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心吊著膽》導演李雨禾，他憑什麼被「金牌監製」爾冬陞青睞？

寫在前面：

話劇演員挑大樑，夜戲超過三分之二， 24天單機拍攝，《提著心吊著膽》這部兩百萬小成本製作的新人導演處女作，被業內「金牌監製」爾冬陞導演一眼相中，決定幫忙做後期。

昨天上映後，豆瓣網友評分7.3，對於新人導演實屬不易。據觀眾反映每次方言都能引起全場爆笑。

爾冬陞導演兩次出席宣傳，記者都兩次都在場，過程中，雖然他稱讚李雨禾的話不多，句句誠懇，並且知無不言，話中帶著對所有新人導演鼓勵，和真誠的叮囑。他覺得年輕導演拍片子運氣好能僥倖一兩次，但是自己入行四十幾年來，更佩服的是劉德華、徐克這些人，到現在還在拍。從爾冬陞的話里不難聽出，他希望更多的年輕人能堅持電影的初心，勇敢的走下去，不放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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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監製沒用，演員一看新導演還是猶豫

導演幫：爾導，這部電影哪裡吸引到您，主動說「我要做它的監製」？

爾冬陞：去年做上影節的評委，這部戲的出現，讓我們這些評委眼前一亮，很有娛樂性。當然我從它的音樂、剪輯上看得出後期還沒完成。後來碰巧跟劉開洛先生有別的合作，聊天的時提起這部戲，我說願意幫他看看後期的問題，給了他一點意見，幫他找人解決音樂上的問題，執行還是他自己做的，我只是幫他把完成度提高一點。現在有機會，希望他能成功吧。

導演幫：李導聽到爾導說要做一個監製的時候，您是什麼反應？

李雨禾：我很驚喜，也完全沒有想到，剪輯過程中爾導給了很多的指點，他告訴我說剪輯的時候導演要像一個指揮家一樣，把控好節奏。我們討論甚至精確到每一幀。

導演幫：您在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從哪裡得到的靈感？

李雨禾：我比較愛看新聞，寫劇本之前，我看到一些社會現象，像假的神醫、假的軍人、假的富二代，冒充身份騙財騙色，這是我們生活中其實存在的。這些人在行騙過程中，不會想到自己可能也會被騙，我想諷刺這些人，這是寫劇本的初衷。我想讓這些典型人物能夠彼此影響，從而導致集體失控，所以採用了這種劇作結構。最開始是按照正常順序寫的，然後又打亂順序。劇本完成差不多花了一年時間，同時還寫了另外一個劇本，是一個西部警匪故事。如果一直寫這個故事，有時候會寫不動，腦子會被限制。

導演幫：爾導寫一個自己覺得可以的劇本，需要多長時間？

爾冬陞：我看情況的。

李雨禾：這種真不一定。

爾冬陞：像《新宿事件》，從事件發生到拍間隔十年，要等真實事件有發酵的過程，並且穩定下來，所以我跟蹤了那個新聞很久。慢慢的改劇本，覺得可以拍的時候才去動的。

導演幫：李導在劇本完成之後劇本，怎麼找到投資的？

李雨禾：前前後後一年多吧，送過幾個影視公司，都沒有成。後來劇本到了合一影業，我跟劉開洛先生幾年前在first電影節上認識，他去合一之後還記得這個劇本，看過之後問我兩百萬的投資你做不做？我當時想，做吧。找了那麼久的投資都沒有找到，投資雖然不錯，但是我想先把它拍了。

爾冬陞：兩百萬不少了。香港的《點五步》和《一念無名》也都是特區政府給錢，也是兩百萬，港幣。

導演幫：爾導從做導演到現在應該也遇到過這種缺少投資的狀況吧？

爾冬陞：幾年之前，從來沒有容易過。大概四五年時間吧，《泰冏》之後整個市場都爆發起來了，無數的熱錢，湧進這個行業，自然投資也變得好找了。生產電影並不貴，現在真正拍兩三億片子的也不多，不過年輕導演很難得到投資人的信任，相對競爭也很大。年輕人想要抓住機會，首先有一個好劇本，你才能一直談下去。其次你有拍短片的經驗，抓住機會拍了一部片子，製片人從他的片子里看到了潛力。那麼走出了第一步。

導演幫：爾導能給年輕導演一點拉投資這個經驗之談嗎？

爾冬陞：沒有用的。如果我一年拍一部戲的話，把劇本準備好，去接觸演員，相信爾東升找演員沒太大難度，除非演員真的不喜歡劇本。而且一些演員不看劇本就會接我的戲，包括吳彥祖、劉青雲，我說要找他，就接了。但我當監製沒用的，演員一看新導演就猶豫了。如果劇本不夠好，就很糟糕。

所以我經常跟新導演說，必須把劇本寫的可閱讀性非常高，並且很有特色，才能吸引住人的眼球，演員才有興趣跟你見一次面。見面談得投緣時，我還要跟演員做一個保證說，你放心，如果有問題我會在這。

如果新人導演說不用明星用新演員，大家就很緊張，就算製作費比較低，但同樣要宣傳。這部戲宣傳費也不低的？院線競爭大，前面三天不行的話，基本沒什麼機會。當然，這只是一個過渡期，我相信網路在未來的三五年間會有非常大的變化，可能影院就是30%-40%大收入。另外一半可能在這個網路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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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先遇到我，先卡掉你劇組20個人

導演幫：在控制好預算的情況下，李導團隊組建上是怎麼考慮的？

李雨禾：24天裡面有一天轉場，我們戲有三分之二的夜戲，基本上每天都在熬夜。演員上，我跟任素汐是十多年的朋友了，很多年前就決定跟她要合作一下。劇本寫完後找到她，我們一拍即合，然後她又介紹了另外兩個演員，楊百萬和何努力的扮演者。演員選的蠻久的，因為沒有錢請不了明星。所以我就想，每個人一定要有特點，要非常會演戲，這個劇本氣質所需要的。他們都知道沒有錢，但在喜歡本子的前提下，我們決定一起拍。更多的抱著一種熱忱在做這個事。

導演幫：本子足夠好，就能吸引想要的演員，而且是合適的。

爾冬陞：對。但有時候不能用說的。前一陣子，內地的行家很驚奇曾志偉、余文樂零片酬出演。其實這種小片子，特級政府會給一些資助，但必須有專業人領著新導演。香港地方小，調配一些人手比較簡單，誰有空誰來幫助。但內地就比較困難了，景區都分散在全國各地，資源調配也比較困難。不過每個行業總有一些人很熱情，除了錢之外，對工作是有要求的，有機會、有時間，一定有人願意來幫忙。

其實做電影還是靠熱情、靠毅力，年紀大就做不動了，只能去用經驗東西去出一點點子（笑）。我沒感覺自己有多厲害，都是靠經驗。投資方的想法其實跟我們差不多，有時候只是信心的問題，最主要的是說服各方對這組人這部戲有信心，溝通是最難的。不應該說出來的，機密啊。（笑）

導演幫：爾導對李導所做的前期籌備工作，有什麼看法？

爾冬陞：都沒有問題。為什麼覺得沒問題？因為他們同時在成長。一起亂的時候，他不覺得亂，他自然會演變出亂中有序的狀態。當有經驗後，他再跟專業的人合作，自然會調整為工業模式，所以年輕人拍片不用太緊張。如果我跟他們合作，就會讓他們知道哪種方式比較有效率，沒那麼多的麻煩。導演誰都能當，內地一畢業現場都沒有去過就當導演、當製片人也很多，跟煮菜是一樣的，好不好吃一回事，賣不賣的出去是另外一回事。

導演幫：預算不多的情況下，李導現場拍攝是怎樣的狀況？

李雨禾：拍之前，演員們先梳理劇本，然後我們再一起梳理一遍。拿台詞來說，寫劇本時，我寫所有人的台詞，可能不太客觀。我們過一遍台詞後，盡量把台詞跟句演員的氣質做微調。然後梳理一些人物的行動線，每個人物都需要這樣。

導演幫：李導是喜歡示範表演的導演嗎？

李雨禾：我覺得那種方式未必是最好的，我現在想起來包括拍攝前拍攝後，拍攝中期我很少用這種方式。其實我更多的給演員提供規定情景，規定情景和他相對具像的行動線。我希望他們在規定情景下，有他們自己的發揮。我不會具體到，比如說喝水我讓他們左手拿，而不讓他們右手拿不會規定這麼死。有一些東西需要演員，他們自己根據自己的舒適感自由發揮。

爾冬陞：這個因人而異，我覺得我們導演跟演員之間的關係，每個人不同的。

導演幫：爾導平常拍戲是？

爾冬陞：我看人，舉一個例子，比如說劉德華在街邊拍戲是不怕人圍觀。越多人圍觀，可能表演欲更好。但有些演員表演時視線裡面是不能有人在的。所以看性格。一些專業的組裡面，基本上都清場。

所以在處理的時候，某些大明星拿個帆布把他封住，不能跟圍觀的人有眼神接觸。在示範方面，有一些節奏的東西，要給新人很明確的指示。我拍《我是路人甲》，群演主動跟我說：導演我想這樣演。我說不用了，你就演害怕，不用醞釀。

導演幫：其實主要看導演的性格和演員的狀況。

爾冬陞：對，我以前當演員的時候，我也怕導演演給我看，問題你演的比我好怎麼辦呢？（笑）我又演不出來你那個節奏，有一些喜感的東西，你的肢體跟我又不同。有一些老派導演比較喜歡做示範，尤其是給新人演員。

導演幫：李導在拍攝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一些現場不知道怎麼辦的情況？

爾冬陞：你沒有？我都有。我拍《路人甲》的時候，當時自視過高，覺得沒有問題，因為21個新人演員都是訓練過的。在拍戲的時候，我前景拍的演員是專業的，除了客串的。後面和再後面都是群演。在現場拍攝時，完全顧不過來，每一條我都要對監視器看，所有的演員有沒有看鏡頭。試拍的時候，前面試完，搞的你都累死了，因為全不專業，包括主角也沒有什麼經驗，沒經歷死亡，哭也不知道怎麼哭。我戴著墨鏡學王家衛，怎麼辦，糟糕了，我所有伎倆都用出來了。但現在想這個真的很好玩，我的導演手法都有進步。

李雨禾：這次演員相對少，沒那麼多的群眾演員的場面。因為單場戲裡面，演員最多七八個演員，都是主要角色。

爾冬陞：你知道嗎？其實拍24天在香港並不是一個小片。因為香港天數最貴，小的文藝片在香港基本上一個月之內，頂多18天就要拍完了，24天算是中上級文藝片的天數。小片在香港的工作人員很少大概40人， 60工作人員已經是中大型都片子。香港最大的片子都不會超過100人。《我是路人甲》開機時，現場大概六七百人，我都要暈倒了。小剛導演說的對，除了主創基本上都是民工。

導演幫：《提著心吊著膽》這次組裡多少人？

李雨禾：加上演員，五六十人吧。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夜戲特別多，有三分之二的夜戲，所以就是感覺連著熬夜。

爾冬陞：你早找我的話，我更省，先卡你20個工作人員。

李雨禾：我們已經非常省了，也沒有錢請再多的人。我最抓狂的反而是置景的問題。因為籌備期很短，我要改出一個客棧。找了很久的景，後來找到一個瓜子廠的二層辦公樓，改成一個農家樂。時間關係，我邊拍著外景，裡面還在置景，中間臨時還改了一次方案，拍攝時間就更緊了。

導演幫：您的預算都花在置景上了是嗎？

李雨禾：預算不到兩百萬，現在的置景體現了我的意圖，但我們沒有辦法把它做的更精緻。

爾冬陞：這也是現狀而已，現在有網路的打底，才會給一些小製作一個機會。但不是沒有錢就拍不出好電影，像印度片、伊朗片，基本上全部都是兩百萬以下，包括香港也有很多。可能你會認為沒有演員，在院線上會遇到困難，但我們也看到無數大製作是非常爛的，所以一部電影好與壞，跟票房並不掛鉤，若干年以後沒有人記得它的票房。

羅布特·蒂尼諾有一段時間很挑戲，有人問為什麼你這麼麻煩？他說現代科技讓所有電影拍後都不會消失，所以他很小心。他意思爛片永遠會被保存下來，所以還是要拍好一點。

我喜歡看的戲通常都是我不會拍的戲。我喜歡王家衛的戲，不會拍啊，我看起來才會過癮。杜琪峰的戲我也不會拍他的風格，音樂放的那麼怪，我才有新鮮感的。市場裡面應該有不同的東西，像書局一樣有各種書，讀者進去買書也沒衝突，為什麼在電影上大家會互罵呢？我覺得莫名其妙。其實對觀眾最好的，是有不同的選擇給他來選。

導演幫：影片還是要有多樣性的。

爾冬陞：多樣性最好。我相信將來如果院線能劃分出不同類型，讓觀眾有更多選擇，不能美國片一來就80%的排片。雖然現在也不是最壞的時候。如果真覺得壞，可能自己要檢討一下，最容易找資金的時候，你都找不到，可能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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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不要怕看臉色，要勇敢

導演幫：如果就是新人在拍攝的過程當中遇到問題的話，一般爾導是怎麼給新人建議的？

爾冬陞：沒有辦法具體說。有些戲對我來說零困難，因為是非常專業的班底，比如說竊聽風雲。我也監製過許鞍華導演，做她的監製就是不要懷疑她，她想怎樣就怎樣，我都幫忙爭取，也沒辦法斷定那部戲的成敗。我敢說，這個世界上的電影，好看大概是10%，20%勉勉強強，另外70%都不能看。

美國人一早就說過，最厲害的製片家就是有眼光的賭徒，但他們也經常會賭輸。在電影工業里，到最後那一刻才能算有結算。可能一部戲製作過程中，從劇本、拍攝、到後期製作、再到宣傳，都存在問題，不過整個過程裡面，人際關係是最難的。但我覺得都能解決，電影工業里，沒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

導演幫：爾導對現在業界扶持新人的做法怎麼看？

爾冬陞：有人做總比沒人做要好。現在很多人進入電影這個工業之後，突然發現沒有那麼多的馮小剛、陳凱歌來拍戲，如果他們想進入行業，就需要給年輕人更多機會，這是好事。

這個行業競爭很激烈，年輕人進入行業時，肯定會受打擊，要看太多人臉色，但沒有什麼好怨的，我也遇到過。《旺角黑夜》還是到了第五家公司才給我投的，拍了28天，所以你拍24天已經不少了。

我覺得要勇敢的，憂慮、恐懼是幻想出來的，想做就去做，否則不會開心，但不想做的又做了就很糟糕。拍不好，也毀了自己。如果你幹這種事，我告訴你很簡單的一個辦法，就是改一個名字就好了，不要用自己真名了，用一個藝名。（笑）

導演幫：李導，對自己下一部片子有什麼想法嗎？

李雨禾：現在在想劇本了。有別的劇本我合作的話，如果劇本適合，我也感興趣。

導演幫：會接受一些比較商業的邀請嗎？

爾冬陞：為什麼不接受啊？我聲明現在這部也很商業不是藝術片，觀眾都該了解。

李雨禾：電影好看是第一位，這也是以後創作的宗旨。

導演幫：爾導對李導接下來發展有什麼建議嗎？

爾冬陞：沒有吧，我是很崇尚自由一個人，自己喜歡怎麼樣就是怎麼樣的。

李雨禾：拍喜歡東西，才能拍好。

爾冬陞：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很怕人約束我，所以也不會約束他。他不問，我也不會主動提意見，因為這樣會變成老人家。（笑）有問題來問我，我會提。按照自己的喜好拍喜歡的戲是最好的。

導演幫：爾導您可以給新人導演一些拍片建議嗎？

爾冬陞：這方面我不是專家。這幾年影院屏幕增加到四萬塊，製作上，也是一次重新起飛，年輕創作者、工作人員，連觀眾都是新的。用以往的經驗看市場，很多行家都不敢說這個戲行不行。這個市場太大，還沒有穩定。但是觀眾成長的很快，這有一個好處，各種類型的影片都有觀眾。我們的人口基數大，只要控制好成本，不要太鋪張，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導演幫：如果有一些人找您做監製，就是直接聯繫您是嗎？

爾冬陞：盡量不要找我吧，如果沒有拍過戲的導演，對，沒有拍過戲的，先去網路會比較好一點。我覺得是必須先去網路，因為他雖然預算不高，但是我覺得會越來越高，很多兩百萬三百萬會很容易拿到，只要你劇本可以的話，我覺得應該先去網路。

主編／楓火

糾結的天蠍座，只做人物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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