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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諜戰 秘密女特派員朱楓如何獲得台灣核心軍事機密?

「紅色特工」朱楓

2001年深秋的南京,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在家裡翻看著一本名為《老照片》的雜誌。忽然間,她顫抖的手指停在了一張黑白老照片上面,因為這張照片上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好像自己找尋了五十年之久的母親!

可讓她不敢相信的是:照片里尚且年輕的母親,穿著在上海家裡經常穿的那件碎花旗袍,可她正站在1950年的國民黨軍事法庭上!

朱曉楓怎麼都不會忘記,50年前,母親寫信說馬上就要從台灣回家了,可這一等就是半個世紀之久。自己苦苦等候的母親,為何會出現在國民黨軍事法庭上?而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里又經歷了什麼?

朱曉楓的母親,名叫朱諶之,在黨內化名朱楓,1905年出生在浙江省鎮海縣城的一個富商之家。她的父親朱雲水,是鎮海、舟山一帶的漁業界名人。朱楓在家排行老四,小名桂鳳,大家都稱她為朱家四小姐。這位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在寧波女子師範學堂受到過良好的教育,極富才情的她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書法。

1927年,22歲的朱楓遠嫁瀋陽,成為了陳綬卿的繼室,陳綬卿比朱楓大近20歲,當時是奉天兵工廠的一名技師。

1931年,朱楓與陳綬卿的女兒朱曉楓誕生,加之朱楓這位繼母細心體貼,對陳綬卿的其他幾個子女也照顧周到,這一大家子倒也生活地其樂融融。然而好景不長,1932年夏天,陳綬卿因為身染霍亂病逝,承受著喪偶之痛的朱楓便回到了家鄉鎮海。這位衣食無憂的富家千金,內心卻非常苦悶,寂寞時只能寫寫書法消遣時光。這時的朱楓在自家的深宅大院里一天天重複著孤苦而寂寥的日子。直到一個人走進她的生活,才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日本帝國主義發動的侵華戰爭由此全面展開,東南沿海成為了抗日前線。鎮海人民保家衛國的情緒極為高漲,積極開展民族救亡運動。朱曉光,朱楓的外甥,當時是二十歲出頭的進步青年,也投身到了抗戰的浪潮當中,成為了鎮海抗日宣傳隊的隊長。朱楓也在朱曉光的勸說下,加入了鎮海抗日救亡隊,參與群眾救護工作。就這樣,因為朱曉光的走入,年輕寡居的朱楓走出了封閉的生活,投身到了時代的革命洪流。在為祖國的革命事業同付出、共患難的過程中,朱楓與朱曉光逐漸成為了一對革命情侶。朱曉光成為了朱楓的第二任丈夫,朱楓成為了一名革命的支持者和追隨者。然而,這個新組建的家庭,並沒有多少時間享受家人團聚的時光。

1937年,朱楓與朱曉光兩人一同在上海新知書店工作,新知書店是黨組織開辦的宣傳機構。此後的幾年他們也一直跟隨新知書店流亡輾轉於上海、武漢、重慶多地,致力於抗日宣傳工作。

然而,這也成為了她與家人聚少離多、天各一方的開始。

1939年,根據組織上的安排,朱楓將要與丈夫朱曉光一同奔赴皖南新四軍駐地開辦隨軍書店。9歲的女兒朱曉楓,由於無人照料,小小年紀就被送到了愛國將領李友邦在浙江金華創辦的「台灣少年團」讀書。這一別就是3年,直至1942年,母女才有了一次匆匆的見面。1946年對於這個長期離散的家庭來說是個特別的年份,因為這一年,朱曉楓隨著「台少團」的解散回到了上海,朱楓也隨著工作的變動回到了上海,母女兩人度過了生命中難得的3個月短暫而幸福的時光,她們同吃同住的畫面成為了朱曉楓心頭永久的懷念。其實,朱楓的女兒原名並不叫朱曉楓,她的原名叫陳明珍,朱曉楓是她在1950年以後沿用至今的名字。

1946年那個初夏的黃浦江畔,是朱曉楓此生都無法忘懷的,因為那時的一別,竟然成為了她與母親的訣別。

出於對女兒的安全考慮,朱楓把女兒從上海送往了蘇北解放區。因為在這期間,朱楓的工作性質悄然發生了變化。1945年春,朱楓在徐雪寒的介紹下,秘密加入了共產黨,這名曾經的革命追隨者,已經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黨員,在此期間,她的工作也調離了原先的書店系統,開始活躍於黨的貿易和情報部門。1946年4、5月間,朱楓在上海聯豐花紗布公司擔任會計主管。事實上,朱楓在上海為黨的事業進行理財的同時,她還在鼎元錢莊還以商人的身份掩護著黨組織的地下工作。

由於善於理財、聰慧機敏,1948年底,在上海工作的朱楓被調到了香港,擔任香港貿易機構合眾公司的財務主管,繼續以商人的身份從事黨的地下工作。

合眾公司其實是中共華東局的一家下屬企業,也是中共地下黨的一個秘密聯絡站。

1948年秋,朱楓帶領著自己的兒子朱明和侄子朱輝來到了香港。在這裡,朱楓以合眾公司「當家人」的角色作為掩護,還承擔著秘密交通方面的重任。她曾順利將一大批在港的進步人士,安全運往華北、東北解放區,為迎接新中國的成立做準備。轉眼到了1949年,新中國成立在即,朱楓馬上就要完成在香港的工作回到上海。

而此時,女兒朱曉楓已經回到了上海,在上海華東軍醫大學上學,分別三年之久的母女,無時不刻地期盼著團聚。

誰曾料想,一次秘密的會面將朱楓滿心回家的喜悅全盤打亂。

1949年盛夏的一天,朱楓按照約定,來到了一座在綠樹高牆的掩映下,造型古樸而別緻的兩層小樓。這裡是中共上海局對港辦事處——香港摩理臣山道26號院。莫名地,她心裡閃過了一絲不安。1949年4月以後,中國大陸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遼瀋、淮海、平津三大戰役連連告捷,北平、南京、上海等重要城市先後解放,這片土地上正醞釀著一場勢如破竹的劇變。1949年5月,上海解放以後,中共上海局併入華東局,辦事處的工作重點也轉向了對台工作,全力推進情報搜集與策反活動,積極配合解放軍的軍事活動。

約見朱楓的人叫萬景光,當時是中共華東局對台灣工作駐港負責人。他被國民黨保密局的人稱為「中共對台灣秘密工作的魔手」。

萬景光開門見山,說,華東局有一項重要緊急的任務,需要派一位合適的人員去一趟台灣,與潛伏在台灣的「密使一號」取得聯繫並擔任他的交通員,問她是否願意接受這項任務。

一貫熱心的朱楓此刻卻猶豫了,因為充斥在她心裡的,是渴望已久的團圓之夢。

1949年4月下旬,中國人民解放軍跨過長江天險以後,以排山倒海之勢橫掃盤踞在中國南部的國民黨殘餘勢力。毛澤東加緊了解放沿海諸島和進攻台灣的軍事部署。1949年10月下旬,解放軍先後發動了奪取福建沿海金門島和浙江沿海登步島的戰鬥。此時,新中國成立不久,解放軍戰士仍十分缺乏海戰經驗和裝備,而國民黨的空軍和海軍還保持著很強的作戰能力。兩場仗打下來,我軍部隊損失慘重,死傷人數眾多。

這一結果震動了正忙於建國事務的毛澤東,他痛心疾首地總結說道,這是解放戰爭以來第一次不應有的損失。

在這種形勢下,中共中央向華東局發去了一封緊急電報:派出特別聯絡員趕赴台灣,啟動「密使一號」!

吳石,時任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1916年畢業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學生時期即被稱為保定軍校狀元。這位在國民黨政府中位高權重的軍界大員,深得蔣介石賞識和器重,常常在關鍵時刻被委以要職。

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後,吳石作為國民黨的接收大員來到上海,在這裡,他對國民黨官員貪污腐敗、中飽私囊的作風深感痛惡。

水深火熱中的人民和國民黨官員的專制腐敗,讓吳石的政治天平逐漸傾向於共產黨。

1948年初,吳石通過中共地下黨員吳仲禧的介紹秘密加入了共產黨。1949年7月,吳石赴台任職國防部參謀次長之前,就曾為解放軍順利傳遞了298箱國民黨軍事絕密檔案。這些檔案包括《敵我雙方兵力位置要圖》、徐州作戰地圖及兵力部署圖等等,為解放華中、華東,奪取淮海戰役、渡江戰役等重大戰役的勝利,立下了足以彪炳千秋的奇功。

在赴台任職之前,中共華東局給吳石取了一個聯絡代號——「密使一號」。當時的吳石利用自己的職位,收集了大量第一手的台灣軍事情報

然而1949年5月,國民黨特務切斷了共產黨在台灣建立的交通線,許多秘密聯絡站點也被搗毀,吳石手中的極具價值的情報,苦於沒有合適的人員和交通線傳回大陸,中共華東局對此也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一封家書改變了朱楓的命運,繼而讓她走進了華東局工作人員的視線。

與萬景光秘密會面的幾天前,朱楓像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合眾公司上班。等她到達辦公室以後,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封信。信封上是她熟悉的字體,再一看信件寄出的地點:台北市中山路189號,她立刻知道是誰寄來的了。

這是一封來自台灣的信件,寄信人是朱楓的繼女阿菊。阿菊便是我們之前提到的,朱楓的第一任丈夫陳綬卿與其前妻的女兒。當時的阿菊在國民黨警務機關工作,她在信中說自己與丈夫已經在台北安頓下來,加之自己剛剛誕下一名男嬰,希望繼母朱楓能前往台灣小住。

然而正是這封信,成為了朱楓前去台灣的最好身份掩護。

寄信人是國民黨的工作人員,自己又是寄信人的母親,朱楓前往台灣似乎就像一場名正言順的探親之旅一樣簡單。

接受到任務後,朱楓矛盾的內心無法平靜,因為此去台灣一行,有太多的未知。或許她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平安回到親人身邊,又或許,這一去,就再無歸期。

退守海隅的國民黨政權,為了鞏固其在台灣這片土地上的絕對統治,仍進行著困獸猶鬥般的垂死掙扎。蔣介石在整個台灣島內實行了高壓政策,1949年5月,負責全島軍事行動的陳誠,頒布實行了「戒嚴令」,竭盡全力破壞中共地下黨的工作。為了在島內肅清共產黨人,國民黨還鼓勵相互檢舉揭發,一時間,台灣島內告密揭發成風,人人自危,「白色恐怖」氣氛日益濃厚。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一名共產黨人的朱楓如若來到台灣,深入國民黨上層進行絕密的軍事情報活動,無疑是每走一步都有虎穴龍潭般的危險。一心盼望團圓的家人卻只收到了朱楓的一封告別信。

思想鬥爭許久之後,朱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赴命前行!

放下了思念的心,朱楓開始打包自己最簡單的行李,她特地將母親留給自己的那件綠色碎花旗袍,連同一個金手鐲裝進了自己的行囊。當年的大家閨秀、富家千金,面對即將踏上的新征程,思緒萬千。11月25日,在這個紅葉初染的南國之秋,朱楓來到了香港維多利亞港的碼頭,很多同事朋友前來為她送行。沒有人知道她這次台灣之行的真實目的,此時的朱楓就像一名即將冒死出征的戰士。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身心懷著回上海與家人團聚的喜悅,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是一名戰士即將冒死出征。

經過兩天兩夜的顛簸,1949年11月27日,朱楓終於抵達台灣基隆港。開始履行她肩負的絕密使命。

來到位於台北市的繼女阿菊家裡,朱楓受到了阿菊和女婿的熱情相待。這對母女雖無血緣之親,但是朱楓對阿菊的教育和撫養與對待自己的親生子女無異,她們彼此仍有著深厚的感情。阿菊為母親安排了一處舒適的住所,並希望她多住一段時間。對於朱楓的真實身份,以及此次她背負的重任,阿菊一無所知。朱楓只是向阿菊說明自己的來意是看望她和剛出世的外孫,另外再聯絡一點生意上的事情。有了身份上的合理掩護,朱楓加快了行動的步伐。第二天一早,待女兒女婿上班後,她便早早出了門。她來到位於基隆的一家名為「三榮行」的南北貨店。

按照出發前的安排,來到台灣後,化身「陳太太」的朱楓,要在這裡和一名地下黨首次接頭。朱楓見到店老闆後,說自己是從香港來的,有人托自己帶封信給這裡的鄭先生。

「陳太太」是朱楓在出發前,組織上為她取的聯絡代號。仔細留意後,朱楓確定坐在店內一角的中年男子就是自己要聯繫的人。她要聯絡的人叫蔡孝乾,代號「老鄭」。蔡孝乾是當時台灣地下黨的最高領導人。確認彼此的身份後,蔡孝乾向朱楓說明了台灣島內對於中共地下黨人的嚴峻形勢,國民黨派出了大批特務、軍警和情治人員,正在四處偵查和搜捕地下黨人,對於此次情報任務不能有絲毫麻痹大意。

事實上,當時潛伏在台灣的中共地下黨已經有重要人物被逮捕,蔡孝乾的安全也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地下黨正在做隨時撤離城市、隱蔽山林的準備。朱楓雖然對於島內的肅殺氣氛早有耳聞,聽到這番話,她內心還是不由得一驚,這無疑為她的台灣之行增加了更多的危險與變數。

第一次接頭,出於謹慎,朱楓一刻也不敢耽誤。就在兩人約定好下次的見面時間和地點,朱楓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老鄭」遞給她一張照片,說想為自己的親戚辦理一張離台證,看朱楓能否聯繫上吳石中將以後請他幫助辦理。一向慷慨爽快的朱楓欣然答應了。臨走前,「老鄭」還將朱楓的聯繫方式——阿菊住處的電話隨手記在了一張的新台幣上。

當時,他們誰也沒料想到,一張照片,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幣,竟為他們日後的行蹤埋下了巨大的隱患。局勢愈發緊張,朱楓加快了執行任務的步伐。

很快,她來到了位於台北大安區的一片環境優美、鬧中取靜的住宅群落,並且找到了吳石的官舍。朱楓在一間寬敞有秩的書房,見到了自己此行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人物——國防部參謀次長吳石中將。見到了自己的交通員,事不宜遲,吳石將事先整理好的一些絕密資料,交給了朱楓。這些是他在平時的工作中冒著巨大風險收集到的,裡面是有關台灣軍事部署的核心機密。臨走前,朱楓將「老鄭」為親戚辦理通行證的請求轉達給了吳石,思考片刻,吳石應允了。吳石從朱楓手裡接過了這張「老鄭」的親戚的照片,而這張照片,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準備引爆他們危機四伏的潛伏生涯。

從第一次見面過後,朱楓便按照約定,每周六下午4點前往吳石的官邸取回吳石準備好的絕密情報信息。

這些絕密資料有些是書面形式,有些則是拍攝在微縮膠捲上。

朱楓先後從吳石將軍處取回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這些資料包括國民黨空軍的裝備資料,槍械數量表冊,防區軍事態勢圖等,信封里的微縮膠捲則記錄了更加詳盡的情報資料,如:《台灣戰區戰略防禦圖》、最新繪製的《舟山群島及大、小金門的海防前線陣地兵力火器配置圖》、台灣各島戰略登陸點的地理資料,現有海軍基地並艦隻部署分布情況等等。朱楓每每在吳石的官邸看到他的兒女的時候,總會幻想,在海的那一邊,自己的孩子此刻在玩耍還是在做功課,他們是否也在思念著遠方的自己。

但是,她能做的只是把那份思念深埋在自己內心,並且安心地進行自己的工作。

就這樣,每周日上午10點,朱楓就會在約定地點與「老鄭」蔡孝乾接頭,將資料轉交給他。再經由地下黨安排好的交通線秘密傳回大陸。

而大陸那邊,就在毛澤東為我軍在金門島和登步島的戰鬥中的慘重傷亡扼腕嘆息,還在感慨「若得金門島內的防禦圖,則大事成矣」的時候,沒過多久,這些情報就真的呈送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

朱楓從吳石處獲取的絕密情報,一批批地順利地傳回了華東情報局,最終呈送給了毛澤東主席,毛澤東看過這些材料後不禁大喜,因為這些全是對我軍作戰極為有利的核心軍事機密。毛澤東甚至還興奮地致電華東局,打聽這些情報的來源。

當得知這些情報是一位秘密女特派員赴台獲取並傳來的時候,當即下達指示說,雖然我不知道她叫什麼,但是一定要給她記上一功。

毛澤東激動之餘,還賦詩一首,並囑咐一定要傳到台灣:驚濤拍孤島,碧波映天曉,虎穴藏忠魂,曙光迎來早。

事實證明,這些軍事情報都是極有歷史價值和意義的。其中一份國民黨游擊潛伏武裝的情報,在日後全面展開的新中國大剿匪行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其他情報則被迅速送往了三野第十軍團,司令員葉飛立即據此調整部署,在國民黨起義艦船的基礎上組建的人民海軍和剛剛組建的人民空軍,與陸上官兵一起,為攻打國民黨最後的盤踞地開始充足的準備和頻繁的演練。後來,解放軍為了解放金門,進而為未來解放台灣,發動了炮擊金門戰役,解放軍在先後七次炮擊金門戰役中,由於對島上的軍事防禦布局瞭然於胸,在第一次炮擊金門的時候,解放軍就順利突襲了島內的國民黨軍艦艇,並以部分火力壓制大小金門,國民黨軍的海上補給線也被我軍成功截獲截斷。在嚴密的作戰部署及軍事情報的支持下,我軍大大打擊了國民黨軍在內地沿海地區肆意攻擊的囂張氣焰,保障了沿海地區的安寧與和平。

朱楓傳回來的情報,顯然起到了作用。一切都進行地非常順利,朱楓也就要出色地完成交通員的任務,按照計劃在農曆新年到來之前返回大陸。

她無時無刻幻想著與愛人和子女相見,一起歡度建國後的第一個新春佳節。

歸心似箭的朱楓,在1950年1月14日,臘月將至的時節里,寫下了她從台灣寄出的唯一一封書信。然而,這封信在漂洋過海、轉交到愛人朱曉光、女兒朱曉楓手上時已經是3月4日了。

這封簡短的信寫在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橫格紙上:鳳將於月內返里一行,約有一周至旬日可留,便望轉告小女及曉妹等,多年不見想念彌殷,得此可增快慰也!署名威鳳 一月十四日。曉妹指的是她的愛人朱曉光,為了隱藏身份,她將其稱為自己的妹妹。可見,此時朱楓的心早已按耐不住,掐指計算著自己的歸期,渴望早日與家人的團聚。

信件的字體,也一改往日的端正娟秀,愈發遒勁瀟洒,透露出一種堪比男兒的無畏與洒脫。可是,在朱楓還沉浸在這種期待與渴望的時候,變故像一場噩夢一樣,悄悄降臨。

1950年1月22日,同樣是一個周日的上午,朱楓像往常一樣在10點鐘之前來到了與「老鄭」秘密接頭的「建昌行」,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這次「老鄭」並沒有出現。

店老闆從櫃檯的抽屜里拿出一張字條,說是「老鄭」託人帶來給「陳太太」的。朱楓接過字條,上面寫著:陳太太,老吳的生意虧本了,眼下市價低落無法推銷,我擬外出,您不用等我了,請早日成行!切盼!鄭字。按照出發前約定的暗語,「老吳」是台灣省工作委員會的武工部長張志忠的代稱,「虧本」就是被捕的意思。

看完字條,朱楓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此刻的「老鄭」到底去哪兒了,照這種態勢下去,滴水不漏的保密局會不會順藤摸瓜找到自己?

此時,朱楓的選擇只有一個——趕緊離開台灣!

形勢緊迫,台灣至大陸的海上運輸線已經被封鎖切斷,朱楓情急之下,便去請吳石幫忙協助自己趕緊離開台灣。

沒有遲疑,吳石立即找來了自己的原任副官,時任交通科科長的聶曦,委託他為朱楓緊急安排軍用飛機,協助朱楓離開台灣。同時,吳石還特地為朱楓開具了一張特別通行證。雖然吳石知道,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舉措。兩天後,朱楓接到了聶曦的電話,他告訴朱楓,飛機已經聯繫好,2月4號將從台灣開往浙江舟山定海。四號清早,朱楓來到機場,坐上了飛往定海的軍用運輸機。車窗外的景色很快從綠野與城鎮變換成了蜿蜒的海岸。

朱楓終於鬆了口氣,危險似乎被遠遠甩在了身後。抵達舟山後,只須找到能幫她渡海的船隻,就能到達一水之隔的上海。

台灣那一邊,所幸的是,張志忠被捕以後,在國民黨保密局的軟硬兼施下堅貞不屈,沒有供出任何中共地下黨的線索。

國民黨政權敗退台灣以後,驚魂未定的蔣家父子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肅和強化其情治部門。1949年7月,蔣介石召集各特務機關,秘密成立了由蔣經國、鄭介民、毛人鳳等人為委員的核心組織「整治行動委員會」,統一情報工作。不久,蔣經國被任命直接控制情治機構、負責監督機密事務。失去江山的蔣介石對中共地下黨又恨又怕,他的惱羞成怒通過保密局的鷹犬們迅速籠罩在台灣這座孤懸的海島上。

保密局的特務不會放任何有可能逮捕共產黨人的蛛絲馬跡,眼看張志忠這裡行不通,他們又換了一套新的路數。

「老鄭」此刻成了他們眼中一顆非拔不可的眼中釘,而此刻的「老鄭」蔡孝乾到底去哪兒了呢?

原來,「老鄭」之前對「陳太太」所說的,中共地下黨有「重要人物」被捕,這個「重要人物」就是台灣省工作委員會副書記陳澤民。陳澤民在供詞中提到了蔡孝乾。保密局的特務立刻把目光投向了「老鄭」蔡孝乾。蔡孝乾在1946年前後來到台灣以後,一直同自己的小姨子馬文娟住在一起。馬文娟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她同姐夫蔡孝乾以假姓名和「兄妹」的身份居住在台北一條隱蔽的巷子里。

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妙齡少女形影不離,這竟成了嗅覺異常敏銳的保密局鷹犬們的絕密線索!

其實,給朱楓留下字條後,「老鄭」就已經離開了台北,準備從台南逃出台灣。

保密局的特務開始瘋狂地查閱全台北市的戶籍登記冊,他們挨家挨戶,一個不漏,終於將目標鎖定在古亭區一個名為「鄧昌華」的戶主身上,該戶主的戶籍登記信息與「老鄭」極為相似。特務們興奮異常,連忙來到登記的住處,在「鄧昌華」的住處內潛伏下來,耐心守候了四天四夜後,第五天,有人開門而入,躲在黑暗中的特務撲了過去。

原來,到達台南後,發現無路可走,蔡孝乾便返回台北準備再想辦法,可誰料,他剛一打開家門,就被國民黨的特務逮個正著。

蔡孝乾的逃跑計劃落空了。他會將「陳太太」與「老鄭」之間的事全盤托出嗎?

1950年1月29日,蔡孝乾被捕之後,保密局的特務們欣喜若狂,因為他們知道,這回落網的是「一條大魚」。

他們開始對蔡孝乾的住所進行徹頭徹尾的搜查。很快,國民黨保密局的特務發現了那張寫有阿菊家電話的紙幣,於是,保密局迅速打通了阿菊家的電話。萬幸的是,阿菊對於朱楓在台灣的真實目的和行蹤一無所知,所以,保密局並沒有打探到什麼信息,追查朱楓的線索就此中斷。

而保密局的搜捕,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很快,他們發現了一張照片,而這張照片和從蔡孝乾身上搜出的馬文娟的假身份證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他們還發現了意外的收穫:和這張照片別在一起的還有一張名片,名片上寫著聶曦的名字。

這一發現讓保密局的情治人員興奮不已,他們預感到這背後還有「更大的魚」等著他們去捕,果不其然,他們在一個筆記本上發現了吳次長的名字。

由於當時吳石在國民黨軍部里位高權重,還是蔣介石十分倚重的人才,因此,保密局的人員也不敢輕易妄加揣測。

當時,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對這件事十分重視,他立刻將這一情況報告給了國防部參謀總長周至柔。周至柔當即下令,先取證據,再辦吳石。而如今,已經暴露無遺的聶曦,吳石的原副官,對此事的調查起到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鍵作用。

就在事情的進展陷入僵局時,身陷保密局刑審室的蔡孝乾,在生死考驗面前叛變了。蔡孝乾向保密局的特務說出了朱楓的到來,並且再次撥通阿菊家的電話。

在追問朱楓的下落時,電話那頭傳來「她在兩天前已經乘飛機到浙江定海去了」。朱楓到達舟山之後,每天都前往碼頭,焦急地打聽前往上海的船隻,卻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無奈之下,朱楓便聯繫上了自己父親的朋友——定海縣存濟醫院院長顧孫謀,並且在顧院長家裡暫住了下來。

闊別多年的故鄉就在煙波浩渺的對岸,從這裡去上海的水路也只需要大約一天的功夫,朱楓似乎已經聽到了親人的呼喚,她的思鄉之情已到極點。朱楓的內心越來越焦急,恨不得插翅飛往上海的她然心急如焚。原本就不多的撤退時間,就這樣被一天天耽擱下來。

就在朱楓對歸鄉之路望眼欲穿的時候,蔡孝乾將自己和吳石、朱楓的來往,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保密局的人員。

保密局的特務們欣喜若狂,位高權重的國防部參謀次長居然是中共地下黨,對他們來說,這無疑是在蔣介石面前邀功請賞的大好機會。

隨後,國民黨保密局的情治人員開始名正言順地對吳石的住所進行搜查。

在吳石的住所,他們查到了吳石為朱楓開具的特別通行證的副本,這既是吳石叛逆罪的罪證,同時也是逮捕朱楓的新線索。隨即一道稽查和逮捕「在逃女匪諜朱諶之」的密令,被緊急從台北送往了定海縣城的警備司令部。1958年2月18日,農曆正月初二,一個朔風怒號、寒流來襲的日子,在家家戶戶喜慶的鞭炮聲中,朱楓沒能等到載她去上海的船,她在碼頭聽到的兩聲槍響,正是國民黨警務人員向她張開的厄運之網。

一心想與家人團圓共度春節的朱楓,卻在這個喜慶的節日里被國民黨特務五花大綁地羈押進了定海看守所!早就已經準備好已死相拼的她,在2月26日深夜,終於等來了機會。

朱楓趁看守人員不備,從大衣的肩襯裡拿出那隻早已準備好的金手鐲。她將金手鐲連同自己隨身佩戴的金鏈條一併取出,她用盡全力,用牙咬,用手掰,終於將金鏈條扯斷,將手鐲折為了兩段。她強忍著內心的憂慮和身體的病痛,將這幾件金制飾品和著一杯熱水,分四次吞了下去。刀割喉嚨的劇痛、翻江倒海的墜脹感,相繼向她襲來。她掙扎著,忍耐著,即使疼痛地在地上蜷成一團,也默不出聲。

等到第二天清晨,看守人員打開囚禁室的大門,發現她已經面色發青,昏迷了過去。

兩天後,朱楓吞下去的金飾在瀉藥的作用下排了出來,剛剛脫離了命危險,朱楓隨即又被投入了國民黨保密局的黑獄。起初,保密局對這位女犯人很是「優待」,對朱楓進行了一系列的攻心和感化,甚至連調查局副局長都親自拿著準備好的紙和筆前來找朱楓:「只要你在這張紙上寫下自悔書,這一切都有機會改變,你的人生也會有一個新的開始。」然而,朱楓聽到後,只是淡淡一笑,默不作聲。朱楓面對黑獄裡那面冰冷的牆壁,抬頭望望窗外的風景,時常哼唱著一首曲調有些悲涼的歌。

國民黨特務對朱楓是又恨又無奈。他們原以為朱楓這種女流之輩會像蔡孝乾一樣不堪一擊,可他們卻意識到,無論是攻心還是嚴刑,這位看似柔弱的女性都沒那麼好對付。

「台灣情報界最大特務」谷正文在回憶朱楓被捕之後的表現時,曾說:此種維護重要工作,不惜犧牲個人生命之紀律與精神,誠有可取法之處。

朱楓的高風亮節、赤誠心志,甚至讓自己的敵人都不戰而栗。而蔣介石在得知這一切以後,惱羞成怒,當即下令要對吳石、朱諶之等人處以行刑,並且死後要呈送證據。

1950年6月10日,這一天的台北上空陰霾密布,小雨凄冷。對於朱楓來說,四個多月的牢獄生活就要畫上句號。可是她也明白,在牢獄的鐵窗外,等待她的又將是什麼。

這一天,在國民黨最高當局授命組織的「特別軍事法庭」上,朱楓又穿上了自己最喜愛的那件碎花旗袍。她雙手揣在一起、萬分放鬆地依靠在法庭的欄杆上,面對國民黨的最後審判,直至最後一刻,都從容而鎮靜。臨刑前,朱楓獨自跳下囚車,坦然地走向了馬場町刑場。下午四時三十分,劊子手連開六槍,殺害了年僅四十五歲的朱楓。與她一同被殺害的還有吳石、陳寶倉中將和吳石的副官聶曦上校,他們便是五十年代轟動台灣的所謂「間諜案四要角」。

1950年,母親去世後,原名陳明珍的女兒,便改名為了朱曉楓,這個名字濃縮了一個女兒對母親的思念,也寄託了對母親魂歸故里的強烈企盼。

朱楓,這位坦蕩的女共產黨員,用盡自己的一生去追求光明與理想,如她的名字一般,將周身熱血化作了一枚如火的丹楓。

2001年,看到母親在人世間最後的影像之後,尋找母親的遺骸這一樸素的願望,在女兒朱曉楓心裡越發強烈,她的想法也得到了台灣各界的支持。然而,從2003年開始,台北辛亥第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前後多次尋找,卻始終沒有找到朱楓烈士的骨灰。當一籌莫展的他們再次查閱《無主骨灰罐名冊》時,一個叫「朱湛文」的名字躍入眾人眼帘,朱楓的原名叫朱諶之,「朱湛文」會不會就是寫錯了的「朱諶之」?懷抱著一線希望,工作人員來到了一座幾乎被遺忘的小型納骨塔,在這裡,他們終於找到了朱楓烈士的骨灰罐。就這樣,在時隔60年之後,朱楓烈士的骨灰終於在2010年12月9日,從台灣回到了大陸,2011年7月,朱楓的遺骸落土家鄉。她終於越過了在六十年前沒能越過的那道淺淺的海灣,用一種悲烈悲壯的形式再次與家人團聚。這條60年的回家之路,寫滿了朱楓熾熱而壯烈的革命情懷。

《檔案》

播出時間:日常節目 周一,周二23:16

特別節目 周三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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