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科學家為人類嗅覺正名：誰說弱爆了？

如果你曾在幾年前路過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校園，可能會看到一幅奇景：一些學生身著罩衫，戴著眼罩、耳塞和手套，四肢著地，沿著草地上一條10米左右、由巧克力畫成的蜿蜒線條爬行。這可不是在玩什麼 「真心話大冒險」，而是在進行一項科學研究：人到底能不能像狗那樣，光憑嗅覺就能追蹤？

這項研究成果最終發表在了《自然-神經科學》期刊上。研究人員發現，在32名學生中，三分之二的人都能在三次以內成功追蹤巧克力痕迹。而在接受幾天的訓練後，被試者均提高了追蹤的速度，降低了路徑的偏離幅度。經測量發現，被試者追蹤速度越快，呼吸頻度就越高——就像狗鼻子會很快地扇動一樣。當然了，他們還沒有達到狗鼻子一秒呼吸6次的頻率。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人類嗅覺追蹤實驗 本文圖片均來自 《科學》期刊

實驗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當被試者被堵住了一隻鼻孔，追蹤的速度和準確度都下降了。這暗示就像人的兩隻耳朵和兩隻眼睛結合起來有在聽覺、視覺上定位的功能一樣，兩隻鼻孔也是能輔助嗅覺定位的。人們之前一般不會想到這方面去，因為兩隻鼻孔實在是靠得太近了。

這項研究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對一個未經深度研究就被默認的事實提出了質疑：和其他動物比起來，人類的嗅覺真的弱爆了么？

美國羅格斯大學（Rutgers University）的神經科學家約翰·麥根（John McGann）於當地時間5月11日發表在《科學》期刊上的一篇綜述性文章，就闢謠這個流傳了一百多年的「假新聞」。他回顧了過去數年的多項研究指出，人類幾乎能靠嗅覺分辨出所有揮發性物質，嗅覺起碼在哺乳動物中處於正常水平。和其他以嗅覺聞名的動物，比如嚙齒類和犬類比起來，人類會在一些特定物質上的嗅覺靈敏度勝出。

人類和鼠類大腦中的嗅球

麥根最想強調的是，因為嗅覺弱會顯得人類更「特殊」這一偏見，此前學界並未對人類的嗅覺研究給予足夠的重視。

流傳一百多年的誤區

麥根梳理文獻後指出，「人類嗅覺弱爆了」這一誤區始於19世紀法國解剖學家、人類學家布羅卡（Paul Broca）。他的愛好是對比不同動物的大腦。布羅卡對比後發現，嗅球（大腦中處理嗅覺信號的第一站）在人腦中佔比非常小（0.01%）。比起來，鼠類的嗅球要佔到大腦的2%。布羅卡由此得出結論：人的嗅覺比其他動物弱多了。他把動物分成嗅覺動物和非嗅覺動物，接著把人類和完全沒有嗅球的海豚歸到了後一類。

嗅球在不同動物大腦中的佔比

而布羅卡對此作出的解釋是：人類不太依賴嗅覺，一般來講，動物需要依賴嗅覺做的事情都是比較「臟」、比較動物性的，比如說交配行為。這個觀點後來也影響了奧地利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就認為嗅覺是比較動物性的，隨人長大後變得理性，嗅覺也會被閑置。

麥根指出，這一誤會已經流傳了150多年了，有些甚至被寫進了教科書。關於人類嗅覺研究，他希望首先要走出第一步，打破這些謠言。他認為，布羅卡是在試圖尋找人腦里賦予人類自由意志的一部分，以區分人類與其他動物。「人類得是特殊的，這個想法給了他壓力。」麥根評價道。

鼠類和人類嗅球中的神經元數量差不多

然而，麥根認為布羅卡的邏輯是有問題的。雖然嗅球在人腦中的相對比重小於嚙齒類，但人類嗅球的絕對大小並不輸給嚙齒類。事實上，鼠類和人類嗅球中的神經元數量差不多是一樣的。麥根告訴《華盛頓郵報》，研究人類嗅覺的科學家會說，「人類嗅覺當然很出色啦！」

「人類嗅覺當然很出色啦！」

此前人們認為人類大概能分辨出1萬種氣味。但一項研究指出，人類能分辨出氣味達到1萬億種。麥根發現，事實上很難找出兩種人類無法區別的氣味。

而關於嗅覺靈敏度，麥根指出這其實是一個相對的問題。犬類、鼠類對某些氣味更敏感，而人類對另一些氣味更敏感。比如，人類對香蕉油（乙酸戊酯）的嗅覺敏感度和犬類差不多。而人類對人類血液中的一種成分的嗅覺敏感度要高於嚙齒類。

另一項研究則測試了人類、蛛猴和老鼠對6種含硫物質嗅覺的閾值，發現其中2種是人類最敏感，另4種是老鼠最敏感。

這種區別可能是由嗅覺接收器的基因差異決定的，也可能會受到該物種的感官環境和生態位點的影響。

不過，有一個問題是，研究者們很難找到一個量化的指標對不同的氣味進行分類，就像頻率之於聲音一樣。你要怎麼把香蕉味、血腥味和咖啡味進行排序呢？只有品酒師會幹類似的事。

麥根就懷疑，雖然很多狗的嗅覺非常出色，在救援和緝私活動中彷彿超級英雄，甚至可以分辨出消防栓上的尿液屬於哪只同胞，然而，人類在鑒別葡萄酒的氣味上的表現可能會超過狗。「這在未來可以做個試驗。」麥根說道。

神奇的嗅覺

在麥根看來，「嗅覺」其實很神奇，未必比其他感覺簡單。在現實世界上，絕大數氣味都是混合體。咖啡的香味中混合了大約150種可以被人類識別的氣味，但是，人們這時就不會嗅到這150種氣味，只是嗅到「咖啡味」。這個過程可比識別咖啡杯的形狀或者聽出咖啡廳放的那首歌複雜多了。

咖啡的香味中混合了大約150種可以被人類識別的氣味

此外，生活中我們也經常會被嗅覺喚起記憶。科學家們發現，不像其他感覺會經由丘腦這個中轉站，人類的嗅覺信號會由嗅球直接傳輸到處理區域，還會被傳輸到涉及情感和記憶的杏仁體和海馬體。

嗅覺甚至會傳染情緒。2009年的一項研究表明，如果一個人嗅到了另一個焦慮的人身上的氣味，自己也可能變得焦慮。一種解釋是，在嗅到別人的氣味時，人們接受到了對方傳遞的化學信號，因而也「感同身受」。

越來越多證據表明，失去嗅覺的人的心理健康會受到影響。人們的抑鬱症傾向會增加，對人際關係的感知也會轉變。某些上呼吸道感染或創傷刺激就會導致嗅覺喪失。然而，麥根說道，如果你去看醫生，告訴他你失去嗅覺了，醫生只會聳聳肩說一句，「你好慘」。麥根認為，人類目前對嗅覺的認識還太少了，這個領域其實大有可為。而這一切，首先要從重視嗅覺研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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