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平米的地下室，關不住這個女人藝術的「生命線」

知識 05-11

從央美食堂的打工妹

到在畫廊舉辦個展的藝術家

汪化的創作生涯才剛開始

1981年出生在福建南平的汪化從未受過學院訓練，30歲才提起畫筆自發創作的她如今已經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素人藝術家。2017年5月起，汪化將在Tabula Rasa畫廊展出自己繪製了近七年之久的作品《十道門》。《十道門》由十幅三十米長的手卷組成，在每一卷上都能看到綿延不斷的線條。它們好像即興音樂或者舞蹈，不受理性約束，自由地流淌而出。

十平米的地下室，關不住這個女人藝術的「生命線」

汪華個展「十道」現場

兩年前，媒體的關注讓人們開始知道汪化的名字。從不到十八歲就輾轉於廣州、深圳、上海的打工妹，到央美食堂的員工，再到今天能夠在畫廊舉辦個展的藝術家，汪化的故事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現在的她狀態又如何？

走進Tabula Rasa畫廊，專心在牆上描繪線條的汪化並沒有留意到剛剛抵達的我。在靜靜看著她畫了一會兒之後，我最終還是主動開口打了招呼。面對初次見面的人，汪化並不生疏。她聊起最近的生活和喜歡看的書，也聊起《十道門》——一組包含了她對生命認知的創作，十幅她斷言今後再不會出現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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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在展覽空間的牆上繪畫

汪化最開始決定繪製長卷的動機簡單的讓人感到有些意外：「畫小畫我都沒進入狀態就沒了，特別不過癮。然後我就去宜家買了捲紙，30米，29塊錢一卷，又多又便宜。」那時的她還在上海打工，每天工作結束後就開始長卷的創作，僅有半米寬的小桌，成為了生長出無限世界的土壤。今天的我們很難想像，這一氣呵成找不到斷點的世界，竟誕生於狹小到窘迫的空間。

出租屋很小、汪化的畫卷很長，很久一段時間裡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完整地看過這些作品。「畫卷看得最長的一次是在圖書館，圖書館裡有個小過道，我就在沒人的時候把畫卷展開。」每次展開卷畫，汪化都會變得能量滿滿。「它們給我信心，讓我激情澎湃，我看它們的時候過去的一切就都歷歷在目：我下筆的感覺，當時的狀態……看到它們就像照鏡子一樣看到自己，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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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十道門之十（局部），紙上針管筆，3000x40 cm，2016

從上海到北京，已完成和進行中的長卷一直陪伴著汪化。2012年秋天，在好心人的帶領下，汪化第一次來到央美。待了沒一會兒，她就下決心一定要留在這裡，哪怕薪水很低甚至沒有薪水。她走到校門口問保安，哪裡可以找到一份事做？幾天後，她成了第一食堂的服務員。

在不久後的學校元旦晚會上，汪化被央美的學生們選為「食堂里最可愛的人」。到台上領獎品的她泣不成聲。「當時他們都覺得，你看你領了那麼一個小獎就哭成這樣，萬一領個大獎還不知要怎樣？其實我在台上想說的是，我流浪了那麼多年，終於回來了，終於找到組織了。那種情緒就好像和母親失散多年的孩子，剛找到媽媽，各種情感一股腦的全湧上來了。」

十平米的地下室，關不住這個女人藝術的「生命線」

在食堂每天工作3小時，月薪1000塊，其中200塊汪化拿來付地下室的房租。她覺得夠用。晚上的時間就用來畫畫。汪化總說時間太緊迫，有無限的東西要畫，現實卻總把能把你拉扯回來。到了月份要交房租，肚子餓了要吃飯，各種各樣的生活瑣事有時會讓她特別不耐煩。提起時間，汪化總會有一個很大但又特真誠的比喻：「我覺得人的生命就像被定格了。你看整個宇宙，在那麼長久的時間裡面，我們就出現了短短一瞬間。也許有些人想得開，但我真覺得有點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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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創作中，汪化用線條勾勒出一個無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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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也創作了不少尺幅相對小些的畫作，但作品裡的細節卻絲毫沒有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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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無題No.15，紙上針管筆，65x50cm，2017

十平米的地下室，關不住這個女人藝術的「生命線」

汪化，無題No.16，紙上針管筆，65x50cm，2017

2014年底，來地下室拜訪的策展人劉亦嫄深感汪化的「創作條件」太惡劣，便將她帶到了附近的單向街書店。一周後，汪化辭去了央美食堂的工作，成為了單向街書店的「駐店畫家」。

汪化說，多虧了單向街的「收留」，她計劃十年完成的10幅長卷未滿七年就得以完成。在那裡，她不僅獲得了比在食堂工作高不少的薪水，還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自由時間。沒有打卡的要求也不用再為生計擔憂，汪化把幾乎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創作上。從早上10點到晚上10點書店打烊，除了午餐休息一下，其他時間都用來畫畫，周六日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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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在單向街

有了肥沃的土壤，原本頑強生存著的小苗呼呼便能長成大樹模樣。畫完十卷畫，汪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給大家、給自己一個交代。「這幾年的努力，希望大家能夠看到。我小小的生命，已經在這段時間裡盡我全部的力量去做這個視覺呈現了。」她一直堅信，畫畫就是要給大家看，這是創作者最基本的職責，和種果實分享給別人吃、開汽車載他人一程並無分別。

但是，汪化也有自己的苦惱。她不停反思著繪畫的意義：「畫不像一本書，可以印好多本放在那裡，讓一個人看完還能讓他的後代看。花了很長時間畫一幅畫，它大多時間是被捲起來的，要不就被別人收藏了。本來我是畫給大家看的，可最後看到的人卻不多。」受到空間的限制，除了央美的袁運生老師和策展人劉亦嫄外，完整看完汪化十卷作品的人少之又少。即便Tabula Rasa畫廊特別搭建了高架，也未能一次性展現作品的全部。在汪化看來，之所以有這樣的困惑，也有一個原因是自己的創作還沒能達到更高的境界。如果能再前進，看到自己作品的人一定會比現在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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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華在單向街

汪化希望可以在創作境界方面更接近懷斯——在翻閱了很多畫冊之後，她對這位美國藝術家格外傾心。「打動我的是他那種對繪畫本身的熱愛，而不是把它當成工具拚命地去宣洩自己。他是真的愛，沉下心來的那種愛。我覺得他的畫里有一種對外界的對抗，然後又有種對自己的一種堅守，我就比較敬佩他的那種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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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懷斯 Andrew Wyeth - Wind from the Sea

汪化總說自從開始畫畫以來運氣一直都挺好。從某種程度上說，在完成十卷作品的歲月里，她亦完成了和自己、和家人的「和解」，同時還相遇了好多聊得來的朋友。而現在的心情就好像站在旅程的十字路口，一個截點過了，下一個點還是未知。

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還能否有足夠的體力創作巨幅的作品？告別了單向街的駐店，是否還能有足夠的時間、空間來進行新的嘗試？與其煩惱這些，汪化決定先用去學習、去閱讀。「當時在央美辦了圖書館的卡，卻沒怎麼好好讀書；後來在單向街被書包圍，因為急著畫畫也沒怎麼好好讀。現在該好好學習了。」汪化相信，現在的自己需要停一停，打開心扉去接觸更多元的視角和信息，這樣才能在再次把自己「關起來」的時候，醞釀出一朵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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