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功夫真的不堪一擊嗎？民國時代天津武術家趙道新早有答案

（徐曉東KO雷公太極）

搏擊狂人徐曉東對雷公太極一戰引起轟動，這場現代搏擊對傳統武術的大戰，讓太極再度遭遇吐槽。其實，太極這種軟慢的拳法是否真的能夠應付暴力？這種懷疑自古至今就沒斷過。早在民國時期，就有太極拳家公開辯解：太極拳手之所以在各類技擊賽上成績不佳，是因為太極拳太高深，人們難以掌握。

這種說法顯然立不住腳。生於天津的武學名家趙道新（1908—1990）說過：「你若能偷窺到那些發勁放人脆快的太極大師，關在庭院內都秘練些什麼，就會明白的。」（《趙道新訪談錄》）言外之意大約是說，太極大師致勝的手段，並非太極本身的功夫。但這個功夫是什麼？趙道新沒有明說。

趙道新的觀點是：「中國武術中最大騙局，就是所謂的『有技擊性』……可以肯定，當今（從民國至80年代）中國武術整體上是極度缺乏技擊性的。以全球格鬥界的戰略眼光看，可以說已喪失了技擊的競爭能力。」

在他看來，套路和一些功法和打法並不屬於技擊範疇。至於「拆招」，只不過是「套路家」和「幻想家」的託詞和借口，在友善場合還能派上用場，一旦遇到生死、榮辱悠關的角斗，「在瞬間的強力衝撞中，有誰能把套路中的招數『串珠』拆散，並挑選出最合適的一個來呢？」甚至「持續十幾個鐘頭的對奕也不能照搬棋譜的套路行事」。

（民國武術家趙道新）

那麼，中國武術的實戰性究竟如何？20年代末，杭州與上海分別舉行了兩場擂台賽。這可能是最後兩場純正的、大規模的中國功夫的技擊比武。其中發生了一些故事，可以驗證武術與搏擊的一些關係。

在杭州國術館舉行的「國術遊藝大會」，幾乎囊括了當時所有武林人士和武術機構。為了讓比試者放開手腳打，國術遊藝大會制定的比賽規則，除不準挖眼、扼喉、打太陽穴、取陰外，其他百無禁忌；採取三局兩勝，每局時間三分鐘。

第一天，因南北技擊差異太大，南北拳對打往往是一動手即分勝負，習南法者全部敗北。此後幾天，主辦方為照顧南派，將南北分開。另外，太極打法毫無建樹，四兩難撥千斤。

最終比賽的第一名是河北保定的王子慶。《大公報》以「前三名優勝者皆河北人」報道了這次大會的戰果。

上海一名報社記者寫道：「台上比試者往往扭作一團，互相蠻打，與平常人之相打，絲毫無異……你打一巴掌，我打一巴掌，打得口血淋漓，劈拍之聲，不絕於耳。」場上還出現死不認輸、拒不下台者，竟引得台上台下一片對罵。真是應了那句話——武術高手一旦遇強敵決戰，也就變成了「拳擊＋側踹＋抱摔」，甚至變成了村夫打野架。

（趙道新授徒）

趙道新也參加了杭州擂台賽，並且成績不錯，獲得了第13名。實際上，趙道新雖然認為中國武術「整體上極度缺乏技擊性」，但他本人卻是真正的技擊高手——

趙道新自幼習武，拜國術名士、天津武術圈總霸主張占魁（張兆東）為師，學了幾個月，便打敗了幾名形意八卦高手，轟動天津武術圈。

參加杭州比武大會後，趙道新又到上海，在武學會、青年會、稅專學校任教。他多次投書官方要求改革中國武術，但未被重視，所以開始自己試驗，力圖構建格鬥體系，將初級格鬥與訓練藏在剛柔相濟的套路中。

趙道新個性爭強好勝，甚至怪癖執拗，一生好「動手」，其中不乏生死決鬥，但幾十年來連一顆牙都沒被打掉。他說：「在武術圈中，作為一名勇敢的選手我想他會有一些『敢死』的精神的。」

趙道新的學生薛恆源也繼承了乃師風範，專打名家高手，較量前從不問對方名望、地位，寧可掌下戰死，不在名下退縮。當時國術同行批評趙道新師徒在上海灘過於好勇鬥狠，但實際上，趙道新師徒從不輕易動手，不被門派唆使，不欺負人。

（趙道新）

趙道新寫過一篇武學文章，名為《瞬擊術》，認為技擊者要「在百分之一秒內閃現殺機，在十分之一秒內爆發攻擊，在一秒鐘內結束格鬥」。一次有效的「瞬擊」，非但能使敵手受重創暈頭轉向，使旁觀者看得稀里糊塗，而就連出擊者本人，事後也會對自己的舉動懵然無知，驚詫異常。

40年代末，趙道新回到天津，在中華武術研究社授拳。後來他遠離武林，曾在建昌道河北運輸廠做司機助手、業餘刻圖章、做玻璃工，還幫助弟弟趙道中擺過地攤。

1973年，因患輕度腦血管病在家療養，閑時潛心研究搏擊，將自己多年思考、研究、實踐、總結後創立的一套「心會掌」公之於眾。但是他認為，這其實也只是套路，並不能有效地提高人的格鬥能力。

趙道新的弟子於國權，1975年經人介紹，在水上公園見到趙道新。於先生回憶：「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位年近七旬，患有輕度腦血栓，托著一條腿，手拄拐杖的老人。從外表看來他哪裡象一位武術家？」趙先生請於國權隨便出手小試。於國權上中下三路同時發招，擊向趙先生。在將要接觸趙先生身體時，趙身形微動，於國權只覺「身體象被電擊一般，又好似撞到了一台飛速轉動的機器上，被狠狠在甩了出去，頓覺眼前一片漆黑，進而兩眼直冒金星，心裡發慌、噁心，足有兩三分鐘我才恢復過來，發覺內衣已被冷汗濕透了」。

（晚年趙道新）

這段往事，是關於趙道新武學的最後傳說。王家衛籌備《一代宗師》期間，慕名來天津了解趙道新當年的情況，托天津武術界的朋友約見曾與趙道新相熟的某位先生，遺憾未能謀面。

「武術就是盡量安全地表現殘酷。但是，想安全就不能殘酷，想殘酷就不會安全。」這也是趙道新的精闢觀點。武術缺乏安全會讓人畏懼，缺乏殘酷會讓人厭倦。這是幾千年地球上生來死去的多少聰明人未能解決的難題。

再說回來，搏擊狂人徐曉東打了雷公太極，只能說明徐曉東個人的功夫高於雷公太極個人的功夫，和「太極」與「搏擊」的關係不大。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像令狐沖贏了岳不群，也不能說明獨孤九劍就一定比辟邪劍法高明。正如一位武林業內人士所說：「三流搏擊手打了業餘太極拳愛好者成了網紅，和直播電鑽吃玉米、連干十瓶二鍋頭沒有本質區別。」（文：何玉新）

（徐曉東KO雷公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