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康國維

康國維，1929年9月生，民國著名民族企業家、金融家康心如之子。1941年，12歲的康國雄在重慶汪山偶遇蔣介石，因舉止大方、對答得體得到蔣委員長夫婦的喜愛。這一偶然的經歷，使他在1949年之後的歲月里一路坎坷。

蔣介石黃山舊居

12歲初次見面

全面抗戰爆發後，重慶成為中國抗戰的中心，長期受到日本飛機的轟炸。父親為了家人的安全，就在重慶南岸汪山上買了一塊地，修了別墅，挖了防空洞。當時，蔣介石的別墅就建在黃山，距離汪山很近。蔣介石和宋美齡常在周末下午從黃山別墅乘車到汪山遊覽，每次都經過我家別墅。

我家的房子修在山邊，前邊是一條大馬路，背後就是山。有一天，蔣介石夫婦在我家後山坡野餐，僕人看到就喊：「那是蔣委員長！」因為好奇，我就帶著妹妹去偷看：草地上鋪著白布，白布上有點心、飲料，蔣介石夫婦坐在草地上，旁邊是侍衛官，還牽著警犬。警犬沖我們叫被侍衛官制止了。蔣介石夫婦看是兩個小孩，覺得好玩，就招呼我們過去。我從小不怕生人，大大方方地前去會蔣介石。這一次見面，也就問了我叫什麼、住在哪、在哪上學之類，我一一作答。臨走時，蔣介石還送我們一些點心。

從此之後，蔣介石每次來汪山散步，經過我家門口時都會叫上我，如果夫人同來，便會叫上我妹妹。印象里他穿長衫，後面是侍從室的人，並沒有前呼後擁。散步時，來往的路人還可以照樣走路，只是侍從室的衛士在前面走，見人便說「委員長來了，請讓開路」，老百姓便很聽話地站到路邊給他行禮，有時還有人高喊「萬歲」，遇到路人，蔣介石總是拿帽子招招手，以示回禮。

散步時，蔣介石最喜歡問我一些農業問題。總是問我：「農村怎麼樣？收成怎麼樣？」他就關心這個。我爸爸是資本家，家裡有抬轎子的、做飯的、保姆，每天都要去趕集市、買菜，他們在家裡也會聊農村的事情。所以，我都答得上來，他也比較喜歡聽。因為我還是個孩子，沒有什麼顧忌，蔣委員長問什麼我就答什麼，所以他就很喜歡和我聊天。他還經常送我一些從印度空運來的水果和糖。一起散步很多次之後，蔣介石忽然問我：「你姓康，你們家與康心如什麼關係？」我回答：「康心如是我爸爸。」他才恍然大悟。

康心如

官邸陳設簡陋

有一次蔣介石約我到黃山官邸玩。按約定時間，我一個人步行到黃山，衛隊問我找誰，我說，「是蔣委員長約我來的」。衛兵打電話進去，沒多久一位面熟的侍衛官出來，把我帶了進去。進入官邸的一個大房間，很多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吃飯，我一看都是蔣委員長身邊的侍衛官，大家都認識我，紛紛說：「國雄來了，坐。」在座的有個瘦高個子我從未見過，他胃口很好，一邊喝酒一邊吃菜，談笑風生，那些侍衛官都敬他酒。他問我：「你該叫我什麼呢？」想想又說：「就叫我蔣二哥吧。」飯還沒吃完，他對一個侍衛官說：「你打電話，問爸起來沒有。轉告一聲，國雄已經來了。」原來他是蔣委員長的二兒子緯國。

我記得房間里只擺了幾張普通的沙發和椅子，桌上擺了個收音機，牆上掛了幾張照片，沒有字、畫呀，古玩之類更是沒有，陳設顯得很簡陋，比我家差遠了，那個小收音機也比我家落地式收音機差多了。當然，我家是大資本家，客廳的傢具、陳設都是專門從上海進口的，更是重慶唯一有暖氣和空調的房子。

不一會兒蔣介石從樓上下來，高興地與我握手。那天晚上在蔣介石家吃的飯是四菜一湯，我印象很深的一道菜是一盤很酥爛的蠶豆，豆子外形是完整的，一吃到嘴裡就化了。菜的味道都很淡。很多年以後，我在台灣見到姐夫，他笑話我說：「記不記得你當年到蔣介石家吃飯回來，我們問你好不好吃，你說好難吃。」

臨別前，蔣委員長拉著我的手說：「下次再來，我們找一部電影看看。」那天，蔣緯國開車把我送回家。

當時，于右任曾對我父親開玩笑說：「汪山有兩個要人，一個是張季鸞，一個是康國雄。別人到黃山官邸都要先打招呼，自己掌握好時間，會見不超過半小時。只有對張季鸞和康國雄，侍從室不限制時間。」

康家四川美豐銀行

請蔣委員長「開後門」

1945年，我在廣益中學讀書。有一天，我和三個同學到汪山玩。看到一路上都是憲兵，我就知道蔣委員長要出來了。我很得意地說：「蔣委員長要出來了，我跟他可熟了。」三個同學自然不信，說我吹牛，怎麼可能認識蔣委員長。不一會兒「呼」一下，開過來三輛汽車，我就喊：「蔣委員長」，呼嘯而過的汽車來了個急剎車，從車上下來一個侍衛官，問：「康國雄嗎？」

見到蔣委員長，他問我：「國雄，你到哪去？」我說：「我到汪山去。」他說：「那你上來我帶你去。」我說：「我那還有三個同學。」他說：「你叫他們也上來。」當時，那三個同學有點嚇著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讓他們過來一起坐車走。

蔣委員長的車比較寬，前頭拉出來一排，他們坐前面一排，我就和蔣並排坐了。他問我：「現在在哪上學？」我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因為沒有小學文憑（國民黨很重視文憑，因為戰亂，我根本沒有小學文憑）而沒法報考「國民黨空軍幼年學校」的事情，就說：「委員長，有個事我想找你幫忙。」蔣介石聽我說完，就對身邊的侍衛說：「你給國雄辦一下。」車開到黃山，蔣委員長還跟我們走了幾步才回去。就這樣我報考「國民黨空軍幼年學校」的過程一路綠燈。

八月份我收到了錄取通知。父親不同意，寫了封信臭罵了我一頓，說，「不好好讀書，要去從軍，還找蔣委員長。」可是木已成舟，他也無可奈何。不想很快日本投降，空軍幼年學校受到一些影響，不得不推遲入學。9月，我父親就回到重慶，父親勸導我：「現在日本投降了，新時代要知識救國。」我安下心來學習。

後來，考上了南開大學經濟系。1955年畢業後分配到北京機械學院任教。在歷次政治運動中都因所謂「蔣介石的乾兒子」罪名遭受審查和打擊。改革開放後，參與創辦北京朝陽區職工大學。20世紀80年代中期，隻身闖香港，打拚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