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瑋│命運給出了殘忍結果，兩個保羅都被時代拋棄

克里斯·保羅和保羅·皮爾斯

戈塔特對凱爾特人之戰39分鐘內13投7中得到16分13籃板4助攻，但是-15（效率正負值）。

而且看過比賽的人都會注意到，他是奇才輸球之源。

——這麼說很不公平吧，畢竟紙面上看，他可是16+13+4的數據。但是：

凱爾特人後三節得到99分，最慣熟的一招是：小托馬斯找霍福德高位擋拆外切，霍福德走右底線；戈塔特被掛在半空：他要麼堵不到三分線外（於是小托馬斯輕鬆投籃，今天33分）；要麼丟了霍福德（13投10中21分，5個前場籃板）。

還有一種情況是這樣：

霍福德今天21+9+10，表現完美，除了他那個危險動作。他的第10個助攻是這樣的：托馬斯+霍福德高位擋拆，奇才追到三分線外，弱側收縮保護籃下；霍福德底線接球，直傳內切籃下的布朗，布朗輕鬆上籃。

這個時代，只能站在禁區里坐守孤島的慢動作巨人們，都會很辛苦。

另一邊，小喬丹也是同理。

數據會告訴你，小喬丹今天39分鐘內12投9中24分17籃板，完美。但他在場時，快船-16。

道理和戈塔特類似。

防守端，他站在禁區里，於是爵士一個接一個中投。進攻端，他除了內切找空接外並無其他威脅，許多時候得站在弱側禁區角以免堵塞空間；站得太靠前，導致他回防時也慢。

戈貝爾被犯規所苦只打了13分鐘，但費弗斯有中投（今天11投8中17+11）。

當然更關鍵的是這一點。

快船的陣容問題在於：他們有許多專家。雷迪克是頂尖射手。巴莫特是優秀的單防者。里弗斯是聯盟1號位防守專家。小喬丹的防守和空接是一絕。克勞福德有手感時依然是聯盟最好的第六人殺手。

但是：雷迪克的單防和突破有問題。巴莫特無法拉開空間。里弗斯不穩定。小喬丹的進攻端基本是個累贅。克勞福德的防守不提了。

而這個時代，需要的是攻防兩端的人才，以及，擋切走位。

保羅突破內線。視覺中國 圖

快船缺少這樣的人才。甚至，雖然我們都承認保羅的防守依然出色，但這個系列賽，尤其是今天，他和克勞福德們一樣，被爵士的繞掩護擋切和中投打蒙了。

時代不一樣了。

保羅不是沒有努力。他前9分鐘得了9分。第三節落後20分了依然在拼。第四節最後兩分鐘，他逼出一次跳球，居然還撥到了球（考慮一下他的身高）。比賽里有一會兒，他接管起來威風八面。

但系列賽到第七場，他終究不大行了。

沒了格里芬，快船擺了小球陣，球隊的無球跑動也歇菜了。喬丹站弱側，大家三分線外拉開，輪流單打。所以第四節，他找克勞福德。克勞福德的確打出了系列賽最好的個人第四節，但是晚了。

就像快船的命運似的：該來的時候不來，來的時候，晚了。

東部半決賽首場，波士頓凱爾特人123-111華盛頓奇才。視覺中國 圖

我們一直說，保羅是個偉大的組織者。即便沒有他圓熟的運球，他依然是個天生指揮官。他擅長的，是看比賽節奏，找手熱隊友，讓每個人活躍，推動比賽潮流，找到對方的防守薄弱點，尋找空切隊友和機會。所謂的純控衛。

但在這個推崇一人居中（連居中的人最好都到三分線外去）、射手群散開、持球手吸引夾擊轉移球的時代，保羅的確不如哈登與勒布朗管用；格里芬傷掉後，他也沒有一個霍福德那樣的人，可以做第二出球點。

也許這真不是他的時代了。

怎麼說呢？克里斯·保羅與韋德有一點類似。他們都不像庫里，會給人輕快爽利之感。2012年後，看保羅與韋德打球，既偉大，又痛楚。大概是，你能夠切身體會到，他們做每個動作時，膝蓋那裡的不適。一半因為如此，一半因為他們的求勝欲與技巧的完美，即便有人不喜歡他們（畢竟他倆也都有不那麼招人喜歡的小細節動作），但也不至於太憎恨他們。隨著時間推移，對他們的感覺就越難描述了。

2008年，保羅三年級，常規賽MVP被科比橫空掠走。那時沒人覺得太過分：他才23歲，前途遠大，打法完美，他有的是時間。但自那以後九年過去，他32歲了。我們看到了一切：膝傷，黃蜂的分崩離析，去湖人未遂，交易到快船，然後遭遇各種奇怪的淘汰方式。

小喬丹空中接力。東方IC 圖

這幾年，他們總是以某種奇怪的方式凋零（遭遇歷史級逆轉、突如其來的傷病、某幾個關鍵球），哪怕從概率來說，今年的運氣，也不至於那麼差了吧？

系列賽前我這麼寫時，完全想不到，真就會這麼差。

也就在格里芬受傷後，我忽然想到件事。

皮爾斯外線投射。視覺中國 圖

如果您覺得洛杉磯快船很倒霉……嗯，還記得洛杉磯快船是支怎樣的球隊嗎？我是說，保羅到來之前。

2011年之前，漫長的被壓迫史已經給他們形成了這麼種認知。他們是常敗軍。他們是傷病集中營——利文斯頓、曼寧、哈珀、史密斯、尼克森的膝蓋；馬奎斯·約翰遜的脊椎；布蘭德、阿奇巴爾德、尼克森的跟腱、卡明斯的心律失常和比爾·沃頓六年間只出賽169場。他們的老闆斯特林是個賣樓租房、種族歧視的鐵公雞。他們是洛杉磯球迷開玩笑的垃圾箱。他們被幻化成窮矮丑以襯托湖人的高帥富。最可怕的是，聯盟其他隊也這麼想——1987年，道格·科林斯被問「公牛沒了喬丹會怎麼樣？」「啊，那我們就是快船啦！」

然後呢？

隊史47年，勝率前六全部由保羅到來後創造。

隊史47年一共進過十二次季後賽，一半是保羅創造。

隨你信不信，但是2015年七場敗給火箭、2014年被雷霆淘汰、2012年被馬刺橫掃，確實已經是隊史季後賽最佳戰績了。

保羅的到來，一度讓我們忘記了快船是什麼樣。好像保羅可以改變定律，改變曼寧、哈珀、史密斯、尼克森、比爾-沃頓們的厄運似的——但也許，他確實也在被詛咒？

不知道。

今天的另一件事。

第三節，保羅·皮爾斯弧頂突破，滯空反手上籃，打三分。落地後，皮爾斯揮拳怒吼。

如果就此退役，這就是他在NBA賽場上，最後一次怒吼了。

他確實老了。比起同齡的卡特，皮爾斯已經無法壓下重心去了。他今天對位喬·約翰遜時，只能橫移跟住喬，靠頻繁變化步位牽制；喬一個壓肩發力，皮爾斯只能目送。

對於曾經的2008年總決賽MVP，曾經NBA歷史上步伐最好的外圍進攻者（對，我就這麼說了）而言，多少有些殘忍。當然，對大多數球迷而言，2013年後離開波士頓花園的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也許是他老了，也許是時代變了。他這樣的萬花筒單打王，過去了。

比賽結束前，皮爾斯看著時間，嘴角露出一絲招牌的詭異微笑，就像2008年東部半決賽第七場，他與勒布朗40+對轟，最後罰球鎖定勝局時的微笑。到比賽結束時，他鄭重地，跟快船和爵士所有球員擁抱。

——十二年前，他被步行者淘汰時，可是手舞著凱爾特人34號球衣下場的，「我想鼓勵鼓勵隊友。」

——但他已經沒有可以為之犧牲的花園，可以鼓勵的隊友了。

海沃德突破上籃。視覺中國 圖

按照他賽季前的說法，這就是保羅·皮爾斯19年職業生涯的結束。恰好在克里斯·保羅敗北之日，續上這一天，彷彿是雙重的送別。他們似乎都不太適合這個時代了。命運也不打算粉飾，直接給出殘忍的結果。

一個保羅也許就此在40歲走到了終點。而另一個保羅32歲，面臨職業生涯的十字路口，最後一個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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