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系列：讓監獄長草的東廠廠公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自馮保、張誠、張鯉相繼獲罪，其黨有所懲，不敢大肆。帝亦惡其黨盛，有缺多不補。迨晚年，用事者寥寥，東廠獄中至生青草。——《明史·宦者傳》

譯文：

自馮保、張誠、張鯉相繼被判罪，太監一黨也多被處罰，不敢太過囂張。皇帝也厭煩太監一黨過盛，有很多職位空著，卻不補充人員。到了（陳矩）晚年，幹事的人很少了，以至於東廠的監獄裡都長了草。

1

這是一個另類的東廠廠公。

大抓案、抓大案是每個廠公畢生的事業和追求，但這位大案化小、小案化無，唯恐動靜太大。

皇帝發火，別的太監多半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但這位苦口婆心、春風雨露，讓一切平安度過。

這位始終把「祖宗法度，聖賢道理」掛在嘴邊，這八個字也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他就是被稱為「佛」的太監——陳矩。

2

陳矩「佛」的名字是一幫驛卒叫出來的。

有一年，有個皇族的將軍犯事，陳矩負責把這個將軍押送到安徽鳳陽，讓他在老祖宗陵墓跟前面壁思過。

一路上穿州過縣，陳矩安安靜靜，讀書寫文，相比大多數太監一出京城就人五人六的囂張，陳矩一不擾官，二不收禮，三不害民，即使對驛站的驛卒也是客客氣氣，讓這些驛卒很有些受寵若驚的感受。

於是，「佛」的名聲隨著驛卒的感慨和宣揚流傳開來。

3

作為東廠廠公，陳矩處理的最有名的一個案子是所謂「妖書」大案，而這個案子最後的處理結果根本就是一起冤假錯案，但陳矩的有意為之反而讓他收穫了很多讚譽。

萬曆三十一年，也就是1603年，某一天，朝野中突然流傳起了一本書，書名是《續憂危竑議》。

這本書和之前的一本《憂危竑議》一脈相承，書中言之鑿鑿地說，皇帝寵愛的鄭貴妃勾結了一大幫文武官員，陰謀更換太子，書中詳細羅列了這些文武大臣的名字。

先不管書上說的是真是假，反正皇帝生氣了，一紙瀰漫著皇帝怒火的命令傳到東廠廠公陳矩的手裡——徹查！

這邊陳矩廣布人手想法設法去破案，朝野已經亂了。

一幫惟恐天下不亂的人跳了出來，這是大案啊！殺得人頭滾滾能空出多少位置啊！就算沒自己的份，看看熱鬧也好。

一幫想混水摸魚的人跳了出來，這是大案啊！栽贓陷害、搞搞株連，接著皇帝的怒火趁機清除掉那些政敵和異己，多好的機會啊！

4

案件的走向在陳矩的控制中。

陳矩拒絕了各方或明或暗的請託，什麼中層要幹掉高層，什麼正職想抹黑副手，堅決不肯把案件擴大化，另一方面加派人手，尋找案情的蛛絲馬跡。

案情在一個名叫蔣臣的百戶這裡獲得了「突破」。

蔣臣逮捕了一個名叫皦生光的無賴，這個無賴是有案底的，他曾經偽造文書，對鄭貴妃的哥哥、當朝國舅進行敲詐，蔣百戶把他抓來其實也就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意思。

進了東廠還能有好？可嚴刑拷打之下，死去活來的皦生光就是不承認是自己炮製的「妖書」。

到這個時候，陳矩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皦生光是抓錯了。

陳矩是這樣想的，一來皦生光之前的案子其實也夠判死罪了，二來案件再拖下去，皇帝那裡沒有個交待的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被牽扯進來。

於是，陳矩明知是錯案，依然果斷結案，把罪名加到了倒霉的皦生光頭上，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隨著皦生光的凌遲處死，一場很有風暴潛質的案子就這樣消於無形。

通過處理「妖書」案，許多認識或者不認識陳矩的官員，都對他都很佩服。

5

東廠廠公應該是鋒芒畢露的，但陳矩卻一切以穩定為重，即使在皇帝面前，也通過有策略的勸說，大案化小、小案化無。

舉幾個例子。

公主和駙馬吵架，駙馬離家出走，皇帝很生氣，要對駙馬下狠手，陳矩說：「這是閨房內的小事，不該驚動皇上，傳揚出去影響不好。」皇帝採納了他的意見，只是把駙馬叫回來，罰他到國子監演習禮儀，低調處理。

有個小官對皇帝派太監全國各地收稅很不滿，上疏進諫，估計是話說得有些過頭，皇帝大發雷霆，堅持要打這個小官的屁股（廷杖），又是陳矩出面，對皇帝苦苦勸諫，終於阻止了這次廷杖，只是貶官處理。

雲南發生民變，殺了礦稅使楊榮，皇帝震怒，連飯也不吃，找來陳矩，要嚴查，要逮捕地方官到帝都受審。陳矩對皇帝說：「出去當差的太監肯定是好的，但他們的隨從，難免會有個歪瓜裂棗。要是歸罪於地方官員，很不公平，而且從北京派人去逮捕他們，再到北京審問，容易弄得人心惶惶，還是在當地調查清楚，從寬處理為好，這樣對安撫邊遠地區也有好處。」一番話下來，有大道理，皇帝的面子也有了，一場軒然大波就這樣被陳矩冷處理了。

6

劉若愚在《酌中志》中記述了這樣一段往事。

當時，陳矩剛來北京進宮做小太監的時候，時任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看到陳矩，很是詫異地說：「此子功名異日不在我下，而令名過之。」後來的發展證明了陸炳的眼光。

陳矩的身材不魁梧，比較瘦弱，聲音嘶啞，但是雙目炯炯有神，對人很和氣，但在大事發生的時候，很有決斷，敢於擔當。

陳矩掌管東廠的這段時間，是東廠抓捕人最少，首都秩序最平穩的一段時間，再加上皇帝對太監勢力的限制，東廠的牢房裡一度長出了雜草。

7

陳矩對於吃穿方面都不怎麼重視，空閑下來喜歡彈琴、吟誦詩歌，收集古董書畫。

陳矩喜歡讀書，尤其喜歡讀《左傳》、《國語》、《史記》、《漢書》以及和儒學有關的各種書籍。陳矩閑來也寫點東西，著作有《皇華紀實》、《香山記》、《游閩中記述》。

1607年，70歲的陳矩像往常一樣在辦公室值班，就這麼端坐著，駕鶴西去，「佛」歸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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