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知識 04-09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人們常常說，我有一雙孩子的眼睛，比如，

我會長時間觀察螞蟻如何搬運砂糖，

要不就是在躲雨的時候偷窺蝸牛的世界。

從某個角度來說，

我的確還保有孩童時的好奇與敏感。

川內倫子

（Rinko Kawauchi，1972 - ）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日本攝影師

1972年出生於日本滋賀縣，1993年畢業於Seian Women s College。2001年同時出版三部曲影集《打盹》《花火》《花子》，成功闖入當代攝影圈，並於次年獲得第27回木村伊兵衛寫真獎，同年獲得日本權威攝影獎。IPAsia曾選出亞洲最具影響力的12位攝影師，川內倫子和森山大道、荒木經惟等日本攝影大師共同入選。

川內倫子善於在瑣碎的日常事物中挖掘輕柔的詩意，她慣用一台祿來雙反膠片機，用6×6的方畫幅展現她的所見所感。

透明澄澈的天空、少女的睫毛、靜謐的室內、漸漸衰老的家人、肥皂盒裡的黑色蟲子、馬路旁死去的蚱蜢、庭院里的小青蛙、被丟棄的西瓜皮......

川內倫子將女性的敏銳和膠片結合，把生活中常人看到的最為普通，卻也是易於忽略的東西記錄下來，纖細而美麗。我們可能很難說出每張照片包含的確定意義，但透過她的影像，可以看到周遭平凡的事物，也在折射出迷人的光彩。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看到這裡，是不是腦中一直有冒出一句話：這不就是爛大街的小清新風格嗎？

不否認，川內就是一個日系攝影風格的典範。乾淨的構圖，泛著藍白的高曝光畫面，一切都是"淡淡的"，給人寧靜、柔軟的感覺。

初看她作品的人，都會被這種舒適、簡約的感覺所吸引。但是，到最後會慢慢發現，拍攝的題材和畫面的呈現，其實是兩回事。

她的作品就像是「輕薄的假象」，透著淡淡迷人的幽雅。因為這層薄霧包藏著「禍心」，讓人沉溺在輕柔且淡雅的氛圍里，而事後上演的，卻是一幕幕驚悚的恐怖片。

溫暖中隱藏著悲情，平和中蘊藏著不安，冷靜、溫柔又殘酷。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小時候的川內倫子並不快樂，她很憂鬱，不喜歡學校，總在看一些精靈故事或者兒童繪本。少女時期的她愛看漫畫，據說曾經立志成為漫畫家。後來因為覺得上藝術課程很有意思，因此在大學期間學習平面設計，一星期只有一節攝影課，這也是她最喜歡的。

川內並非攝影科班出身，可能就是因為對畫面與顏色的敏感，在她發現拍攝的大海顏色與所見的色彩不一樣時，便萌生了自己控制畫面色彩的慾望。但川內也曾直言說，比起拍照，暗房的沖洗工作倒是更加吸引她。

畢業時，對攝影只知一二的川內倫子，選擇到攝影工作室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懵懵懂懂地學習過程是很辛苦的。

最初在完全不懂的情況下，我只是靠著自己內心自然涌動的衝動去進行拍攝。於是就會在拍攝的同時不斷地與自己對話。『為什麼現在要拍這個呢？』『為什麼會被這個東西吸引呢？』這些答案只存在於自己的內心，而自己最初並不知道，只是順應內心的拍攝慾望，不斷地對自己進行追問。

慢慢地有了一定的積累之後，川內將自己拍攝的作品擺到面前，發現「啊！原來我想看的是這個呀」。這個瞬間，是最開心的。並且，在拍攝自己作品的過程中明白了攝影的意義。

所謂攝影，並不是印刷，而是攝影家用自己獨特的眼光去捕捉瞬間的能力。即便不署名，別人也能一眼看出這是誰的作品，我也想拍出這樣的照片。

她成功了，她的作品不僅僅極富個人特色，而且能引發共鳴。

UTATANE

《UTATANE》是她的處女作攝影集，2001年出版。Utatane在日語里的意思是「假寐，打盹兒」，在繁忙的生活里打個盹兒，看一看這些細微處的美好，獲得一些生命力。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我喜歡聆聽周圍細小的聲音，那些輕細的低語對我來說如若生命的救贖，自然而然地將我的目光引向那些細微的事物。在澀谷散步時，我會情不自禁地奔向一小束路邊的野花，也許別人會感到奇怪，但是我自己卻很中意這種安靜的關注。

AILA

ALIA來自土耳其語，意思是「大家庭」，或者更廣泛地說，有「關係」的意思。

《AILA》是川內倫子2004年的作品集，討論生與死的話題，同時又加入了很多日常的細節，讓現實性更加清晰明確，也使這個系列更加有趣。至今為止，《AILA》是她最有影響力的一個系列。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我之所以堅持攝影，是因為拍攝現實是可怕的。『拍下的那一瞬間，現在就不存在了』，想到這一點，就覺得非常可怕，然而，我意識到，沒有一種生活方式能讓我不去考慮這個問題。所以，沒辦法，我只能去面對了。

CUI CUI

在日語里，有一種鳥類叫聲是「CHUN-CHUN」。但「CHUN-CHUN」對川內來說過於熟悉，於是換成了法語里的「CUI-CUI」。這是一本關於她家庭的攝影集，因為不想賦予太沉重的意義，所以選擇了「CUI-CUI」這個可愛又合適的標題。

《CUI CUI》記錄了川內倫子家庭13年來的生活軌跡，包括新年的家庭聚會，哥哥的婚禮，祖父的葬禮，嬰兒的出生等，是一個遇見與告別的循環。

攝影集於2005年出版。一如川內過往的風格，清淡如水，卻像空氣一樣滲透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我的家庭真的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家庭。雖然所有的家庭都會有一些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但是在《CUI CUI》裡面我不想著重於這些方面。

在這組照片裡面沒有展示任何特別戲劇性的事情。我希望確認這些事情能在任何一個家庭中發生。因而我避免去針對我的家庭里那些性質特殊或者是個人的事情。

對於我來說，這些都是象麻雀的叫聲一樣小而無意義的事情。人們死亡，生存，結婚，離婚……我希望人們看了我的照片之後會重新審視自己的家庭。

Illuminance

2011年出版的《Illuminance》延續了《打盹》的概念，在光與影、生與死這些元素中，繼續探索著平凡事物里的美麗與悲傷，將自然世界裡無意義的碎片組成日常。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動物之心

在川內倫子的每一本攝影集中，都有收錄動物的照片。這些生命的個體，在川內的鏡頭下，滋生出一種獨特的氣質。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世界是美麗的，但它也是病態和不完美的。

川內的照片總有不一樣的視角，讓人們感受到「生命之外還有生命，一切都是無常且珍貴」。

電影劇照

除了拍攝自己的作品，川內倫子也會擔任一些電影的劇照師，比如說是枝裕和導演的《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還有市川實日子和小西真奈美主演的《藍色大海》。

小清新包裹的「禍心」

我想我與攝影是非常有緣的吧。我非常喜歡『剪切瞬間』，拍照這種行為，在某個層面是可以滿足人的狩獵本能，給人帶來滿足感的。

采訪

問：為什麼經常使用6×6畫幅呢？

川內：我用方畫幅是因為祿來雙反就是6×6的。我不喜歡剪裁照片，拍照時是通過6×6的鏡頭，視角就是6×6。同時，喜歡6×6還是因為它既不是豎，也不是橫的。我最喜歡祿來雙反偏軟的成像，手感和快門聲音。我也會使用小型相機，PANON WIDELUX電影般的畫幅我也很喜歡。

問：你做商業攝影和拍攝自己的作品時會用不同的器材么？

川內：很少，我就事論事的去判斷用什麼相機。但我隨身攜帶的相機是不換的。當我去做外景拍攝的時候，大家總是為我的小行李感到驚訝。我在大概一年前才剛買了一個小提箱，我出國的時候通常帶一個小相機包和一個背囊。即使是腳架，我也只有一個非常小的。

問：你會用和工作不同的方式去拍你個人的創作么？

川內：我總是被問到這個問題。當我拍照的時候，無論是工作或者是做自己的事情，方式都是一樣的。但是當我選擇照片和組合他們的時候，我會認真考慮他們的展示方式和場合。在做商業攝影的時候，有時我必須拍一些在攝影棚里準備好的東西，或者我應該提一提，這是和我個人的工作不一樣的一點。在我做商業攝影的時候，在我腦中會有更清晰的意圖。但即使是在做商業攝影的時候，我也會尋找和平時拍照一樣的知覺和感受。

問：在你拍照的時候，有什麼具體的計劃么？

川內：在我的腦海之中有一本潛在的書。在做《打盹》這本書的時候，我拍那些撼動我的東西。而在拍《花火》的時候，我有很具體的思路，有意識的尋找日本夏日煙花大會的時間和地點，我想要從許多不同的視角拍攝煙花。我拍的時候總是想著腦中確定的方案：從旅館房間看出去的風景，對高速公路的印象等等。然後在要出版時我再自己進行排版。

問：在你排版的時候有什麼樣的感覺？

川內：當我沖曬照片的時候，我總是在想著要怎麼把圖片組合起來，在這個階段我的心和身體是一起工作的。有的時候很難找出個點子把圖片統一起來，但是經過幾天的曬照片和反思之後，點子總是會忽然出現。

問：每個人都說你有一種獨特的光線捕捉方式，你怎麼想？

川內：並不是有意識地去做這件事的。氣氛和光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當我直對著光源拍照時，我嘗試著去捕捉的並不僅僅是物體本身，而是當下的氛圍和靈息。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大家會覺得我用光很特別的原因吧。

問：在你的作品中，你總是尋找一些關於生和死的普遍主題，這個主題對於你來說特別重要？

川內：拍照的時候我並不需要很自覺的去想這件事情。當我選擇照片並把它們組成一個系列的時候，這種氣氛就會忽然出現。這對我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過程，和拍照一樣重要。在這個步驟中我會非常冷靜客觀的看自己的作品。

問：在沖洗照片的時候忽然為在自己的作品中發現的東西感到驚訝？

川內：我喜歡在沖洗照片的時候在照片中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總是有些時候會因為看見照片中一些自己從沒想過會找到的東西而感到驚訝。

問：你很喜歡閱讀么？

川內：我喜歡書。即使我不明白裡面的內容，僅僅是擁有它們我也會很高興。我愛圖書館。因為學校圖書館裡的書很少，所以我經常騎自行車去大坂的TSURUMI WARD市政圖書館。我喜歡在圖書館中什麼都由自己。

問：在你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看過什麼攝影畫集么？

川內：是的，當我在初等學校的時候看過藤原幸也的《美國賭輪盤》。我不明白為什麼他給這本拍美國的攝影畫集起一個這樣的書名。我試著去讀後記，但是那對於我來說太難懂了。我也對自然書里的動物照片很感興趣。有一次，一個很年輕的圖書館員跟我說我年紀太小了不適合看這些書。我不在意的繼續看它們，儘管我並不非常明白。

問：你剛從學校畢業的時候是做些什麼工作呢？

川內：我在一家廣告公司的攝影部工作了一年，接著在東京的一間出租攝影棚當攝影助手大概一年半的時間。第一年我用大部分的時間來拍照，整理和做一些藝術類的工作。這段經歷幫助我學習了很多技術。在為別人工作了大約三年之後，我決定做個自由撰稿人。

問：你特別尊敬的攝影師是誰？為什麼？

川內：我所尊敬的日本攝影師有kyoji takahashi，Toyohisa Araki,Daido Moriyama和Takuma Nkahira。歐洲攝影師則是Boris Mikhailov。我也喜歡Wolffang Tillmans的作品。通常我尊敬所有攝影師的作品。

問：有什麼人影響你么？

川內：許多人，吉本芭娜娜對我的精神部分影響得非常多。我也被SATORU SATO的作品影響，他是一個非常好的兒童插畫家。

問：在年輕的藝術家舉行自己的作品展覽之前，他們想公開出版自己的作品是非常困難的。這件事情在日本相對容易些。你對這種機遇的不同是怎麼想的？

川內：出版書曾經是我的首要目的。對於我來說這比舉行展覽重要得多。即使當我知道我的作品不能夠出版時，我也沒有考慮很多，直到我完成照片整理，讓它們都變成組合。在我出版第一本書之前，每隔差不多半年時間我就自己做一本手工書。

對於我來說，在進入下一個階段之前，把照片統一組合變成系列是非常重要的。我覺得能舉辦展覽是一種獎勵，而不是目的本身。我想如果我不能出版我的作品的話，也會一直持續自己製作書的。對於我來說，用書這種形式來展示自己的作品比展示作品本身更重要得多。

問：《CUI CUI》是一本家族攝影集，對你來說整理這部時有什麼是困難的？

川內：我嘗試著盡量客觀，但這真的非常困難，因為被關注的是我自己的家人。我發現為了使呈現出來的東西有意義以及變成出版物，它必須不僅僅是一本個人家庭相冊。我希望做一本能讓人們反思自己的家庭關係的書。更寬泛的說，我希望它能夠起到一種催化劑的作用，讓人們去思考他們自己，還有自身與世界的關係。

問：在國外舉行越來越多的展覽，你對此有什麼感覺？

川內：對於這麼多的機遇我非常感恩。我之前已經解釋過，這對我來說是一種獎勵。作品能被很多人看到，我想我非常幸運。我在之後的每個展覽中都更加認真和穩定。

問：做攝影畫冊和做展覽有什麼不同？

川內：最大的不同是畫冊可以被拿在手上。它會因而被從更親密私人的層面去感知和體悟。展覽時照片在白箱中展示。當你在編排一本攝影畫冊的時候，必須時刻記得你是用翻頁的順序和方式來看它的。在看展覽的時候，最重要的是空間和它的結構。這是兩種非常不同的看照片方式。

問：在你的展覽中，你總是把系列照片呈現在一個像盒子般的小房間裡面。

川內：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人們在小空間里看我的照片。這種方式可以讓公眾和我的作品更加貼近，這種觀展體驗也會因而變得與看攝影畫集的感覺更相似。

直到目前，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出版上。這或許可以解釋我為什麼希望人們能用更靠近的方式去看我的作品。儘管我知道在大空間里展示作品有很多的優勢，但是我還是覺得小空間更加適合。因為這個原因，我總是必須確認會有一個小空間能讓人們從更加親密和私人的層面來欣賞我的作品。我為在ART TOWER MITO的展覽而設置的小空間叫做懺悔室，這是一個很好的說明。

問：它像一個教堂？

川內：天花板的高度和陽光射進房間的方式都對它有影響。當我拍照的時候，我感受到相同的氣氛。當人們在看我的照片時，我希望能夠營造一個安靜，私人而親密的空間，讓人們能獨自傾聽來自他們內心的聲音。

採訪綜合自網路，文字來源：

《川內倫子訪談-哥本哈根美術館》，翻譯：Rea

本文部分文字整理自網路，圖片版權歸川內倫子所有。

編輯 | 亞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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