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儺戲：驅鬼逐疫，酬神還願，上演史詩級人鬼情未了

人生於天地之間，相對於大自然的風雲莫測，人顯得無比脆弱和渺小，就像一個羽翼未滿能力有限又對世界充滿好奇心的孩子，我們從來沒停止過試圖了解這個強大的天地，窺探人天的奧秘。我們唱歌，我們跳舞，我們燒香拜佛，本質上都是在嘗試與天地鬼神溝通，中國的儺舞就是這種人類遠古情節的文化符號。

就像美洲印第安的原始舞蹈一樣，因為鬼神天地都是神秘莫測看不見摸不著的，我們沒辦法用正常的方式跟它們對話，於是只好用怪笑怪叫乖張的形式來試探，期待它們對我們的心愿做出回應。而天地無聲，鬼神渺渺無蹤跡，我們便變得更加被動和恐懼，更加不知所措。

儺舞歷史非常悠久，發源於漢魏時期，最早的表現是一種儺儀，形式非常講究，完全遵照天文觀測的星象位置（左青龍右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來布置神壇和祭台，最初還要由帝王們親自主持，文武大臣都要參加。人們奉上最鮮美的祭品，舉行最盛大的儀式，用最莊嚴神聖的方式來聊表對天地鬼神的敬畏之心，臣服之意。人們以為如此就可以得到天地和鬼神的護佑，確保風調雨順身心無恙。

「瘋癲怪異」的儺舞表面上是在祭神，是在拜天，是在表演給鬼神看，其實最終起到的作用是克服人內心的恐懼。鬼神莫測，它們太過虛無和強大了，總不能坐以待斃，只好喊一喊跳一跳，壯一壯膽，自己也就沒那麼怕了。和人在黑夜裡走山路唱山歌一樣的道理。

儺戲便是在儺舞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它的精神氣質和心理需求沒有變。中國人有一句很智慧的古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人戴上猙獰的面具其實不是為了嚇唬誰，也不是為了給人看，而是為了扮演鬼神，因為只有裝扮成它們的樣子，才能和它們對話。就像人一開始製作面具是為了模仿成動物的樣子，以麻痹獵物。當然人斷然不敢有麻痹鬼神的妄想，只是想著可以僥倖矇混過關。

在我們祖先的心裡，鬼神如此高深難料。它們派遣閃電劈開大樹，它們調動風雷撕碎我們的茅草屋，它們傾瀉洪水把人類的田地吹得七零八落。這樣的存在，一定是面目猙獰的，一定是凶神惡煞的。於是儺戲中的面具包括印第安部落把自己的臉塗成可怖的樣子都是這種原始想法的體現。

這樣的嘗試大概進行了很多年，就像人類向外星人發出的聯絡信號，它們一直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後來人們發現通過自己的雙手可以建造更堅固的屋子，興修水利可以避免自然災害，那個暴虐無常的天地似乎也就不那麼可怕了。人們不需要再像一個無辜的孩子那樣祈求天地的垂憐，也就不需要再裝神弄鬼了。

我們不需要再用那種稚嫩可笑的方式與沉默不語的天地溝通，它們也永遠不會做出回應，索性就自娛自樂好了。那種「人類戲曲的古化石」儺舞便演變成了儺戲，用來講述人類自己的故事，以倡導正義表達價值追求教化鄉俗。儺戲便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產生的，它的前身就是驅鬼逐疫祭神還願的儺舞。

低級也好，幼稚也罷，它始終都是人類發展早期的一種文化，它用最質樸最原始的方式保留了人族幼年時期最純真的樣子，就像我們每個人的童年，回頭看來總是充滿了美好。

儺戲的文化形式分布很廣，中美洲的印第安、非洲的黑人部落、少數民族的聚落，到處都有塗面瘋跳的影子。我國的河北、湖北、陝西，貴州和四川等省份都還有遺存。這是人類生來就有對天地鬼神的恐懼，從儺舞到儺戲，從對大自然的畏懼到順應再到改造，它的演變就是一部人類同天地互動的悲壯史詩，一出永不停息的人鬼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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