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系列：汪直，真實版的韋小寶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小中官阿丑工俳優，一日於帝前為醉者謾罵狀。人言駕至，謾如故。言汪太監至，則避走。曰：「今人但知汪太監也。」又為直狀，操兩鉞趨帝前。旁人問之，曰：「吾將兵，仗此兩鉞耳。」問何鉞，曰：「王越、陳鉞也。」帝聽然而笑，稍稍悟。——《明史·宦者傳》

譯文：

小太監阿丑擅長演戲，一天，在皇帝面前裝扮成醉漢罵人，旁邊一人說道：「皇上駕到！」阿丑繼續謾罵。又說：「汪太監來了！」阿丑趕忙躲開，說：「現在的人只知道汪太監。」阿丑扮成汪直的樣子，手持兩把鉞，有人上前詢問，阿丑說道：「我帶兵，就倚仗這兩把鉞了。」那人又問：「什麼鉞？」阿丑回答：「王越和陳鉞。」明憲宗看了微笑不語，似有所悟。

1

明朝有兩個有名的汪直。

一個是號稱「五峰船主」的商人兼海盜，一個是西廠創始人、能打仗、擅長特務工作的少年太監。

今天要說的就是後者。

史書上說，汪直是和王振、劉瑾、魏忠賢齊名的明代四大權閹，是個地地道道的大壞蛋。

但事實上，汪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他傳奇的人生經歷和金庸筆下的韋小寶十分相似。

不同的是，韋小寶是虛構人物，汪直是有血有肉的真實人物。

2

汪直是瑤族人，是少數民族。

當年，在廣西大藤峽一帶，瑤族兄弟不服天朝管教，多次叛亂。其中，平定第一次叛亂的帶兵主將是時任浙江省副省長韓雍。

正是這個韓雍，抓了一批小戰俘，割了命根子，送到皇宮當太監，這其中就有汪直。

韓雍平定叛亂是在成化二年，也就是1466年。

汪直進宮是在成化三年，也就是1467年，這一年，汪直最多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3

汪直在皇宮裡服侍比皇帝大了19歲的萬貴妃，這個地位相當於皇后的女人很喜歡小汪直，汪直也開始了火箭般的飛黃騰達。

汪直後來做到了御馬監的掌印太監，並在這個位置上成為西廠的首任廠公。

御馬監是幹什麼的呢？這是太監二十四監中僅次於司禮監的第二大監，主要負責皇宮內部的保衛工作，還要負責所有皇家莊園、皇家店鋪的經營，基本上就是中央警衛團加國資委的職權範圍！

在汪直成為西廠特務頭子的時候，已經是10年後的1477年了，這個時候，內閣大臣還在吐槽「汪直年幼、未諳世事」，那麼汪直是什麼時候做上的御馬監掌印太監的呢？

一番探尋下來，讓人瞠目結舌的結果來了。

《明實錄》記載了有個立了功的太監，想把自己的功勞讓給自己的哥哥，讓自己的哥哥官升一級，有關部門不同意，這時候，已經升任御馬監掌印太監的汪直幫忙說情，皇帝破格同意了。

這件事發生在成化三年12月，也就是說，汪直進宮一年不到，還沒混到臉熟，就從一個小小小太監一躍成為御馬監掌印太監。

這個時候，汪直還——不滿十歲！

4

汪直在皇宮裡一天天長大，御馬監掌印太監要升職，就只有去司禮監了。但司禮監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再加上有年齡和資歷的紅線，汪直升無可升。

汪直進宮九年，也就是1476年的時候，皇宮裡接連發生了幾件意外，讓皇帝對東廠的情報工作大為不滿，汪直的機會來了。

汪直臨時客串情報工作，帶了幾個隨從喬裝改扮出去轉了一圈，大有收穫，皇帝很高興：這是天生的特務人才啊！

皇帝想讓汪直去東廠挂帥，但是東廠廠公按照慣例都是由司禮監太監兼任的，汪直明顯不夠格。

極富創新精神的明憲宗朱見深腦洞一開：那就成立西廠，讓汪直當廠公。

汪直下定決心，要開創特務工作的新局面，他的宗旨是「東廠害不了的，我們害，東廠整不死的，我們整，東廠做不到的，我們做！」（當年明月語）

當時的東廠一般也就是打個悶棍綁個票啥的，而汪直直接就瞄上了文武大臣，他利用超大的特務編製（比東廠多一倍），編織了一張天羅地網，從情報的收集分析到行動的策劃發動，西廠的工作局面用風生水起來形容毫不為過。

西廠成立的第一年，汪直就主持了兩次大行動，打了兩隻「大老虎」，一個是前總理的曾孫、福建軍分區副司令楊華，一個是南京鎮守太監覃力朋，這二位，一個行賄，一個走私，都成了汪直向皇帝表功的犧牲品。

西廠比東廠手段更為狠毒，比東廠更加無孔不入，成為了死亡的代名詞，人們談之色變。

這一切都是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廠公帶領之下取得的。

5

汪直的能力不僅僅表現在特務工作方面，年紀輕輕的他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汪直在北方戰場上有三件傳奇式的功績。

第一件是平定建州女真叛亂。

汪直綁架了女真人的外交使團，用這些人質騙開城門，大部隊跟進，一舉成功，殺得努爾哈赤的祖先們人頭滾滾，這簡直是特種戰爭的範例。

第二件是突襲蒙古王庭。

汪直讓總兵朱永率領大部隊慢慢前進，自己率領精銳部隊，晝伏夜行27天，如天兵突降一般直搗蒙古王庭，雖然沒有抓住蒙古小王子，卻幹掉了蒙古人的皇后、傳奇女英雄滿都海，這可是元朝餘孽苟延殘喘的關鍵性人物。

第三件是抵抗蒙古人的反撲。

蒙古人要報復，要洗刷王庭被攻破的恥辱，大舉入侵山西，汪直胸有成竹地調兵遣將，該死守的死守，該偷襲的偷襲，該埋伏的埋伏，四面開花，處處報捷。

因為這幾場勝利，一個叫朱永的侯爵封公爵了，一個叫王越的文官晉陞伯爵，

可惜的是，汪直是太監之身，沒辦法封王封侯，只能用漲工資來安慰，那個時候工資是用米來計算的。

第一次加米36石，第二次加米48石，第三次加米300石，總計384石。

要知道，12石是一級，汪直等於連升32級。

明朝，一石米大約在92—94公斤之間，汪直獎賞的米每年就有三噸多。

更重要的是，皇帝派汪直總督十二團營，中央衛戍部隊讓一個太監掌管，在明朝是空前的。

6

汪直是個年輕人，有衝勁，有能力，但是學不會低調做人，學不會官場上的韜光養晦。

以前，汪直在西廠，忠心耿耿為皇帝當鷹犬當耳目得罪了一大批人，但只要有皇帝撐腰，誰也不能把汪直怎麼樣。

但是，他在擔任大同鎮守太監的時候，情況不一樣了。

汪直依然是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抓貪官，整頓軍隊紀律，彈劾了一大批軍隊和地方官員，一時聲威赫赫。

但是，汪直低估了地頭蛇的能力，這些人先是用換防的辦法調開了汪直的嫡系部隊，接著又聯合中央政府里汪直的反對派，一起在皇帝面前煽風點火。

汪直遠在山西，不能像以前那樣向皇帝當面解釋，同時，皇帝也覺得汪直有些過火，打破了官場上的平衡，於是，一道聖旨，關掉了西廠，還把汪直降職趕去了南京。

這一年，汪直只有二十齣頭。

而事實證明，沒有汪直的邊防就是一個紙糊的邊防。

汪直剛走幾個月，大同就面對蒙古人的進攻損兵折將，差點連大同都丟了，這幫人還捂蓋子隱瞞不報，直到一年之後，皇帝才得知真相。

7

史書上都說汪直是個驕橫跋扈的少年，但事實上，汪直最多也就是有些年輕人的意氣風發，並沒有那麼不講道理。

嘉興市長楊繼宗非常廉潔，有次進京公幹，汪直想去拜見他，卻吃了閉門羹，但汪直並沒有生氣。皇帝問汪直：「這次來述職的官員誰比較廉潔？」汪直回答說：「天下不愛錢者，惟楊繼宗一人耳。」

河南省長秦紘在汪直巡視邊防的時候，很是看不起汪直，招待方面也不周到，說話也經常夾槍帶棒，但汪直不以為忤，反而對秦紘恭謹相待。秦紘還密奏皇帝說汪直騷擾郡縣。汪直回京後，皇帝問汪直：「地方長官還賢明嗎？」汪直推舉秦紘既廉潔又有才能。

國防部有個叫孫博的官員，向皇帝報告，說西廠的壞話。汪直聽說了，就責問孫博，孫博毫不畏懼，侃侃而談。後來，汪直到邊境打仗，點名帶孫博去，誰都覺得這下孫博要糟，但是在出征的過程中，孫博被汪直的人品和能力折服，反過來大加讚揚汪直。

這些記載在《明史》、《明實錄》、《國榷》中的軼事都從側面證實了史書上的汪直是被抹黑的。

8

汪直是皇帝的一把刀子，但卻沒有看清楚皇帝的本意。

皇帝並不想打破皇權和文官之間的平衡，只是希望有個部門有個人能制約一下，讓自己不至於太落下風，而汪直過於認真地履行自己刀子的指責，並且有把小刀子變成大砍刀的趨勢。

左膀右臂王越和陳鉞，一個是國防部長，一個是財政部長，西廠東廠錦衣衛都在汪直的控制之下。汪直的勢力已經大到讓皇帝有些擔心的地步。

於是，年紀輕輕的他最終成了皇帝和文官妥協的犧牲品，還被掌握話語權的文官們說得一錢不值。

9

汪直去南京的路上，還發生了一件事情。

汪直在半路上住在官辦的驛館裡，因為他是被貶職，連個問候的人也沒有，冷冷清清。

這時候，正好有個官員也住在這裡，汪直和這個官員還認識，這個官員消息比較閉塞，不知道汪直被貶，於是大家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汪直把這個官員當朋友看，就說了自己被貶官，前途未卜，這個官員臉色大變，第二天一大早悄悄走人了。

人情冷暖啊。

10

汪直去了南京，從此，歷史上就很少再有他的消息。

或許他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的遭遇，鬱鬱寡歡。

也或許他大徹大悟，真正做回自己。

但不管怎樣，有這樣一段牛逼的青春回憶，總是很讓人羨慕的吧。

至於外界的評價，就讓人家說去吧。

我是韋小寶，我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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