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系列：給李自成當說客的太監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十八日，賊攻益急，自成駐彰義門外，遣降賊太監杜勛縋入見帝，求禪位。帝怒，叱之下，詔親征。——《明史·流賊傳》

譯文：

十八日，起義軍攻城越發急迫，李自成駐紮在彰義門外，派遣投降的太監杜勛從城牆上垂下繩索進入城內，求見崇禎皇帝，希望崇禎皇帝把皇位禪讓給他。崇禎帝發怒，罵走杜勛，下詔親征。

1

杜勛不算是一個很有名的太監，他在史書上留名的也就兩件事情，一件事是投降李自成，另一件是在重重圍困的北京城，來去自如，厚顏無恥地為李自成當談判代表。

但是，作為一個引子，我們可以對李自成攻破北京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做一番探究。

2

崇禎皇帝無疑是一個悲催的皇帝。

他當政的17年，有心救國無力回天，他先後6次寫檢討（罪己詔），先後換了17個司法部長（刑部尚書）和50個總理（內閣大學士），在各種姿勢妄圖力挽狂瀾失敗的情況下，他用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又開始重用太監。

很多太監從深宮大院內走向全國各個戰場，其中，有一個名叫杜勛的太監，從炊事班長（尚膳監掌印太監）的崗位上被提拔為宣府軍區政委（監軍）。

事實證明，這幫太監大部分都是軟蛋，反而加速了大明朝的滅亡。

3

杜勛在宣府的事迹沒有在正史上出現。

但從當時內憂外患的形勢來看，杜勛並沒有厲兵秣馬的勵志之舉，也沒有太過胡作非為搜刮民脂民膏的行為，也就是喝點小酒，過幾天自由的日子罷了。

大同、宣府是地頭蛇勢力很猖獗的地方，軍隊里那些彎彎繞，地方上的豪強富商，都不允許一個外來者隨隨便便。而融入這些個圈子也是需要時間的，杜勛顯然來不及。

所以，杜勛在宣府的日子基本上是小打小鬧、混吃等死。

4

關於杜勛的投降，還是一個烏龍事件。

當時，李自成的部隊還遠在寧武，大同、宣府的總兵姜瓖、王承允等人紛紛主動投降，杜勛只是隨大流而已，讓他主動投降，他沒那個資本，指揮不動軍隊，讓他以身殉國，他怕疼。

杜勛和宣府總兵一起出城迎接李自成的時候，巡撫朱之馮指著杜勛的鼻子大罵：「你是皇上信任的人，專門派你來這裡，你來了沒幾天，就投降敵人，你要不要臉？」杜勛沒有回答，大笑而去。朱之馮見大勢已去，回家上吊自殺了。

要是讓皇帝知道真實的情況，皇帝會很生氣，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過，怎麼辦？造假唄！

所以，在北京的崇禎皇帝得到的消息是，杜勛死戰殉國，臨死前還大罵李自成。崇禎皇帝很是痛惜，追封杜勛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但就是這麼一個「烈士」，才幾天工夫，就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北京城下。

5

據《明季北略》記載，崇禎17年3月17日，李自成包圍北京。

在示威性的攻擊持續了一天之後，李自成在城門外，坐在黃羅傘蓋下，幾個月前被俘的秦王朱存樞、晉王朱求桂則坐在一邊的地上。

杜勛在城下向城牆上喊話，表示要面見崇禎皇帝。

負責守城的襄城伯李國楨大聲回話：「我讓一個人下去為人質，你上城與聖上面講！」

杜勛為了向李自成表功，表現得大義凜然，答：「我杜勛一向無所畏懼，上城就上城，哪用得著你們派人質交換！」

城牆上垂下一個大籮筐，杜勛坐進去，上了城牆，跟著大太監王承恩一起去見崇禎。

見了崇禎，杜勛完全沒有一點羞恥的表現，先是吹噓了李自成兵強馬壯，「賊人馬強眾，鋒不可當，皇上當自為計。」接著，迅速回歸談判代表的身份，讓崇禎皇帝投降，把西北一帶割讓給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再補償一筆銀子，實現雙贏，李自成還可以聯手大明朝，共同抵禦清兵。

6

崇禎早已沒有追究杜勛的念頭，只是在盤算李自成的條件。

大明王朝自開國270多年來，奉行的一直都是「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立國宗旨，所以，哪怕崇禎對李自成的條件有所心動，依然不敢下決斷。

崇禎問身邊的總理魏藻德：「你看咋樣？火燒眉毛了，你給個主意！」

可是，誰敢拿這個主意啊？魏藻德不作聲、不回應、不表態。

崇禎只好說「朕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頒旨。」

杜勛要走，旁邊有人獻計，把杜勛留下做人質。杜勛一點也不害怕，篤定地說，看見那邊坐在地上的秦王和晉王沒，我要是不回去，這二位腦袋就要搬家。

杜勛安然出城，臨走前還來個心理戰，對守城的太監說，「吾曹富貴固在也」。咱的好日子，沒跑！拼什麼命啊？

7

疑問來了。

第一，這裡李自成的條件是割讓西北，分國而王。而《明史》中記載李自成的條件是禪讓。

第二，為什麼李自成面對唾手可得的勝利還要退讓。

原因還要上溯到差不多一個月前，當時，李自成在寧武關遭遇總兵周遇吉的拚死抵抗，慘勝之後，李自成對自己沒有半點正規化影子的軍隊產生了懷疑，「寧武雖破，吾將士死傷多。自此達京師，歷大同、陽和、宣府、居庸，皆有重兵。倘盡如寧武，吾部下寧有孑遺哉！不如還秦休息，圖後舉。」

這一路上打過去，就算到了北京，也沒多少部隊了，怎麼打？還是撤吧！

剛準備撤退，這邊，投降的書信就來了，而且幾乎是一路白旗，李自成有些懵圈，就算已經包圍了北京，依然感覺像做夢一樣。

李自成的心理預期還沒來得及調整，還沒有跟上形勢。再說，北京也不是那麼好攻的，前面地方部隊就那麼難啃，現在可是御林軍啊，談談條件，拿點實惠，其實也不錯。

但明朝皇帝雖然不咋地，卻是個硬骨頭，完全沒有談判的空間，別說杜勛出馬，就是李自成親自面談也不會有結果。

8

北京到底為什麼那麼快就被攻破？當年土木堡之變以後，蒙古人兵臨城下，不也沒佔到啥便宜嗎？

現代的史學研究提出了一個新觀點：當時，北京城剛剛經過一場嚴重鼠疫的摧殘。

史學家根據華北一帶的地方志記載，勾勒出這場鼠疫的發源、傳播，這場鼠疫開始於崇禎十六年的山西，後來逐漸蔓延，被李自成包圍時的北京正是疫情的尾聲階段。

在疫情的高潮階段，北京每天死上萬人，以至於城門都被運棺材的隊伍堵塞。有一個統計數字，這場大疫奪走20萬北京人的性命，而北京城當時的人口，估計在80萬到100萬，堪稱是一場超級大瘟疫！

明朝軍隊本來就有吃空餉的優良傳統，現在病的病、死的死，連上城牆的人都湊不齊，老百姓也死了那麼多，根本徵不到人，後來，連太監都上城牆充數了。

所以說，崇禎十六年的大鼠疫，間接造成了北京的淪陷與明朝的滅亡。

小小老鼠，成了朝代變更的一個有力推手。

9

至於杜勛的下場，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都沒有提到。

還是借用姚雪垠先生的小說《李自成》來結束杜勛的故事吧——

「昨夜一更多大，杜勛從朋友處吃酒席回來。他騎著馬，跟著兩個僕人打著燈籠。離他的家不遠，經過一個僻靜地方，四無人家，一片樹林，還有一個無人居住的小廟。突然有幾人從樹影中跳出，攔住馬頭，用亂刀將杜勛砍死，又砍死了一個僕人，另一個僕人挨了一刀，拚命逃跑。刺客砍下杜勛的腦袋，掛在小廟前的樹枝上，在小廟牆上寫了一句話：『為先皇帝誅叛奴』。」（節選自《李自成》第四卷第二十章）

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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