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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克:就算馬克龍五年任期一事無成,也沒勒龐什麼事了

龔克:就算馬克龍五年任期一事無成,也沒勒龐什麼事了



文 | 龔克


巴黎時間5月7日,2017年法國總統大選塵埃落定。中間派候選人馬克龍(Emmanuel Macron)以66.1%的得票率,擊敗極右翼候選人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成為法國第五共和歷史上第八位、同時也是最年輕的一位總統。今後五年中,法國將在這位39歲年輕人的帶領下,在一個風雲變幻莫測的世界裡繼續前行。


▍勝選之夜:希望與憂慮並存

當天晚間,站在盧浮宮廣場的洶湧人潮中,我親歷了這位新科總統的勝選晚會,和身邊的狂歡氣氛與網路上的樂觀調門相比,有期望,更有憂慮。


勝選之夜的一大亮點,是馬克龍幾乎立刻就進入了全民總統狀態、而不再是戰鬥性的候選人。4月23日的首輪投票之後,他曾經點名致謝每一位競爭對手,唯獨不提馬琳·勒龐,以示輕蔑。但在5月7日當晚,他在競選總部和勝選晚會上都採取了類似的策略:既敲打極右翼對手,同時又放低姿態對後者的選民喊話,努力彌合裂痕。


在面對電視觀眾的總部演說中,馬克龍努力表現出沉穩大氣的一面(甚至被認為略有死板),他不再向對手表示輕蔑,反而表達一種「共和式的敬意」,並表示,他知道國家當中的分歧導致某些人進行「極端性的投票」,他對此表示尊重,知道其中存在著憤怒、焦慮和懷疑,使得其中一大部分人通過選票表達出來,而他作為總統的職責,就是傾聽他們,保護弱者,更好地維護團結。


而來到盧浮宮廣場上,面對支持者的洶湧人潮,馬克龍明顯更加情緒激昂,他重申了總部演說中的核心部分,即明白極端思潮所體現出的分歧,也尊重這一點,但他將忠於職責、保衛共和體制。而當馬克龍提到馬琳·勒龐的名字時,台下噓聲四起,他卻伸手示意制止——「我要對給馬琳·勒龐投票的人說,他們表達了憤怒、不安、有時也有信念,我尊重他們,但我將在未來的五年任期內竭盡所能,讓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再為極端主義投票。」


馬克龍並沒有忽視即將到來的挑戰,他在盧浮宮演說中的關鍵詞之一是「任務艱巨」,這些任務包括「讓公共政治生活更有道德」、「捍衛民主活力」、「優化經濟」、「建立新的社保體制」、「重塑歐洲」、「保障安全」等等。他多次重申「任務艱巨」,呼籲公民履行自身職責,共同投入到讓法國重上正軌的事業當中。他也提醒選民即將來臨的議會選舉的重要性,呼籲建立一個「真正的、有力的(總統)多數派」。


然而談到憂慮,則遠遠超過了希望。僅就勝選之夜來說,這種憂慮首先來自於表層。從直觀形式來說,這場慶祝晚會組織得並不算太成功。馬克龍的競選團隊似乎對內容缺乏足夠準備,多媒體文宣創意平庸,主持人在調動現場氣氛方面缺乏足夠功力。在所有的暖場表演結束之後、勝選總統登台之前,出現了長時間的冷場。這些因素導致在馬克龍發表正式演講之前,原本爆棚的氣氛已經開始有所降溫。雖然此後有歡樂頌、勝選演講、馬賽曲、全家福,每一個環節都讓媒體津津樂道,但身處現場的感覺是,一個具有高度象徵意義的儀式,原本可以做得更好,而這一點不禁讓人懷疑團隊的未來執政能力。


其次,從暖場環節來看,組織者刻意凸顯出多元文化的氛圍,表演嘉賓中有白人DJ、黑人樂團和阿拉伯風情歌舞,但放在一個空疏的框架下平均用力,缺乏恰當引導與編排,反而顯得大而無當。


在整個選戰中,無論是馬琳·勒龐的對下層民眾的蠱惑,還是菲永對中產階級的吸引,某種程度上都反映出法國社會的文化與身份認同焦慮。多元化的進步主義敘事無疑構成一種方案,但它需要更精細、更有彈性的處理。見微知著,設身處地想像,在勒龐和菲永的選民群體眼中,這台「大雜燴式」的晚會,恐怕絲毫無助於認同馬克龍所倡導的多元主義價值。這場混亂選戰中憤懣不已的右翼選民們,仍然會覺得自己的訴求沒有得到有效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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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龍面臨的不確定性


如果說馬琳·勒龐身上聚集了太多的負面確定性,無法讓選民將總統權柄放心交到她手中,那麼馬克龍的問題就是太多的不確定性。原因不難想像,作為法國第五共和歷史上絕無僅有、最富戲劇性的「逆襲」案例,馬克龍開啟了一個全新局面,沒有任何既往經驗可以作為參照。因此,真正的憂慮不是勝選活動組織不夠完美,而是今後數月內的宏觀走向。


正如許多評論已經指出的那樣,最大的不確定性之一來自六月中旬的議會選舉。總統大選所產生的只是「銜得錦標第一歸」的弄潮兒,但更重要的或許是潮汐和洋流的變化。即便身為總統,很大程度上也只能順應時事、因勢利導。而要做到這一點,在體制中的執政基礎就至關重要。今年6月中旬的法國議會選舉,在外界眼中遠不如總統大選令人矚目,然而這在很大程度上將成為決定馬克龍執政成敗的關鍵。


到目前為止,馬克龍創建的「前進!」運動仍然只是一個政治後援組織,與他個人屬性緊密相關,而要實現「政黨化」,還需要五周之後的議會選舉考驗。今年1月19日,馬克龍曾宣布將派員參選國民議會中全部577個議席,這不免讓外界懷疑:「前進!」作為新興組織,能否在創始會員中派出足夠多的適當人選去參選(儘管聲稱半數人選將從基層選拔);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這是否意味著將從其他政黨、尤其是左右兩大政黨中「挖角」?鑒於該組織此前表示,推舉候選人的原則之一是多元化,不管之前來自哪個陣營都可以(但國民陣線除外),那麼「前進!」運動同其他政黨發生人事上的碰撞,恐怕將不可避免。


不確定性之二來自政治力量的「碎片化」前景。即便馬克龍攜總統勝選餘威,成功地將「前進!」運動改造成政黨,但也很難想像能夠在議會選舉中大獲全勝,將傳統政黨徹底邊緣化。相反,他之所以能夠異軍突起逆襲成功,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左右兩大政黨在初選進程中各自「極化」所致。


但在遭受歷史性的失敗之後,社會黨和共和黨都面臨著向中間路線回調的壓力。


對於社會黨來說,左翼「造反派」阿蒙在初選中獲勝,結果在大選首輪遭受得票率6.36%的慘敗,繼續執掌社會黨航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無論是奧朗德的執政班底、還是黨內右翼,都必然要提出「撥亂反正」的問題;而對於共和黨來說,菲永敗選之後已經黯然謝幕,薩科齊和朱佩也很難東山再起,黨內已經指定中生代人物巴胡安來操盤議會選舉。下一代領軍人物呼之欲出,而這位51歲的希拉克-朱佩派人物,也將很可能把共和黨帶回到偏溫和路線上來。


這樣一來,左右兩大政黨同時往中間回調,將對原本走居中路線的馬克龍和」前進!「運動形成擠壓,三股力量一起角逐議會席位,最終結果可能是誰都無法掌握絕對多數。更不必說,創紀錄的三分之一的選民投票給馬琳·勒龐,如果這種憤怒情緒傳導到議會選舉、國民陣線在目前基礎上(僅有一個議席)再有斬獲的話,可能也會衝擊到社會黨、」前進!「運動和共和黨的選情。


有觀察人士曾經把法國的政黨概括為」2+2+1+N「模式,第一個2指主流的社會黨和共和黨,第二個2指立場更加趨於左右兩個極端的小黨,即國民陣線和梅郎雄的左翼黨/」不屈法國「運動,1指的是此前以」民主運動「(Modem)為代表的、力量較弱的中間派,N則是碎片化的各個小黨。因此法國是多黨製為表,兩黨製為里,雖然有「左右共治」的特殊情形,但總體架構卻是穩定的。


而馬克龍崛起的意義,正是其中的「1」或許將坐大,和社會黨與共和黨形成三強並立的結構,這對於組閣人事任命、重要法案通過、不信任案投票等問題都將產生連鎖影響。政黨之間的合縱連橫變得比以前更加重要,從這個意義上說,2017年總統大選和議會選舉導致的真正不確定性,或許是這個根本架構的動搖與重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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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龍真能超越左右?


近代意義上的左右之分起源於法國革命。在1789年革命爆發後、政治精英醞釀起草憲法時,支持實行兩院制、贊同給予國王否決權的議員成為右派,相反支持一院制、反對給予國王否決權的議員成為左派,由此,左右之分一脈以降,成為支配各國政治生活的一個簡單粗暴卻有效的準則。在各自不同的具體歷史情境背後,折射出保守與進步、自由與平等的張力。


由此,從現實主義的角度來說,左右之爭是政治鐵律,內在動力機制使然。從來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超越」問題,只有「重新定義」問題。所謂「超越左右」,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選舉話術。而在馬克龍崛起的全新敘事中,又該如何重新定義未來五年的左右之爭?


最為簡單粗疏的一種方式,或許可以認為,在歐美社會保守化、民粹化背景下,2017年法國大選呈現出政治板塊整體向右移動的特徵:原本位於政治光譜中間的政治力量成為「新左派」,而國民陣線所代表的極右力量成為「新右派」。但這樣一來,要維持同樣的動力機制,邏輯上恐怕需要做好準備,目睹國民陣線登堂入室,成為堪與「前進!」相匹敵的政治力量。


事實上,一些跡象的確支持這種假設。姑且不說極右派的得票率從2002年的18%上升到2017年的33%,當年希拉克甚至拒絕同老勒龐進行辯論以示藐視,而今年,馬琳·勒龐則在關鍵場次無一缺席;馬克龍的兩次勝選演說中雖然始終暗指馬琳·勒龐是「反共和」人物,卻不得不對極右選民伸出橄欖枝。凡此種種,都顯示出國民陣線正在成為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很多觀察者信誓旦旦地宣稱,如果馬克龍的五年任期最終被證明一事無成,那麼2022年國民陣線的上台或將不可避免。然而,政治的邏輯並非AB選項那樣的簡單。從本次大選來看,只要馬琳·勒龐仍然執掌國民陣線權柄,只要這個極右黨派沒有進行天才般的改造,成功的可能性仍然很小。


從本次選戰、尤其是兩位候選人的終極辯論來看,馬琳·勒龐的政治能力已經封頂,不管是馬克龍、還是傳統左右兩黨重整旗鼓推出的政治精英,對陣前者時都有望繼續保持較大勝率。因此,除非對國民陣線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造(就像最近歸附該黨的右派人物杜邦-埃寧所一廂情願期待的那樣),除非左中右三黨再次同時陷入失敗境地,否則即便到了2022年,馬琳·勒龐和她的家族政黨仍然只能作為「攪局者」存在。


考慮到法國的「共和陣線」傳統——即中左和中右政黨在必要時刻聯合反對極右派以保衛共和體制,在可以預期的未來,國民陣線很難被其他黨派接納進入政治主流。因此,左右之爭的鐵律,很大程度上仍將在未來的三黨博弈過程中呈現。馬克龍在兩大主流政黨「極化」的機遇中找到的空間,也將面臨被重新收窄的風險。當抽象的勝選演說被諸如社會保險改革、就業制度改革、公職崗位裁撤、稅收改革等具體問題取代時,再考慮到歷次重大改革遭遇的民意反彈,馬克龍可能會發現,堅持走在山脊分水嶺的「中間路線」將是非常艱難、有時或許是不可能的選擇。

本文原標題《面臨諸多不確定性,馬克龍真能「超越左右」嗎?》


【作者簡介】


龔克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法學博士,旅法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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