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引子］「山雨欲來風滿樓」，作為詩這個「欲」字意境很妙，作為處理雨情「欲」字上出的問題很多。山雨欲來，判斷的準確性多大？要不要立即準備雨具？後來雨究竟來了沒有？……這些暫且不論，下面只是就詩論詩。

許渾是晚唐詩人。他的許多詩句或顯露「山水」，或挾帶「風雨」。宋朝人說「許渾千首濕」。他挾風帶雨的詩句很多，如：

《鷺鷥》：西風淡淡水悠悠，雪點絲飄帶雨愁。

《金陵懷古》：石燕拂雲晴亦雨，江豚吹浪夜還風。

《送鄭秀才》：兩岩花落夜風急，一徑草荒春雨多。

許渾有首寫得很好的七絕《謝亭送別》：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最有名的該數他《咸陽城樓晚眺》那首。詩曰：

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蒹葭：蘆荻）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許渾潤州（江蘇丹陽）人，在京師長安當御史。咸陽在長安西北，斜隔一條渭水。公元 849年一個秋天的傍晚，詩人登臨咸陽城樓，極目向長安望去，前朝秦漢宮苑的遺址一帶，荒草、落葉、寒蟬、歸鳥：一派凄涼的秋色，唯有渭水汩汩，東流不息！

許渾的詩，首聯抒萬里鄉愁，三四兩聯發故國悲慨，那個第二聯以晚眺之景承上啟下。「山雨欲來風滿樓」，創作時他只是寫他眼前的風景，突然出現的狂風警示了天氣會發生重大變化，山雨欲來。——由直覺的風推理到將下的雨，自自然然給人以詩外之意，具象到抽象。

啊，山雨欲來風滿樓！又真、又美、又哲：警策之句。許渾喜歡杜甫。杜甫是「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驚人之佳句，就是警策；一語警策，全篇生色。

不過，要知道，山雨欲來，尚未到來。許渾那天見到雨沒有？不知道。他沒有說。那麼，詩人是單憑想像力出來這句詩？

大風不一定就來雨，雨前不一定都有風。但是，許多時候，下雨是以風為前期徵兆的。季風和降水有關連。陝南川北多秋雨，傍晚到夜間的山谷風又常常會凝雲致雨。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應當是許渾在華西地區的生活經驗。他在秋夕晚眺，突然來了山谷風，就吟出這個句子來。——否則他豈不成了「聽風便是雨」！

盛唐的詩像春花，晚唐的詩象秋花，各有其美。晚唐詩人的技巧勝於前人，但是因為唐皇朝在趨向沒落，詩歌中就不免流露出衰颯之音。官僚集團內部的朋黨之爭，朝臣和宦官的對立，積重難返，社會危機和政治危機不斷加深。詩人是敏感的，他們的直覺與理性相通，空氣中嗅出了味道。許渾寫「山雨欲來風滿樓」十年之後，爆發了不可收拾的農民起義，從此戰爭連綿，直到黃巢造反，唐朝滅亡，歷史進入新的混亂時期——五代十國。長安，作為中國古都之首的輝煌歷史，從此結束。

今人憑弔長安（西安）宮苑的遺址，有沒有同樣地感嘆：行人莫問大唐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轉載文，謝謝作者辛苦之作，不便處立即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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