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和式老屋裡虛度光陰，反而成了旅途中最難忘的日子

為旅人洗塵的清脆風鈴，一庭院的晚夏之綠，竹涼席和老藤椅，從木檐上延時墜入泥窪的水珠，透過百葉窗揮灑一地的晨光，鮮亮的蕎麥麵還有冰過的梅子酒。

日常的詩，才是最雋永的詩。

——YU 於花鳥庵

去生駒住花鳥庵

如庶民大解放般歡喜

如果不是因為花鳥庵這間民宿，我大概找不到造訪生駒的理由。這座橫亘在大阪與奈良之間的小城市，沒什麼景點，自然不在旅人的觀光之列。關西之行本是少不了奈良的，結果行前在airbnb落實住處時，全因眼緣看見了生駒的花鳥庵，兩把老藤椅後掛一展素藍色的幔，我所能想像的和風日常大概就是如此，於是未經猶豫就向房東發出申請，去奈良喂鹿的行程反成其次。

隔日便收到房東大叔禮貌的回信，言語中似乎是很謙和又謹慎的人，來信想要詳盡地了解我們的身份來歷，看來接待房客也得氣場投合才行。一來一往，對彼此都有了了解，花鳥庵的房東是一對已經退休了的夫婦，太太的父母留下了這套老屋，盤算一下也有百年之久了，老人在世時很是愛惜這屋子，不忍荒廢，便收拾出來招待旅人。

離開京都前往奈良，在奈良換乘生駒方向。站台上的行人寥寥可數，過午的日頭伸進軌道，一直延展而去，對下一站的一無所知可真令人著迷。

列車上如織的遊人嘩地一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球襪上粘著泥巴的學生、被孫子逗樂的外公還有靜靜讀書的老人。

即將要入住生駒的大house，我們真有如得庶民大解放般的歡喜！連著幾日住在京都的町屋裡，雖賞盡了古都風韻，但房間的格局實在擁擠，即便只有兩個人也得「畢恭畢敬」地起居，住罷幾日總是想舒展一下筋骨的。

天色向晚時抵達生駒車站，房東太太已經在等候。她身材雖然嬌小卻很有精氣神兒，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皮膚纖細的褶皺里都藏著光。也許是礙於語言，初次見面她不停地鞠躬問好，搞得我們兩個晚輩也跟著咯咯咯邊笑邊鞠躬，回想起來可真是可愛又可笑的畫面啊。

太太來時手裡捧著一摞紙，從手繪地圖、使用指南到乘車路線準備了厚厚一摞，我們一邊聽她賣力地用英語解釋，一邊向她可愛的小黃車走去。太太很愛她的「yellow car」，車子雖小卻動力十足，駛離車站才算是進入生駒市。

這座城，安靜地只剩下山野和民居。

花鳥庵的真容

這一家子真是可愛得要命

十幾分鐘的路程，車子已爬至山頂，花鳥庵的真容出現在眼前。

穿過風鈴搖曳的綠意庭院，進入房子，朴舊的生活感像是踏進了奶奶家的老屋。

漸變的藍幔將玄關和用餐處隔開，一張厚木桌與廚房相連，廚房左是卧室，右為客廳。卧室的窗邊擺著一台鋼琴，不沾塵染。

側屋裡擺著一台老縫紉機，銹跡斑斑的秤砣，大概都是60年代的洋物，即便主人已經不在了，這些老物件仍然在其原本的歸處，兀自接受時光的探望。

擺於一旁的書架上，夏目漱石、松尾芭蕉的俳句集子都泛黃地不成樣子，忍不住去幻猜幾十年前主人居住於此的日常。

裱掛在門檐上的這幅寫於昭和年代的日記，大概是山田家與奧野家的收養記錄，雖不解其意，但還是能感受到這一家人真是可愛得要命啊。

現在雖有陌生的旅人來訪，但房東太太並不忌諱我們使用這些可能已是古董級的舊物，若是把他們封鎖起來，那些寄存在物件上的情感也會隨之死去，反而坦誠相待才是對已逝之物之人最隆重的敬意。屋子裡的角角落落，都讓你對真實流走的時光滿懷敬畏。

在花鳥庵虛晃度日

這樣就是幸福了

入了門後我們連行李都顧不上安頓，一直在房子里發出「唔」的驚嘆聲。房東太太交接好詢問我們接下來打算去哪兒，我說想去若草山，她豎起大拇哥說那兒很美，她和丈夫也一直想去。在網上查詢後發現很不巧地逢上了閉山的日子。

既然無事可做，那就索性什麼也不做吧，似乎天意就是要我們在花鳥庵虛晃度日的。

入夜後把燈都調暗，便可把星星月亮請到屋裡做客。床前房東太太準備了一個決明子的枕頭，縫著淡藍色的格子麻布，湊到鼻子前一嗅，果然是奶奶的味道，枕著蛙聲不知所以然地睡去，這就是幸福了。

早上醒來，晨光透過百葉窗撒了一地，房東太太端來早餐，和著味增湯大口咬嚼緊實的飯糰，還有像甜蜜炸彈一樣在嘴裡爆開的紫葡萄。

趁著日頭沒爬上山，在山野小路里大口呼吸，走在市井民間里打量陌生國度的清晨，這樣就是幸福了。

午後倚窗斟酒，盤腿坐在竹席上，眼看推拉門外的一場綠，春日的櫻花、晚夏的油綠、秋日的紅葉，庭院里的四季之景依依在腦海里迭現，幾十年前主人坐在藤椅上搖扇的模樣，甚至都可想像。

待梅子酒喝盡，舒坦了便忽得一下睡去，醒來也不過才下午兩點鐘，日子真是慢到每一分的甜都來得及回味，這就是幸福了。

檐外的小雨將停，循路下山，乘公交回生駒站買食物，載滿一筐食材回家。洗菜、在食器里選美極了的碗呀碟子，慢悠悠地沉醉在廚房的氤氳白氣里。

中午吸溜一碗鮮亮的豆漿面，晚上咕嘟咕嘟煮一鍋有大粒牛肉和竹輪卷以及土豆的咖喱飯，二人對坐吃到目帶光、笑出聲，這就是幸福了。

三天之內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只是生駒車站，如此虛度光陰反而成了旅途中最難忘的日子。

為旅人洗塵的清脆風鈴，一庭院的晚夏之綠，竹涼席和老藤椅，從木檐上延遲墜入泥窪的水珠，透過百葉窗揮灑一地的晨光，鮮亮的蕎麥麵還有冰過的梅子酒。

日常的詩，才是最雋永的詩。

再見花鳥庵

暖意全流進臨別的心裡

離開之日，我站在庭院前，足足看了這房子好幾分鐘，似乎是無聲告別的儀式。直到房東夫婦出來發動小黃車，我才回過神兒是要離開了。

在送我們去生駒車站的路上，太太說起下次回來一起去爬若草山，叔叔聽了以後很來勁兒，似乎他也很喜歡若草山，說他知道如何從三條路爬上去。叔叔急著表達可英語捉急，索性半路把車停下來用手比劃。

太太不停念叨著要走了要走了，叔叔一急輕輕在太太頭上拍了一下，那無意中表達了所有親昵的小動作，讓暖意全流進了臨別的心裡。

圖文 | 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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