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唱小黃歌的男人，竟然改變了整個國家

記得蝴蝶效應嗎？蟬主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簡直覺得天方夜譚，為什麼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就能夠在彼地造成巨大的影響？

但後來想想，看似不可思議的現象，其實冥冥之中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比如蟬主今天要講的這個故事，一個僅用一張專輯就改變了地球另一邊國家命運的人，自己卻毫不知情。

真正的吟遊詩人——Sixto Rodriguez

六七十年代的美國底特律，城裡有很多窮人，Rodriguez在那些破敗衰落的街道里成長。他從16歲開始，就在市區的酒吧和俱樂部開始表演，抱著一把全家共有的吉他。

1968年，他在底特律河邊一個名叫「下水道」的場所表演，河面瀰漫著大片的霧氣，貨輪開過發出沉重的悶鳴，到處都是啤酒和花生殼。他很害羞，戴著墨鏡，背對著觀眾敲擊吉他，讓人覺得疑惑不解。

音樂製作人Dennis和Mike看了他的表演後覺得：他有才華，還有一副好嗓子。隨後為他製作了兩張專輯《Cold Fact》《Coming From Reality》，《Sugar Man》是他第一張專輯《Cold Fact》的第一首歌。

《Cold Fact》

他們都說：那個時代，能與他媲美的，就只有Bob Dylan了。

甚至連跟Michael合作過的前摩城唱片老闆都說：「Bob Dylan和他比起來太柔了。」

但Rodriguez註定成不了Bob Dylan，專輯發行以後沒有迴響，《Cold Fact》賣了35張，《Coming From Reality》在美國只賣了6張，其中還包括唱片公司老闆和他的老婆。

他在第二張專輯的《Cause》中唱道：「因為我丟了工作／就在離聖誕節兩周前／我在下水道對耶穌傾訴／教皇說這關他屁事／雨水混雜著香檳／天使也讓我喝個爛醉」

那是他錄過的最後一首歌。

《Cause》1971

所以公司真的就在聖誕節前兩周跟他解約，這個先知就這樣失業了。

這讓他受了一點打擊，但還好他有顆超強抗壓的心臟，失業之後他選擇去做一名城市的建設者——民工，然後成為一名勤勤懇懇的好父親，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家庭中去，從此默默無聞渺無音訊。

這是在70年代的美國，Rodriguez的身份是民工，父親，無人知曉的小人物。然而同時期的南非，Rodriguez是拯救他們的神。

平行世界的兩種人生

沒有人知道《Cold Fact》是怎麼來到南非的，有個版本是一個美國女孩去南非看男朋友，順便帶去了這張唱片，大家都很喜歡卻沒處買，就做了一些複製唱片。

當時的南非保守、有嚴重的種族隔離問題，遭受到世界級的制裁，和世界產生了一道冷冰冰的屏障，所有人在壓迫下活得小心翼翼，卻不敢有反抗的念頭。

直到他們聽到有人在唱：「我在想，你上過多少次床？」這句歌詞啟發了他們，也對開普敦當時保守的社會形態造成了巨大的衝擊，Rodriguez自然成了反叛的標誌。

《Cold Fact》里有一首《反體制藍調》，裡面有這麼一句歌詞：「體制就要滅亡，由憤怒的年輕人推翻。」歌詞裡面傳達著「反機制」的思想，在這之前南非的小年輕們並不知道什麼叫做「反體制」。

電視里總統在頤指氣使，歌里唱著「關掉電視吧，關掉它。」然後他們發現：我們是可以和當下社會持異見的，我們有權對這個社會表示憤怒。

於是他們人手一張《Cold Fact》，嘴裡高聲唱著：「I wonder」，走上街頭遊行抗議，對著專輯封面上那個帶著墨鏡的男人露出崇拜的目光。那張照片上的人成了他們的信仰，朝聖的神，「陰影里的Hippie」。

小糖人/給我一枚藍色硬幣/給你一枚藍色硬幣/你能不能帶給我五彩斑斕的夢境/

你帶來銀色魔法船/我們跳躍著/喝汽水/還有甜美的瑪麗珍/

——《小糖人》

他的歌詞中有哲理，有力量，讓當時被社會壓迫的平民產生了反抗的念頭，Rodriguez就像是他們生命的背景音樂，這些被壓迫的人頭一次獲得了解放的感覺。

在種族隔離運動最激烈的時候，Rodriguez的歌聲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絲燭光，微弱卻不失力量，告訴他們：「還有希望，還有出路。」因為它允許人們擁有自由的思想，有不一樣的想法。

Rodriguez成了啟發南非革命的聖者，《Cold Fact》成了南非革命的聖歌。

他是如此出名，以至於在南非他和Beatles，Paul Simon，Art Garfunkel的地位一樣。他的唱片發行了40多年，成了南非最火爆的專輯之一，但他們卻查不到關於Rodrigue的丁點信息。

有人說他在舞台上點著了自己，燒死在眾人面前；也有人說他在唱完最後一首歌后，掏出手槍結束了生命，死得轟轟烈烈。

總之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直到有兩個好奇心爆棚的傢伙一定要挖出Rodriguez的信息。

漫長的尋找小糖人之旅

音像店老闆Stephen是Rodriguez的鐵杆粉絲，人們叫他「老糖」。1996年，當他為Rodriguez在南非以CD重新發行的第二張專輯《Coming From Reality》寫文案時，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有沒有音樂學偵探來幫這個忙？」

他沒有想到，這成了改變一切的一句話。

找上門來的音樂學偵探Craig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記者，也是Rodriguez的忠實粉絲，他新聞素材的第四點就是：搞清楚Rodriguez是怎麼死的。

出於想了解偶像生平的目的，兩個人一拍即合，但尋找的過程沒有那麼簡單，他們仔細檢查他的專輯，解釋每一句可能透露地址的歌詞，翻以前的舊地圖，不放過一絲蛛絲馬跡，去他歌里唱過的城市，建立「尋找Rodriguez」的網站，仍然一無所獲。

直到他們產生疑問：「一個死去的人，他的財產去了哪裡？」要知道在當時賣出了超過50萬張唱片，他們循著線索找到了一家美國的唱片公司蘇薩克斯，也就是跟Rodriguez合作並製作了他的第一張專輯。

Craig聯繫到專輯製作人Mike，他想問問Rodriguez是怎麼死的。而Mike的回答簡直讓他差點蹦起來：「你說他死了是什麼意思？他沒有死，他還活的好好的呢！」

這簡直不可思議！甚至沒有人敢去相信，這個所有人都認為已經死掉了的人，竟然還真切地活著。

Rodriguez的長女Eva Rodriguez也給網站回復說：「Rodriguez是我爸，沒開玩笑。」

在那一刻，似乎Rodriguez身處的兩個世界開始融合，令人感動，他還活著。

見到Rodriguez的時候，他還住在40多年前的老房子里，做著泥瓦匠的活計，生活清貧，鼻樑還架著那副墨鏡。

Rodriguez不知道這20多年都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自己在南非那麼火，不知道自己的歌引發了革命，不知道自己在一些人心中是神一樣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有那麼多人花費那麼久的時間去找他。

甚至認識他的人都說他看起來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小女兒Eva Rodriguez說，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父親。他會工作漫長的一整天，身上沾著木屑和塵土，或者一個冰箱。但他卻還像個有反叛精神的詩人，從未放棄過音樂，也從未因為失敗而失望。

他會帶著女兒去社區服務，買很多書，去上層精英去的地方，甚至想要競選市長。雖然在音樂上摔了跟頭，但他的精神還在，依然擁有最純粹的靈魂和最堅定的膽量。

真正的熱愛不懼太晚

1998年，Rodriguez接到邀請，有點小雀躍的跟同事說：「我要去南非做巡迴演出了。」當他們下飛機後，迎接他們的盛況是他們無論如何都預料不到的。

幾十年來一直默默無聞勤懇搬磚的父親，此刻卻像麥當娜一樣，身邊圍繞著記者、工作人員、閃光燈，所有人都熱切的歡迎他，送他們上豪車，住VIP套房，還有聖潔的白色地毯。

在去酒店的路上，路燈的燈柱上都是演唱會的海報，他在經過的每根燈柱上都看到自己的臉，他高興極了，大聲喊著：「這是我，這是我，這是我！」

但Rodriguez不是活在雲端的那種人，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他「太接地氣了。」即使面對鏡頭，他也表現的很自然，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會因為不想讓別人多整理一張床而蜷縮在椅子上睡覺。

時隔多年，他的影響力有多大呢？即使南非的粉絲們不相信Rodriguez還活著，認為是一個騙子來圈錢，但演唱會依然座無虛席，所有人都睜大眼睛盯著舞台，等著他出現。

雖然他們不相信，但當真正看到Rodriguez出現在舞台的那一刻，就像蟬主看到列儂出現在眼前，哥哥出現在眼前，或憂鬱，或壞笑。嗯，那一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想用力鼓掌、尖叫，你活著真好。

那場演唱會的空前盛況，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長達10分鐘的鼓掌，尖叫，這個他們心中的神，真的就這樣出現了。

他們說：「這個人就好像貓王復活了。」

Rodriguez站在台上，他說：「Thanks for keeping me alive」，唱著那首改變南非的《I Wonder》，蟬主只想說一句：「艹，真他媽酷！」

哪怕他不需要表演，只要站在台上，大家能看到他，就已經足夠了。有人說，半個大陸的人都聽著這個美國民工的歌長大，甚至影響了一些人的一生。

有人身上還紋著《Cold Fact》的專輯封面，這一切都太瘋狂了不是嗎？但這麼多年狂熱迷戀的人竟然出現，難道不值得瘋狂嗎？

台下的所有人都盯著他看，淚流滿面，但他很平靜，就像他終於到達了那個地方。他住在地球的另一邊完全不同的地方，但他卻像是，在這裡找到了家。

前一秒他還在給傢具清理污垢和灰塵，後一秒人們背下他的歌詞，一字不差的唱，用他的歌詞鼓舞自己去改變。

他說：「我看了看周圍的人群，想『這真是一輩子一次的體驗，永遠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這不就是命運嗎？我們總是幻想自己的才華能夠得到賞識，能夠讓整個世界都看到。Rodriguez是一個傳奇，是我們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未曾接近過的傳奇。

所有人心裡抱著的想法都只能是：「這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你問Rodriguez是否覺得奇怪，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在台上，他找回了自己過去的樣子，在台下，盛況之後他又恢復平靜，繼續清理草坪，做勞工，在南非的30場巡迴演唱會讓他賺了不少錢，但他依然住在住了40年的老房子里，也不打算買車。

經歷比擁有更珍貴

我們應該感謝瑞士導演Malik Bendjelloul，他甘願花費6年時間，在4年只有2000美金贊助，甚至沒有足夠拍攝器材的條件下，去了6次底特律，為完成這部《尋找小糖人》的紀錄片。

Malik Bendjelloul

而一開始Rodriguez並不願意接受拍攝，直到他看到在雪地里臉凍得通紅的Malik，被他打動才接受了訪談。

也許是因為Rodriguez的故事太傳奇，也許是因為Malik付出了巨大的精力，他的處女作《尋找小糖人》一經上映就拿遍了大獎，還獲得了2013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

70歲，Rodriguez終於成了人盡皆知的巨星，唱片開始大量發行，連Bob Dylan都說非常欣賞這部電影。但Rodriguez卻沒有出席頒獎典禮，那時他在家裡睡覺，因為沒有電視所以也沒看成節目。

而Malik卻在《尋找小糖人》上映兩年後因抑鬱症自殺。如果沒有他，即使Rodriguez的故事再傳奇，可能我們也不會看到。或許會有別的導演接手這個故事，但也許不會像Malik那樣只能用手機完成影片最後10%的拍攝。

或許在他們眼裡，有這段經歷用來銘記，比腰纏萬貫更有價值。

你是否被自己的慾望折磨/自己尋找的那些歡愉/一會兒是好奇/一會兒是脆弱/

你說你有事情要忙/一些特別的事/但我看到你自怨自艾/

Rodriguez從未想過自己會改變一個國家，但也許每個人都擁有自己意想不到的能力。

我們總是幻想，在這世界的某一個地方，有人過著我們想過的生活，做著我們想做卻做不得的事，但蟬主想說，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你呢？

我希望被生活壓迫的是你，奮起反抗的也是你；我希望無人問津的是你，承載榮耀的也是你，因為你我都只是平凡的人。

但我們不一定要過平凡的一生。

即使我們更多的是在經歷一些小事，但或許這些小事能夠成為改變我們或者他人生活軌跡的關鍵，畢竟生命不可捉摸，命運也無法預知，我們究竟有多大潛力，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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