莢蒾︱聽上去陌生又高冷，其實就是「紅莓花兒開」的紅莓

金佛山莢蒾

學名：Viburnum chinshanense

別名：金山莢蒾，貴州莢蒾

忍冬科莢蒾屬，灌木

重慶這個城市的天氣很魔性。氣溫的變化，總是像過山車一樣飛流直上或飛流直下，動輒以攝氏十度計。最近連日暖陽，反倒搞得人氣短乏力。

黑白分明，是年輕人的專利，成年人么，反倒更曖昧地迷戀五十度灰。所以，無意中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下面這段話，頓覺無比會心：

「春天，到底是什麼？

說起來，我們都是「草長鶯飛」的受害者。因為這一句，總覺得春日裡滿是幸福，滿是期待。

可實際上，春日，屬於醞釀，屬於生髮，屬於明媚的憂傷，屬於難以名狀的凄厲。」

在這個晴朗春日的下午，我就莫名地覺得精神不振，連櫻花都讓我心生厭倦。所以，我心血來潮地決定，要認識一下這隻野草（木）。

說起來，是因為忍無可忍。它太高頻地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每次看到，內心自帶OST就自動播放一次，「不認識不認識不認識......」這真是令人崩潰。

第一次進入視線，是今年春節前，回四川內江探望老同學時，一起重遊學生時代的野坎地三元塔，上山的小徑兩旁，就蠻多這個。不知為什麼，我對它略產生了興趣，那時還沒開花，辨認起來略困難，拍了兩張照片後就扔到了腦後。

2017年1月底，攝於四川內江

標緻307定律再次顯示了神力。回到重慶以後，我發現怎麼到處都是它！在樓下散個步，房子後面的牆角邊就有一株，有半人高；在江邊走路，更是一大叢一大叢地刷屏；就連小區的小葉女貞與海桐綠籬帶里，時不時也冒出來一兩株！

三月，它開花了。一團一團的小白花，花冠五淺裂，雄蕊5枚，略伸出花冠。葉對生，橢圓形，除了葉正面無毛，葉背面、葉柄、花序軸、莖幹上全是密密的淺棕色絨毛。最初我以為是草，後來發現可以長成灌木。這到底是個什麼鬼？

聚傘花序，有總花梗

花序密被毛，第一級輻射枝通常5-7條

花通常生於第二級輻射枝上

花冠白色，直徑約7毫米

雄蕊5枚，柱頭紅色

印象中，認識的植物中貌似沒有跟它相似的啊。嗯，遇到這種毫無概念的時候，有個APP可以派上用場，「形色「。這是一個智能識花軟體，打開一查，它給我的答案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莢蒾。

再用中國植物圖像庫對一下，不是很像莢蒾，但可以肯定，雖不中也不遠矣。順藤摸瓜，正確答案就出來了：金佛山莢蒾。

話說迷上植物以來，這是我遇到的第一隻以重慶地名命名的植物啊，小小的激動了一把。金佛山距重慶主城一小時車程，素以植物種類豐富而聞名，每年四五月盛開的高山杜鵑最是有名。此種的模式標本就采自金佛山，種加詞chinshanense的意思就是金佛山的。

眼下，金佛山莢蒾開花的同時已長出了青色的蒴果。這個果子很性感，前凸後翹。植物志描述，它的果實成熟後先變紅後變黑，今年夏天，又多了一個期待了。

果扁平，橢圓形，密被星狀毛

認識它以後，零碎的記憶片斷慢慢拼接了起來。其實，我早就見過它了——往年夏天，我喜歡的使君子在江邊盛放時，就有幾叢金佛山莢蒾混雜其中，它的新葉與老葉呈嫩綠與深綠的對比，頗吸引我的注意，但因為不在花期，也就沒放在心上；樓下的睡蓮池中間，有道壘起的小堡坎，曾有一年，我注意到有一株開小白花的雜草，竟然長得比人還高，如今回想起來，也是它。

「原來，我早就曾經遇見過你了」的感覺，也令人心生淡淡的喜悅。

新葉嫩綠，老葉老綠，顏色反差明顯

池塘生春草，也生了這比人還高的灌木

莢蒾這個名字看上去陌生而高冷，其實本屬植物在中國及歐洲分布很普遍。我國就有70多種，種類最豐富的就是我大西南。

老爸老媽們都會哼唱的前蘇聯民歌《紅莓花兒開》，歌裡面的「紅莓」，俄語叫Калина，就是某種莢蒾。大概因為果實會變紅，就被翻譯成了紅莓吧，但這個譯名很容易誤導人，一不小心就會指向紅梅或盛產莓類的懸鉤子屬。

或許你會說，認識這個有什麼意義呢？它又不能吃。

但，周作人有句話說得好，不為無益之事，何以譴有涯之生？他還說過一段更精妙的話：「我們於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遊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精鍊愈好。」於我，還可加上一句：認識一種無用的野草。

博物學，本就是一門美好而無用的學問么。在這個懨懨的春日下午，正是這種野草把我從百無聊賴中解救了出來，重新覺得生活還是有意思的。

從今以後，當我再次走在江邊，它在風中飄揚的花與葉，於我就變得像熟人的點頭致意；我的金佛山莢蒾，就像小王子與他的狐狸，本來不相干，因了彼此的馴服，它才變成了芸芸草木世界中最特別的那一隻。

文章與植物圖片（除註明出處外）均為作者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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