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莫奈展：塵封50年畫作驚艷亮相

莫奈 《睡蓮》 私人收藏

印象派之父莫奈是全世界最受歡迎的藝術家之一。每一年都有關於他的無數展覽。正因如此，每一次有關他的展覽舉辦前，策展人都必須絞盡腦汁，尋找未被探討過的新主題。

最近在瑞士巴塞爾拜耶勒藝術基金會美術館舉辦的「莫奈——光、影 與倒影」展也是如此。它探討了莫奈如何在印象派繪畫中加入象徵主義的色彩，如何啟發抽象藝術家。「它揭開了莫奈倒影的秘密。」義大利晚郵報這樣評論。德國媒體也稱，該展充分表現出了莫奈處理顏色、光影的大師風格。

拜耶勒藝術基金會位於瑞士巴塞爾郊區的里恩，但「莫奈 – 光、影 、與倒影」展從早到晚人潮不斷。拜耶勒藝術基金會由恩斯特與西爾蒂·拜耶勒夫婦在1982年創立。拜耶勒是20世紀下半期最重要的畫廊老闆。他的眼光獨特，交際廣泛，和畢加索、賈科梅蒂是好友，也認識安迪·沃霍爾、培根、米羅、亨利·摩爾、羅森博格等大師，不但可以買到最好的作品，還有不少私人收藏。1997年，存放這些作品的美術館正式開放。今年是這個美術館創辦20周年，「莫奈——光、影與倒影」成為慶祝這一重要日子的大展之一。

「莫奈——光、影與倒影」展策展人是烏爾夫·庫斯特博士。他在2004年加入拜耶勒藝術基金會，此後策划了許多展覽。為籌備「莫奈——光、影與倒影」展，他花了兩年時間。近日，圍繞這一展覽和莫奈創作，騰訊文化對他進行了專訪。以下為採訪內容。

烏爾夫·庫斯特

展出了許多莫奈創作生涯中期的作品

拜耶勒藝術基金會美術館外觀 拍攝：Mark Niedermann_

騰訊文化：莫奈與拜耶勒藝術基金會有什麼特殊關係？基金會收藏了他的多少作品？

庫斯特：莫奈過世後，在他位於吉維尼的工作室留下了許多畫。它們多半是現在在巴黎桔園展出的巨幅《睡蓮》的習作或衍生作，莫奈很少出售它們。這些畫全部由莫奈的二兒子米歇爾繼承。米歇爾讓巴黎畫商拉霍克-葛哈諾芙夫人（Madame Larock-Granoff）幫他出售一部分。拜耶勒認識葛哈諾芙，就通過她來買賣莫奈的作品，也因此認識了米歇爾。

拜耶勒從1950年代開始經營畫廊。當時莫奈晚期的作品被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崇拜，但並沒有那麼受大眾歡迎，價格也不太高。拜耶勒做了不少買賣，也為自己留下了5幅作品。它們現在都是拜耶勒藝術基金會的收藏。

騰訊文化：其中最重要的藏品是什麼？

庫斯特：是《睡蓮》。它不但是最重要的藏品，也是基金會所有藏品中最珍貴的。就我看來，這是莫奈晚期最好的一幅《睡蓮》，整個美術館的設計也是以陳列這幅《睡蓮》為重心的。可以說，莫奈成為了拜耶勒藝術基金會的代表。

拜耶勒收藏的數量並不多，一共不過300幅，和大都會、奧賽等美術館無法比，但他的收藏非常精緻。他總是收藏藝術家巔峰時期的傑作，這幅《睡蓮》就是很好的例子。

騰訊文化：莫奈已經有無數的展覽，如何讓這次展覽與眾不同？為何挑選莫奈1880年到1905年的作品展出？

庫斯特：我研究了已經舉辦過的莫奈展，發現它們展出的不是莫奈創作生涯早期的作品，就是他晚期的作品。我希望展出他中期的作品，因為在1880年左右，他開始脫離印象派的風格，進行新的嘗試，比如在對光影的處理方面，他開始將影子「具體化」，強調它們的存在、它們的色彩與變化。一般而言，影子是陰暗的，但在他的《乾草堆》中，影子竟然可以是白色的！

同樣的，他也在這段時期開始對反射在水面上的倒影產生興趣，從處理倒影的過程中對「虛」與「實」提出質疑，這個過程有點像從鏡子中看真實的世界。在他的畫中，有時甚至無法辨別真實的天空與它在水面的倒影，畫面不再有上下之分。一位藝術批評家在看過展覽後告訴我，他從來沒有想像過莫奈的繪畫有這個層面。這也就是我希望達成的：讓人認識到莫奈向傳統風景繪畫挑戰與試驗的精神。

對莫奈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光影大師，尤其是在他晚期，睡蓮系列的作品幾乎全部都是倒影、反射的試驗與處理。但在準備展覽的過程中，我進一步認識到莫奈高超的技巧和他對藝術發展的推動作用。大家都知道塞尚有「現代主義之父」的頭銜，但卻很少人討論莫奈對抽象藝術的貢獻。

有些畫至少50年未展出過

《弗農附近的蕁麻島》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騰訊文化：這次「莫奈——光、影 與倒影」展有多少件展品？都從哪些博物館借展？

庫斯特：一共有62件作品，其中有3件來自基金會的收藏。我們借了59件作品，除去私人收藏外，它們分別來自巴黎奧賽博物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紐約當代MoMA、波士頓美術館、倫敦泰特美術館、克利夫蘭美術館、北卡羅來納州立美術館等，最遠的是日本的博物館。在瑞士本土，我們從蘇黎世與伯爾尼等地借展。我很想從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借一幅作品，但沒有成功。

騰訊文化：在借展的過程中，有什麼特別的故事嗎？

庫斯特：我專門飛到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立美術館借一幅畫。美術館策展人告訴我，那幅畫太脆弱了，無法出借，不過他們在幾天前剛剛收到一件捐贈的莫奈作品《馬勒坡的海浪》，它曾是著名畫家約翰·辛格·薩金特的收藏。他們很喜歡我們這個展覽的主題，這幅畫也非常適合這個主題，所以他們願意將它借給我們展出。我欣然接受。

《馬勒坡的海浪》

這就是為何策展人必須經常旅行，與美術館、收藏家交流的原因。當初如果沒從巴塞爾到北卡羅來納州，我就不可能發現《馬勒坡的海浪》，今天的展覽就會少一幅傑作。

騰訊文化：這次展出的莫奈畫作中，有15件多年未曾展出的私人收藏。它們是哪些？你是如何說服私人藏家展示它們的？

庫斯特：這次來自私人收藏的作品包括《日落時分的瓦朗日維爾教堂》（1882）、《從薩利斯公園看昂蒂布》（1888）等。它們都是非常難得的作品。

《從薩利斯公園看昂蒂布》

在它們之中，有些畫莫奈在世時可能展出過，但之後可能再也沒有。有些畫雖然是我們從美術館借過來的，但之前一直在儲藏室中，黑白畫冊的圖錄證明它們至少50年沒展出過了。

說服私人藏家出借，最重要的是你必須要有很明確的主題，證明他們的收藏對展覽的重要性。除此以外，我們的展覽水平一向很高，美術館的環境優美，展廳一流，這些都會給私人藏家信心。

莫奈為抽象繪畫打開了一扇門

《陽光下的乾草堆》

《白楊樹》

騰訊文化：莫奈畫了《睡蓮》《乾草堆》《魯昂大教堂》《白楊樹》等不同系列的作品。在你看來，對一位捕捉光影的藝術家而言，哪個系列最具挑戰性？為什麼？

庫斯特：我想，莫奈可能會說，每一個系列都有它的難處。但我自己覺得，最難的可能是畫塞納河的早晨。畫家要同時表現兩條河流的匯合，加上清晨的陽光、河上的倒影，而且他是在船上作畫，空間很局限，加上船在移動，要儘可能地接近自然，將不斷變化的自然搬到畫布上，這是非常困難的事，很有挑戰性。

騰訊文化：莫奈在晚年因白內障幾乎完全失明。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是如何作畫的？他的創作有很大變化嗎？

庫斯特：他即使看不清楚，還是持續作畫。在他那個時代，做白內障手術並不難。他之所以一直不肯動手術，不是怕手術失敗，而是怕手術會影響他觀察自然和作畫的方式。但他的視力問題後來嚴重到不得不做手術。1923年，他做了手術。手術帶給他新生的力量，也帶給他最後一股創造力。

有些人認為，莫奈在1900年代初期在倫敦畫濃霧瀰漫的泰晤士河時，就有白內障癥狀了，但我們目前還無法證明這點。不過莫奈在創作《睡蓮》系列時，肯定已經有白內障癥狀了，這在他1910年左右的作品中表現得更加明顯。但是他完全有能力用畫筆控制他所看到的東西。

這個展覽沒有他接近失明時的作品，但這些作品和他過去的作品並沒有太大差別。唯一的差別是作品的顏色會偏紅或偏黃——白內障患者的視線經常會受到紅色和黃色影子的干擾。手術之後，他的畫面又回到藍、白色調。

騰訊文化：莫奈喜歡讓人以為他從頭到尾都是在戶外創作，這是真的嗎？到了晚年，他有多少時間在戶外創作？

庫斯特：他花很多時間在戶外創作，但其實他很少在戶外完成作品。他通常是在戶外完成一部分，回到工作室之後繼續添補修改。到了晚年，他還是花很多時間在戶外創作，在吉維尼，他有很大的工作室，為巴黎桔園美術館創作的巨大作品都是他在工作室畫的。但他會先在戶外畫鉛筆素描，之後再放大到畫布上。

值得一提的是，他對自己的花園了如指掌，閉著眼都可以自由行走。

騰訊文化：莫奈對日本藝術非常著迷。在你看來，日本藝術對他的創作有多大影響？

庫斯特：莫奈熱愛葛飾北齋，他的工作室里有葛飾北齋的《神奈川海邊的大浪》《富士山》等版畫。日本藝術家對畫面的分割深深地影響了莫奈，他的樹木常常看不到樹頂，或是有一半消失在畫布的邊緣，這都明顯是因為日本藝術的影響。

騰訊文化：對你而言，莫奈對藝術史最大的貢獻是什麼？

庫斯特：我要特彆強調的是，雖然莫奈從來沒有進入抽象繪畫的領域，但是他為抽象繪畫打開了一扇門。這是他對藝術史最大的貢獻。

對這句話如何理解？具體來說，就是莫奈讓具象繪畫發展到了極端。到了最後，他的繪畫超越了現實。他是為了繪畫而繪畫，為了表達情緒而繪畫——這就是抽象藝術的起源。所以莫奈影響了馬克·羅斯科等抽象派藝術家。

此外，莫奈接近大自然的態度對傳統風景畫也有革命性的影響力，這種影響甚至延伸到攝影領域。誇張一點說，如果沒有莫奈，可能不會有今天這樣變化多端的自然攝影。

（註：北京時間4月8日19：00，由庫斯特導覽的「莫奈——光、影 與倒影」展將在騰訊新聞App直播頁面和文化頻道播出，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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