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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父親,你有沒有陪我們走過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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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那年,靜離

【作者簡介】墨雅,原名粉蓉,職業女性一枚,總喜歡以七彩眼光看世界。

散文:父親,你有沒有陪我們走過親戚?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清明節之前,無意之中,我讀了一篇關於兒子祭念父親的文章。

文章的大意除了表達對父親思念愧疚之情外,就是對父親的不滿和疑惑,包括小時候父親對家人的冷漠不關心,到後來求學後對兒子的不管不問,以及後來父親去世時自己的麻木與欲哭無淚。

讀了之後,我內心沉雜,總感覺有些事情似曾相識,不由自主地拿文中的父親與自己的父親對比,內心感觸很深。

晚飯後,我閑著沒事來到母親家。母親正在做飯,父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今天父親的打扮有點特別:腳穿一雙母親的紅色大棉拖,頭戴了個藏青色有很長帽檐的青年帽子,帽子上還有幾個醒目的英文字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這一打扮儼然很搞笑。

對於我的到來,他總是視而不見,從來不打招呼,只顧一個人靜默坐著看電視。

我和母親閑聊幾句後,又坐到客廳沙發上,盡量坐在父親對面,試圖讓父親一抬頭就能看到我。可是父親一個勁兒專心看著電視上那個「說書」的老女人。我不在意是什麼內容,但是他卻聽得出奇入神。

「爹你看電視,別離那麼近!」我沒話找話地說。

父親好似沒聽見,沒有理我,仍然坐在電視機面前。

「爹,咋你穿我媽的棉拖鞋!你自己的咋不穿呢?你在家裡戴個帽子幹啥,打扮得像個年輕導演啊。」我見父親不想理我,再一次沒話找話,試圖讓父親注意到他閨女的到來。

我自己傻傻地笑著,等待父親的反應。可是沒有效果,人家還在盯著那個說「山東快書」的老女人。不知道是聽迷了,還是討厭我說話。

算了吧,我得自量點,閉嘴!起身走進廚房同母親繼續閑聊。

母親問我:「清明節放幾天假?」

我說:「三天。」

剛話音一落,父親這下可接嘴了,大聲說:

「蓓蓓(父親的孫女)她們放假了嗎?讓她回去給她爸燒紙。」

「燒啥里燒!小孩子家她懂個啥?人死了啥都沒有了,燒個紙不當他又活了!不回去。」母親接過話茬,堅定地說著。

母親這樣說大概是因為弟弟太年輕,侄女又太小假期還有作業要做,不想讓她分心。

父親不語了,接著看他的電視。

散文:父親,你有沒有陪我們走過親戚?

「你年輕時也沒有主動去給你爹上墳燒紙,現在老了來指揮別人。」母親顯然有些抱怨,牢騷。

我也湊熱鬧,不斷地幫母親說話。母親數落起父親年輕時懶出頭,什麼事都不願伸頭,不知道心疼體貼母親。

我忽然問了一句:「爹,我也問你一個問題,我們小時候,你有沒有陪著我媽,帶著我們走過親戚,趕過大集?我咋小時候就沒有印象。」大概是忽然想起上午讀的那篇文章,這個問題水到渠成,隨口問出。

父親仍舊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鎮定自若,沒有作聲,面無表情地張著嘴,看電視依然專註。

「他從來就不和我一起走親戚,就連我們剛結婚那年,回老家給你爺上墳他都沒去,後來你奶奶和我一起跑幾里路燒紙上墳的。上你外婆家走親戚都很少去。」母親一股腦地說了一大堆牢騷話。

「那些年都是步行,我領著你們,走親戚,走路很艱難,背一個抱一個,他都別想幫幫你,我累死累活他別想替替你。」母親越說越上性,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屋裡的硝煙味有點大了,老人戰爭即將打起。

我開始攔擋母親不讓再啰嗦了,我也怪自己多嘴,今晚無意中挑起了事端。怪不得父親不喜歡我的到來。

我見父親臉色有點不對,挪動椅子坐到父親身邊,趕緊安慰討好他說:

「不過我爹還是很喜歡我們的,我記得每次從街上回來袖筒里總裝有好吃的東西,什麼火燒饃,蘭花豆,炒花生等,自己捨不得吃。」

父親這時候可能感覺屋子裡的硝煙味淡了,覺得閨女在替他說話,才慢吞吞地說:

「我那時主要是怕喝酒,所以不想去走親戚。」

父親剛一開口為自己找個借口,又被母親打壓下去。

「別說能話,你就是不想管我們娘幾個,你怕出氣力帶孩子,拿東西!就不像個男人,我不想提過去,我那時艱難死了,不知流多少眼淚。」

父親好似真的理屈詞窮,無言以對。才慢慢起身離開了沙發徑直走進裡屋,然後又走出來,摘下了那個酷似導演的青年帽子,轉移母親的話題,邊走邊笑著說:

「我戴這個帽子主要是想遮陽,怕刺眼,這兩天陽光強,坐在外面曬暖刺眼睛。」

大概父親是不想聽母親指責謾罵,趕緊轉移話題,我也附和著和父親交談,要不是母親牢騷啰嗦他,他是不會理我的。

對於我提的那個問題,從父母那裡是沒有答案的。那個歲月給了父親們太多的無奈和力不從心。以父親的保守固執的性格來說,他是不會給我清晰的答案的。

但我內心其實是有答案的。

「父親,你有沒有領我們走過親戚?」這個問題我問了身邊的朋友,他們大都說,在那個歲月里,別說一塊兒走親戚,就連回娘家,夫妻倆也不能並肩並排走路,也不能一前一後走得太近,免得村裡人笑話。有的夫妻倆回娘家走親戚,男的要麼提前去,要麼等女人到娘家了然後再走,害怕在路上一起走路碰到熟人。偶爾見到倆夫妻一起抱著孩子回娘家,並排走,人們都會說那人家閨女沒教養,不正經,興叉精。

這大概就是父親在那個年代不願和母親一同走路的原因吧!也許還有其他原因。不過如今父親的沉默和對於母親指責抱怨的不抵抗,大概就是對自己最好的註解吧!

童年的記憶在肆意蔓延,瘋長著,我卻始終抓不住我想要的鏡頭,極力搜索,總看不清父親的溫柔與細膩……

小時候我們都害怕父親,自己的言行穿著總受到父親的鉗制和監督,見他時總嚇得大氣不敢出。

散文:父親,你有沒有陪我們走過親戚?

現在我步入中年了,不再怕他了,父親也老了,他更多的時候是沉默和寡言。大概是歷經歲月淬練,飽經風霜之後,他承載的悲戚太多,他漸漸收斂了昔日的倔強與暴躁,選擇了對生活的淡然穩練和對子女的妥協。

命運給這個漸入暮年的老人來了個玩笑。

他唯一的兒子喪命於車禍,那年,他67歲,他的兒子35歲。

那天去南陽殯儀館裡,當我們把弟弟的死訊實情相告他時,父親老淚縱橫,沒有說話,只是張開嘴巴大聲地「啊!啊……」幾乎昏厥。

弟弟活著的時候,很少與父親交流。父親對他這個唯一的兒子並不嬌慣,相反整日冷言冷語。弟弟從小都很害怕他,有心事從來不和他交流。弟弟遇到困難時,做父親的也從來沒有正面鼓勵幫助他,相反父親總是借酒,或者在人多場合里貶低弟弟,以至於後來弟弟壓力太大,一場車禍巧合地終結自己的一生。

一口黑乎乎的棺材將父子倆隔開,一里一外,陰陽兩隔。

弟弟出棺那天,父親在親人的攙扶下趴在棺材上,看看他唯一兒子的最後一眼。自己高大英俊的兒子冰冷地躺在那個黑黑的棺材裡。當他揭開蓋在弟弟臉上的黃布時,父親卻啞著嗓子「娃啊!我的娃呀!」之後接連不斷地咳嗽,一陣昏厥。這是我第一次見父親徹骨慟哭,但是卻悲哭無聲,老人只是嘶啞悲鳴,那聲音似乎從肚裡鼓出來的,讓人撕心揪心。

痛穿了心臟,淚浸濕了衣裳。

聽母親說,奶奶去世時,父親都沒有哭出聲來,只是在心裡鼓著,淚水盈滿眼眶。弟弟的死,他是破例用勁哭出聲來,只是聲氣嘶啞。可見老年喪子之痛遠遠超過了老年喪母之痛。

經受老年喪子凄痛後,父親變得寡言了,像變了人似的。他後來有一段時間心理上有了問題。

英雄廣場上有一個三四歲的男孩沒人要,據說是位爺爺帶著孫子出來,想把孫子送人,家庭困難,孩子沒了父母爺爺照顧不了。父親內心有點濕濕的,他回來跟母親商量,想出四萬元將這個孩子買下,想自己養著,當孫子當兒子養都行,遭到母親和我們的數落指責。

後來他就再也沒有提了。

可能是受傳統封建思想的影響,父親認為沒了兒子,到人面前就低人一等,尤其是在農村裡。於是他在弟弟去世後就基本不回老家了,住在原本應該住著自己兒子,現在卻不見蹤影的房子里,那種落寞孤寂的心境可想而知,出現想再買個兒子的怪想法也無可厚非。

就是這件事從此改變了父親的性格。他變得與世無爭,不願與人辯解,包括女兒對他的指責批評或者關心體貼,他也面無表情,絲毫沒有情感流露,或憤怒或高興。

帶著思緒淺淺掠過昔日的歲月,追憶的閘門關不住過往的印記。

在我的記憶里,雖然父親很少領我們走親戚,趕大集,但父親內心還是很疼愛我的。小時候的我:大眼睛,白皮膚,自然捲髮,像個「洋娃娃」。有一個鏡頭刻骨難忘:我生病了,父親曾給我梳頭,那天我坐在地上,父親為我扎過辮子,為此招來鄰居姐姐的羨慕之意,因為她父親從來不會這樣做的。除此之外,父親還單獨帶過我去街上買鞋子,看病等。

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父親試圖努力在彌補我們童年的缺陷。

在我考上大學的那年,父親親自送我,在路上父女倆幾乎沒有對過話,一路沉默,一直到校,安置好我的住處後,父親領我在校門口的飯館裡吃了一碗面,又帶我去見學生科的魏科長,魏科長是鄧州人,父親說好歹有個熟人,有個照應。魏科長一家對我的確不錯,父親也很放心。

我在那個山城上學時父親去過三次,每次去我們都沒有過多的話,父親只是過來看看我,因為那個時期我身體有病,父親總不放心。每次父親離開,我都沒有送過他,只是說「那你回吧!我在這裡會好好的,葯我會記著吃的!」。

在那個歲月里,這也許就是父女倆最簡單最原始最感人的對白。

在父親面前我沒有過撒嬌,沒有過任性,很少和父親爭論過什麼。不過只有一次,不知因為什麼,我和父親在那個暑假的夜晚,在家裡發生了爭吵,雙方僅僅就各自吵了一句。那天晚上我記得我哭得很傷心,我睡在裡屋的床上哭著說著什麼,具體後來我說什麼我也記不清了。我只記得那天晚上父親僅僅就吵了我一句,而我卻哭訴了很長時間,彷彿把我從小到大的孤單苦悶和對他的不滿全拋出來了。父親在正屋裡坐著一句沒再說,可能是母親不讓他說話,他只是聽我邊哭邊說著。我記得妹妹睡在我腳頭,妹妹也在被窩裡哭著說:「姐,你別說了,別哭了!」

那晚之後,我的病更嚴重了。不久開學了,我又踏上了北去的車……

也許是對那晚爭吵的愧疚或者對我的身體不放心。在一個大雨傾盆的日子裡,父親隻身來到學校看我,什麼話也沒多說,只是站在我們教室門口和我身邊的同班學們閑聊幾句,問他們這裡學習忙吧,生活好嗎,問問這些孩子們都是來自那個城市,好似他們是自己的孩子,就不問我的情況。

我站在他身旁,沒有拉他的手,只是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地看著父親。雖然父親沒有和我對話,但在那瞬間,之前和父親那次爭吵,彷彿拋卻在遙遠的以前,我驀地感到了父親內心還是有溫度的。

最後父親要走了,他才說:「錢夠用嗎?葯給你拿來了。我走了,我回去還有事,天不早了!」

父親走了,他沒有讓我送,我也沒有勉強送,至今想起有點後悔,為什麼沒有送他到大門外,只說了句「那你回吧!」因為從小到大我和父親很少並肩走路,即便一塊兒,父女倆總是一前一後,一路基本無語。還不如不送他,不過我站在樓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滿眼含淚,那天晚上我沒有和同學們去餐廳吃飯……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歲月輪迴更替,流年似水疾走。那些屬於過往的鏡頭總歷久彌新,時不時地撬開你的腦殼鑽入你的腦髓,讓你苦苦追憶,慢慢品味。或傷感,或沉思,或愉悅,或難忘……

時代的鐵刷,磨平了父親原本應有的性情稜角,抹掉了他對親人本能的溫柔情愫。殘酷的是,他呈現給我們的是難以描摹刻寫的底板,和無法正確評判的中性角色。

也許,父親有屬於他自己的那份擔當和遷就,只是不願流露,他暗自獨嘗著塵世的味道,承擔著人情的冷暖與俗事的繁雜。

那些年,父親和我們的距離很遠很遠,有時我試圖想拉近他和我們姊妹幾個的距離,總那麼艱難,力不從心,他也在努力改變,而終卻難以湊效。

如今父親老了,不再有過去的暴躁威嚴,任性和冷峻,替換的是老年的痴呆,滿腹心事和沉默寡言。那副僵硬的臉是在流年之中打磨鍊礪出來的,那道道刻在臉上的皺紋裂痕,猶如正在同歲月殘酷地進行較量和比拼。

「父親,你有沒有陪我們走過親戚?」這是一個幼稚而沉重的問題,這也是一個在特定年代裡,誰也無法給出合理解答的問題。答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親今後能不能真的與歲月較量,與身體病魔抗爭。

願父親在遲暮歲月中,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散文:父親,你有沒有陪我們走過親戚?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 、鄒開歧

策劃總監:於小蘭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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