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系列：十五歲的太皇太后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皇后立十歲而昭帝崩，後年十四五雲。昌邑王賀征即位，尊皇后為皇太后。光與太后共廢王賀，立孝宣帝。宣帝好位，為太皇太后。凡立四十七年，年五十二，建昭二年崩，合葬平陵。——《漢書·外戚傳》

譯文：

皇后立了十年，昭帝駕崩，皇后年紀十四五歲的樣子。昌邑王劉賀被征來登上皇位，尊皇后為皇太后。霍光和太后一起廢了劉賀，立孝宣帝。劉詢即位後，被尊為太皇太后。在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的位子上一共47年，建昭二年駕崩，時年52歲，與漢昭帝合葬於平陵。

一

這是一個不斷刷新歷史紀錄的女人。

皇后，富貴逼人，母儀天下；

皇太后，雍容華貴，半老徐娘；

太皇太后，老態龍鍾，雞皮鶴髮。

這是符合邏輯的形象，但是在這位身上，一切都顛覆了。

六歲，她被立為皇后，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后。

十五歲，她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先後被尊為皇太后、太皇太后，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太后和太皇太后。

她就是西漢昭帝劉弗陵的皇后上官小妹。

榮耀的背後又是什麼呢？

二

上官小妹是實打實的官N代，因為上官這個姓本來就是由官職而來的，最早可以追溯到楚莊王的小兒子子蘭，這位公子蘭擔任的職務就是「上官大夫」。

秦滅六國後，遷徙楚國公族大姓去了關中，上官氏則被被遷往隴西。

時間到了西漢，上官小妹的爺爺上官桀，為漢武帝狂揍匈奴立下了不小的功勞，當上了左將軍。爸爸上官安是車騎將軍、桑樂侯。

這還不算，上官小妹的外公還要不得了，那可是霍光，官職就不說了，只說歷史評價為「權臣、政治家」，成「家」的人能是一般人嗎？後人把霍光和伊尹相提並論，稱為伊霍。

如此的蒼天大樹底下，真的好乘涼嗎？

三

上官小妹兩歲的時候，漢武帝死了，新皇帝是年僅八歲的劉弗陵。皇帝太小，還在和尿玩泥巴。政務方面的事情可以交給以霍光為首的大臣們，撫養教育皇帝的責任就交到了皇帝的姐姐鄂邑長公主手上。

轉眼四年過去了，政局在霍光手裡平穩安定，皇帝也在皇宮裡無趣地長大，沒有手機，沒有平板電腦，只有媽媽一般的姐姐。

為了皇帝的心理健康，還是找個皇后當小夥伴吧。

上官小妹不關心這些，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留著鼻涕、吃著糖葫蘆的時候，已經被自己的爺爺上官桀當成了一個工具。

四

上官桀先去走了自己親家霍光的路子，雖然選皇后的事情由皇帝的姐姐負責，但霍光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但是，親家沒給面子，不同意！

此路不通，上官桀就換了一條路，去找了一個平頭老百姓繼續「走後門」。

找霍光不行，去找老百姓？上官桀傻了不成？上官桀當然不傻，因為這個老百姓不是普通的老百姓，這位可是皇帝的黑市姐夫。

這個時候，鄂邑長公主的丈夫已經死了，長公主勾搭上了兒子莊子里的一個莊客，這個莊客的名字叫丁外人。其實，名字起得不對，人家還真不是外人。

求人幫忙當然要有好處。上官小妹的爸爸上官安找丁外人談判，條件很簡單：你幫忙吹枕頭風，讓我家丫頭當上皇后。我爹這裡負責跟他親家霍光說說，解決你的列侯職稱問題。漢家慣例，列侯可以娶公主做老婆，你當上了侯爺，和公主的感情就可以從地下轉到地上了。

丁外人很高興，辦事很賣力，效果很直接。

公元前83年，六歲的上官小妹被迎入皇宮，封為婕妤。又過了一個月，被封為皇后，成為歷史上年齡最小的皇后。

五

人報之桃李，我報以瓊瑤。人家把事兒辦成了，咱也得兌現諾言啊。

上官桀和上官安一起出馬，隆重地拜訪了霍光，為丁外人求封。霍光一聽，啥？平民當侯爺？他有啥功勞？把公主伺候舒服了就能當侯爺？胡鬧！不行！送客！

上官父子抓瞎了，只好在鄂邑長公主面前推卸責任，添油加醋地說霍光的壞話，好讓公主的怒火不至於發到自己的頭上。

事態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後來的事情告訴我們：沒有擔當，只想著轉移怒火的人最終也會玩火自焚。

六

長公主、上官桀橫豎看霍光不順眼，打算除掉霍光。

最初走的是常規路子：聯合王爺、大臣，收集霍光的黑材料，羅列各種要命的罪行，通過上奏摺的方法，在政治鬥爭中斗垮霍光。結果，奏摺到了皇帝那裡，不知道皇帝是害怕霍光，還是求太平，反正奏摺上去就沒下文了。一顆啞彈。

還是槍杆子里出政權吧。一伙人密謀後定計：由長公主出面，請霍光吃飯，設下埋伏，格殺霍光，再廢掉劉弗陵，最後擁立上官桀當皇帝。

膽子夠肥，但基本的保密工作卻做得很差。他們的陰謀居然被一個管理稻田收稅的小官聽到了，小官臉都白了，趕緊向農業部長彙報，農業部長轉發監察部長，監察部長再向霍光彙報。

順便說一下，這個農業部長叫楊敞，是司馬遷的女婿。

掌握軍權的霍光當機立斷，一場政變還沒開始就結束了。上官父子一大家子、鄂邑長公主和丁外人這對狗男女，全部自殺身亡。

而這個時候，年僅八歲的上官小妹還在皇宮裡追著皇帝哥哥要糖吃呢。

七

上官小妹一大家子都完蛋了，雖然她也姓上官，但畢竟是霍光的外孫女，更何況她也沒有摻和到爺爺的政變活動中，所以她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皇后的鳳冠也沒有被摘掉。

這件事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效果：霍光開始重視這個外孫女。

權力如毒品，能讓人上癮，霍光也不例外，要保持這種對權力的控制和掌握，自己外孫女的肚子就是一個很好的工具。

一個很人性化的建議出台：除了皇后外，皇帝應當少近女色，這才能保證龍體安康。

皇帝想灌溉，可以，就在皇后這塊地上，其他地旱死也別想沾到一絲雨露。

但是，小妹才多大啊？大姨媽也不知道來過沒有？所以，折騰了好幾年，地里沒長出莊稼，牛反而累死了。

公元前74年，漢昭帝去世，年僅21歲。這一年，上官小妹15歲。

八

昭帝死了，還沒有在小妹肚子里播種成功就死了。

當時，漢武帝的兒子只有廣陵王劉胥還在。但是，劉胥一向品行不咋地，霍光等人決定由漢武帝的孫子昌邑王劉賀來當皇帝。

上官小妹就此升級為皇太后。

沒想到的是，劉賀是比劉胥更不靠譜，還沒當上皇帝，就給狗腿子們封官許願，在進京繼承皇位的路上，還不忘強搶民女。

霍光很生氣，上演了廢立的一幕。據《資治通鑒》記載：上官太后盛裝華服坐在置有兵器的帷帳中，周圍有數百名手持兵器的武士。召劉賀伏前聽詔。尚書令朗讀霍光與群臣聯名的奏章，列數劉賀的荒淫無道、僭越罪行。皇太后下詔書廢黜了劉賀。

劉賀只做了二十七天皇帝，名列中國歷史上皇帝短命榜第五。

皇帝的位置不能一直空下去，大家商量下來，另立戾太子劉據的孫子劉病已（後改名劉詢）為漢宣帝。

新鮮出爐的皇太后再度升級，上官小妹以15歲的年紀成了歷史上最年輕的太皇太后。

九

漢宣帝劉詢上位不久，就發生了一件事情。

劉詢富貴不忘本，立自己的糟糠之妻許平君為皇后。可是，霍光的夫人想讓自己的女兒霍成君成為皇后。

想當皇帝的丈母娘其實沒啥，可以慢慢操作，但霍夫人跋扈慣了，居然買通御醫，毒死了許平君，這樣不擇手段的成功讓劉詢心裡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霍光的女兒順利當上了皇后，問題又來了。

從皇帝這邊論，太皇太后上官小妹和戾太子一個輩分，所以，皇帝皇后要叫太皇太后一聲「奶奶」，可是皇后又是太皇太后媽媽的妹妹，太皇太后該叫皇后一聲「小姨媽」，這個亂勁兒！

十

公元前68年，霍光病死。漢宣帝和太皇太后上官小妹親臨祭奠，用了極高的禮節。

又過了兩年，霍夫人毒殺許平君的事情敗露，霍家陰謀造反，結果被滿門抄斬，皇后也被廢黜，在冷宮裡鬱郁十多年之後自殺。

事實上，霍光家族的厄運早在漢宣帝即位之初就已經註定。

據《漢書·霍光傳》：「宣帝始立，謁見高廟，大將軍光從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劉詢去謁見祖廟，霍光陪著，皇帝見霍光，就像老鼠見了貓，非常畏懼。這也是成語「芒刺在背」的出處。

芒刺讓人不舒服，當然要拔掉。只可憐霍光辛辛苦苦一輩子，死後卻被滅門。

十 一

太皇太后依然沒有受到影響，只是從此不問政事。

公元前37年，上官小妹在守寡37年後壽終正寢，時年52歲。

6歲當皇后，15歲當皇太后、太皇太后，這是好的一面。但從另一面看，8歲時父族被母族誅殺，15歲就做了寡婦，24歲時母族又被滅門，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一個年紀該有一個年紀的快樂，但上官小妹什麼也沒有，她只是一個被操縱的玩偶，她看到的只有政治的血腥，她感受到的只有深宮的寂寞。

或許在上官小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想的是：自己終於可以自由飛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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