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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人物:吳讓之

前一節寫鄧石如稱他是中國篆刻史上具有分界點意義的篆刻名家,原因很清楚,是因為鄧石如把印學研究的目光和印學取法的對象從「印內」轉向了「印外」,如果我們把眼光放到整個篆刻史,就會發覺他的重要性。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畫像)

在鄧石如之前,人們致力於研究戰國古璽、宗法秦漢,師從宋元,篆刻取法的研究對象和師法的對象是都是「印章」之內的東西,即無論如何研究,眼界始終在前人刻的印章里打轉,而鄧石如第一次把「印章」之外的「書法」作為篆刻的取法對象,一方面開拓了印章的創作視野,另一方面,開創了」印從書出「的創作理念,解決了書法、印章一元化的創作過程,為後人的篆刻創作開出了新路,僅從這一點上來說,鄧石如是有劃時代和里程碑意義的。

但是,鄧石如的創新是探索性的,做為第一個提出「印從書出」創作理念的大篆刻家,他左衝右突,都在探索書法與篆刻的結合,既然是探索性質的,就有嘗試性的創造性動作,也自然就會有走彎路的一面,有不成熟的作品和創作理念,比如鄧石如的白文印,還有夾生不純的感覺,我們可以說「印從書出」理念雖然由鄧石如創造性的提出,但真正把「印從書出」理念最終發展至成熟完美境界的篆刻家卻是吳讓之。

吳讓之,初名廷颺,後來更名熙載,字讓之,以字行,嘉慶四年(1799年)生於江蘇儀征,但他很快來到揚州,在揚州開始了他的賣字賣畫生涯,初到揚州,他與其他畫家一樣,多與僧人打交道,在揚州的火星廟、三祝庵、大准提寺,觀音庵都住過,吳讓之詩文功底很好,同時,吳讓之又善於刻竹,並且「極精」,被揚州淺刻藝人奉為鼻祖,又善於銘硯,曾續刻高鳳翰之《硯史》,吳讓之終生的所擅用的篆刻側鋒淺刻刀法大致也起源於此,吳讓之書法工四體書,還在經史方面著有《通鑒地理今釋》傳世,文史學養深厚,50歲之後又從鄭芹輔學畫,造詣亦深,與包世臣、王小梅、陳若木在揚州賣書賣畫,稱「包吳陳王」,這段時間鬧太平軍,吳讓之曾經到泰州住過一段時間,後太平軍敗,吳讓之又回揚州仍舊賣書賣畫直到同治9年死去,享年72歲。

據吳讓之自己在《吳讓之印存》自序所言:

「讓之弱令好弄,喜刻印章。十五乃見漢人作,悉心模仿十年。凡擬近代名工,亦務求肖乃(而)已。又五年,始見完白山人作,盡棄其學而學之。今年秋,稼孫自閩中來,問餘存稿,遂告以六十年刻印以萬計,未曾留一譜,自知不足存爾。就篋中自用者,印以求正。不值一笑。癸亥七月讓之記。」

一、深刻理解漢印

吳讓之顯然是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刻印了。但最初他是沒有師從的,到了15歲的時候,他開始接觸漢印,在漢印上下了十年的功夫,也即他在25歲之前是不接觸近代印人的,就在漢印里討生活。這十年的漢印功夫是吳讓之篆刻堅固的基礎。吳讓之在漢印里學到了平方正直,學到了漢印的醇厚淵雅,我們有理由相信,就算最終吳讓之「始見完白山人作,盡棄其學而學之」時,他的漢印功底已深入骨髓,不是吳讓之一句「盡棄」就可以做到想扔就扔的。我們來看一下他的漢白文印格式的印章: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吳氏讓之」)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熙載之印」)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宛鄰弟子」)

顯然,這些漢白文印印式的印章文字變化多端,靈動活潑,線條起訖交待清楚,運行流暢,節律分明,既有書寫意趣(這是吳讓之學習鄧石如「印從書出」的原因),同時又有濃郁的金石韻味(這是吳讓之學漢印日久的原因)。

1863年,魏錫曾從福州北上,把他集拓的同時代印人趙之謙的印稿請吳讓之審閱並作序,吳讓之看著這位比自己小30歲的印人的作品,深有感觸,他在《趙撝叔印譜序》(趙之謙的印譜)里有一句著名的論斷:「刻印以老實為正,讓頭舒足為多事」,這句話其實是吳讓之對自己學漢印的全面總結,漢印的這種樸實、大氣、醇正的根本氣息使他在後期學習鄧石如之後,能達到「能自放而不逾其矩」,能夠達到「氣象駿邁,質而不滯」的境界。

二、遍臨名家尋出路,轉角遇到鄧石如

吳讓之所居之地揚州,是揚州八怪逝去的揚州,但「八怪四鳳」派所遺留下的篆刻作品卻成為吳讓之師法的對象,如吳讓之本人所說,他在臨漢印十年之後,"凡擬近代名工,亦務求肖乃(而)已",並且「又五年」,這些年下來,吳讓之在八怪、四鳳派的徽宗里依樣追索,這該當是吳讓之尋求出路的幾年,吳讓之大概在道光十三年,也即吳讓之35歲那一年前後,吳讓之入包世臣之門向包氏求學書藝,我們知道,包世臣是鄧石如的親傳弟子,包世臣在向吳讓之傳授書藝的時候,自然會兼及鄧石如的印藝,我們相信吳讓之可能早見過鄧石如的印章,但有了包世臣的講解,再加上吳讓之此時正在左衝右突地尋求印學的出路,於是當他認識到鄧石如印藝的奧妙之後,他欣喜異常,因此「盡棄其學而學之」。

據張郁明先生的判斷,吳讓之在很多方面並沒有完全學習鄧石如,比如章法上的疏密,鄧石如的「知白守黑」理論,吳讓之是認可的,但他的作品「逃禪煮石之間」印內的文字的疏密完全是自然流走: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逃禪煮石之間」)

如「石」與「之」的疏是自然形成的,並沒有專門去處理。而其他一些著名的印例中,有強烈疏密可能的印,吳讓之也並未作額外的處理,如: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觀海者難為水」)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觀海者難為水」)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觀海者難為水」)

上述三印中,「者」與「水」字之處的疏密處理,吳讓之不求強烈疏密,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將疏密淡化。

另外,鄧石如、吳讓之都取法漢碑,尤其是漢碑額,但鄧石如取橫勢,吳讓之則取縱勢。顯然兩人的取法方式並不一致。

那,難道是刀法嗎?在接觸鄧石如的作品時,鄧石如已經去世,而吳讓之的刀法水平因為長期刻竹、銘硯,再加上十數年的篆刻功力,吳讓之的刀法水平甚至還要在鄧石如之上,再者,鄧石如是沖刀刻印法,而吳讓之是披削刀法,顯然又不同,可為什麼吳讓之會如此驚喜呢?

吳讓之是走的徽派的路子,他所處的時代,是浙派走下坡路的年代,他又在左衝右突的印學求證路上長期實踐,始終找不到創新的出路,我們可以想見,這是吳讓之心頭的大苦惱,他在仕途上沒有追求,而藝術上的追求又苦尋而無出路,忽然見到鄧石如的「印從書出」印作之後,吳讓之眼前一亮,他找到了自己奮鬥的方向,這種創新的路子往前走,路還寬得很哩,他興奮了。

三、吳讓之「印從書出」的實踐與白文印的突破

當理解了鄧石如「印從書出,書從印入」的理論之後,吳讓之眼前豁然開朗了,他沿著這條路一路狂奔下去了,但我們知道,鄧石如的白文印「印從書出」並沒有解決好,如:篆刻人物:吳讓之

(鄧石如刻「完白山人」)

篆刻人物:吳讓之

(鄧石如刻「西湖漁隱」)

篆刻人物:吳讓之

(鄧石如刻「河聲岳色」)

篆刻人物:吳讓之

(鄧石如刻「胸有方心身無媚骨」)

除「完白山人」一方似寫了篆字的紙片外,其他三方白文印,鄧石如都意識到了篆書入白文印的書法味重而失去印章味的問題,於是,給這些印加了秦印一樣的邊框,儘管如此,依然覺得夾生,不具章法美感。

吳讓之學鄧石如也想把白文以手寫篆書入印,於是有了如: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家在洪澤湖邊」)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保身行善讀書」)

我們如果把印面文字拿到紙上,這當然是不錯的書法作品,但這些篆書硬生生地放到印面上,卻顯然呆板而無生氣,因為這個時候的吳讓之還沒有解決好白文篆書的入印「印化」問題,他只是接受了鄧石如的「印從書出」理論,把字「移」到了石頭上,但吳讓之的刀法是過關的,因此,這些印面上的文字是姿態鮮活,「婉而通」的。

吳讓之的獨特貢獻正是解決了白文入印「印化」的問題,經過長期的摸索和探求,加之深厚的漢印素養,吳讓之終於悟出了白文入印的方法,如韓天衡先生所言:

「他深獲展蹙穿插的妙理,蹙以求其結密,展以求其婀娜,穿插求其呼應,使一印多字,顧盼生姿,渾然天成。」(《不可無一 不可無二——論五百年篆刻流派藝術的出新》)

當這個問題解決之後,吳讓之以57年的印壇探索,以書法、繪畫、詩文、銘硯、刻竹諸藝於一身,刻印過萬,終成一代大師,在他之前,印人們不是白文欠佳就是朱文欠佳,而吳讓之則成為朱文印白文印俱佳的大宗師,他的篆刻作品,神形兼備、內容與形式完美統一。我們看他晚年的得意作品,就會有這樣的感覺:他的刀法、章法、篆法已入化境。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朱文印「畫梅乞米」)

篆刻人物:吳讓之

(吳讓之刻白文印「汪鋆」)

在吳讓之手裡,白文印一如朱文印,都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清新靈秀、寧靜淡泊的氣息,這正是篆刻藝術的最佳境界。

值得一提的是吳讓之的刀法,據說吳讓之刻印的時候,根本不用列印稿,只在印面畫一個十字,若無所視,捉刀左一撇、右一撇,一方印輒迅疾而成。淡化了章法、淡化了筆法,以刀代筆,完全的「印從書出」。這種境界,怕再無後來人了。儘管後世的趙之謙、黃牧甫都向吳讓之吸取過營養,但由於品性和個人經歷的原因,他們在刀法上的功力與吳讓之還是有差距的。

(【布丁說篆刻】之23,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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