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有千杯還不醉,人間不復鄧糞翁 鄧散木先生之(石鼓講釋)
人間不復鄧糞翁
記得糞翁這個名字,是因為張愛玲的《傳奇·增訂本》而引起的。1946年11月張愛玲的《傳奇》出了增訂本,是由龔之方與唐大郎合作創辦的山河圖書公司出版的,唐大郎請了上海著名的書法家糞翁為此書題籤,當時糞翁已改名為散木了。不管是糞翁或是散木,其實都是指鄧鐵(學名世傑)一人。從20世紀20年代起,他的書法和篆刻便名揚海內,他由於不滿時政,佯狂避世,行為古怪,被稱為怪傑。
他因喜操刀治印,與吳昌碩(苦鐵)、王冰鐵、錢瘦鐵,號稱「江南四鐵」。他字「鈍鐵」,有自謙之意。到了1927年,他30歲時,他廢去姓氏,改名糞翁。拿人家所最不喜歡、最厭棄的字眼,來取為自己的名字,其脾氣之古怪可想而知。但他卻有他的說法:「行年當三十,去姓字以糞。非敢求驚人,聊以託孤憤。其時嘩眾口,謂我有畸行,吁嗟吾何言,矯枉失其正。」其實「糞」有「糞除」(掃除)之意,是「滌盪瑕穢」也。他自刻有「遺臭萬年」、「海畔逐臭之夫」的印章,並將居所命為「廁簡樓」。掌故家鄭逸梅說,糞翁曾假寧波同鄉會舉行他個人書法篆刻展,請帖印在拭穢的草紙上,不為印刷所接受,再三婉商,才得應允。印成,印刷所以草紙吸油墨特多,要求補償印刷費。(來源:南方都市報 南都網
舊時文人生活清苦,寫市招(商店招牌)取得潤筆費,是書法家藉以貼補家用的重要來源。鄭逸梅說:「其時有兩位名書家,商店素不請教,一是鄧糞翁,這糞字太不順眼。一是錢太希,商店唯一希望是賺錢,這個姓名和賺錢有抵觸。」聽說有一富商願出厚潤,求他的書法,只求落款不署「糞翁」而改署鄧鐵為條件。他非但沒有答應,還一氣之下把那富商推出門去,說:「你也想附庸風雅,另找別人!」然而他也曾自動棄用「糞翁」這個名字,那是南京「中山陵」的碑額和「吉祥寺」的橫匾,前者是他所景仰的偉人,後者更不便署此名,否則豈不「佛頭著糞」矣!
抗戰勝利後,他企望能出現一個清平世界,自己也想為社會多做一些事,但總是事與願違。他痛感自己無能,於是借用《莊子·人間世》「散木」(指無用之木)之喻,遂改名以自嘲。晚年他遷居北京,然而不幸卻降臨在他身上———因血管堵塞不得不截去左下肢。但他並沒有悲觀沮喪,而是樂觀地署名為「一足」,並寫詩道:「腿乎腿乎別矣汝勿憂,汝存我命危,汝去我命留。我命留,猶得為社會主義建設備一籌。」雖僅存一隻腳,但亦足矣!
由鄧鈍鐵而鄧鐵,由鄧鐵而糞翁,由糞翁而散木,由散木而一足,是他一生的五個階段。其中以糞翁時期最長,以一足時期最短;而書件之多,收入之豐,則以散木時期為最高峰。
糞翁的書法篆、隸、真、行、草各體皆精,雄渾拙樸,在書壇上有「江南祭酒」的美譽。篆書早年學蕭蛻庵,而蛻庵又師法吳昌碩,因此他受吳昌碩影響極大。晚年則融合甲骨、大小篆、竹木簡,自創一格,橫不求平,豎不必直,結構恣意開張,布局隨心所欲,他說:「非篆非籀,非古非今,是自己家數,不自門入。」隸書以漢張遷碑為主,真、行、草源於「二王」而歸於「二王」,味道醇厚,意趣橫生。篆刻早年學於李肅之,壯年以後又歸於趙古泥、蕭蛻庵門下,20世紀30年代便以篆刻而揚名海上,在藝壇上有「北齊(白石)南鄧」之稱。
1934年,他在上海湖社舉行書法篆刻展覽,章士釗往觀後致書《晶報》編輯,云:「今日得覽糞翁所設各體書法,並皆精妙。糞翁弟不知何許人,亦並未聞有人道及,並世有此善書之畸士,而名譽不聞,似是讀書人之公恥。」書後贈詩一首,以志欽佩之忱。而在台灣能傳其衣缽的吳平談到糞翁的印,說:「真是如徐青藤所說『冷水澆背,陡然一驚』,這一種驚心動魄的氣勢,快馬斫陣的刀法,突兀險奇的布局,變化無窮的篆法,實在使我嚮往不盡。」論者謂其印「以秦漢為經而緯之以皖浙,旁搜遠紹,遂集大成」。
糞翁曾取書齋,名為「三長兩短之齋」。「三長」為長於篆刻、詩、書;「兩短」為拙於繪畫、填詞。但那是中年以前的事,後來他畫得一手好竹,也能填詞,這個齋名便不能成立了。他的學生說見過他曾印過一種卡片,正面是名字,反面卻是他的「約法三章」,依稀記得:「婚喪喜慶概不往來,酒食徵逐恕不奉陪,諸親好友要刻要寫,事前講好錢銀先惠。」他很好客,只是痛恨寒暄客套,他認為把時間花在互相恭維上最不值得。所以他在書齋里掛著一紙「款客約言」,寫著:「去不送、來不迎,煙自爇,茶自斟,寒暄款曲非其倫,去!去!幸勿污吾茵!」這和畫家高劍父在客廳中貼著「誤我五分鐘者非我好友」的作風,有異曲同工之處,大都是承襲「揚州八怪」的古怪脾氣而來的。
文人大多好酒,糞翁也沒有例外,他酒量之宏,只要是曾經跟他共過席的,都能道之。據他夫人說,「糞老」曾與人打賭,一下子喝了一壇黃酒,足足有50斤,嚇得別人目瞪口呆。他家中的院子里分兩邊放酒罈子,一邊是滿的,一邊則是空的,他買酒從來不是一瓶一瓶地買,是一次進好幾壇黃酒,放在院子里,喝完了就扔在空的一邊。他曾仿漢官印刻過一方「酒泉令」的章子,自言識飲以來,鮮遇敵手。
與糞翁有過交往的鄭逸梅說他,憤世嫉俗,凡不入眼的,便作灌夫罵座。即朋友有過,他當面呵責,毫不留情。某人做了一件不正當的事,他知道了,及某來訪,他立斥拒之門外。隔了幾天,某再踵門,引咎自責,即彼此和好如初。謂「其人能知過,知過能改,無害友誼」。
糞翁一生狂詭率真兼而有之,如此真性情的「名士」,如今已不復存在。他曾說:「我行我素,不媚俗,不趨時的兀傲性,是我的一貫作風。」睹其作品,想見其人,就如同前人贊他的詩句曰:
「酒色才氣是真人,雕蟲小技也成尊;
縱有千杯還不醉,人間不復鄧糞翁。」
鄧散木簡介
現代篆刻家。1898出生於上海,原名菊初。字散木,別號蘆中人、無恙、糞翁。一足等。1960年因動脈硬化,截去左腿,因自署一足、夔,齋館名有廁簡樓,三長兩短齋(三長者,篆刻、作詩、書法;兩短者,繪畫、填詞,這是散木先生對自己藝術的評價)。實際上,他長於詩文、書刻,也能作畫。精於四體書,行草書集二王、張旭、懷素之長,旁參明末清初王覺斯、黃道周兩家。隸書曾遍臨漢碑。篆書初學《嶧山碑》,繼雜以鐘鼎款識,上溯殷商甲骨文。篆刻初學浙派,後師秦漢璽印。早年得李肅之先生髮蒙,壯年又得趙古泥、蕭蛻庵兩位先生親授,藝事大進,又從封泥、古陶文、磚文中吸取營養,形成了自己章法多變,雄奇朴茂的風格。1931年至1949年之間,曾在江南一代連開十二次展覽,藝壇矚目,有書壇的「江南祭酒」之稱。1963年逝世。
鄧散木先生一生勤於藝事,幾十年間,黎明即起,臨池刻印,至日出方才進早餐,曾手臨《說文》十遍,《蘭亭》也臨過幾十遍,去世前幾天還在伏案工作。他又十分熱心書法教育事業。舉辦講座,編印講義。著有《篆刻學》一書就是他治印的經驗之談,《書法百問》、《三長二短印存》、《廁簡樓編年印稿》、《雙散木詩詞選》等。1955年曾應北京人民出版社之邀擔任簡化字字模的書寫工作,還書寫了不少課本及各種普及讀物,學生字帖,在書法的普及教育方面貢獻很大。
工行草書,一筆王字,但於篆隸真書,也都下過極深的工夫。楷書以唐楷為主,也寫北碑,但終於還是帖意濃於碑意。隸書則漢代名碑大多涉及,以筆酣墨飽、結字謹嚴勝。篆書功夫很好,初走吳昌碩的路子,以後上下古今融會貫通,寫出一種個人風格強烈的草篆。一足等,以字行。江南大書家蕭退庵的弟子。鄧散木在近代,是以篆刻著稱的。當年印壇所謂「北齊南鄧」,就是指北京的齊白石與江南的鄧散木。鄧散木的篆刻老師,是「虞山派」開山鼻祖趙古泥。他的篆刻,追求的是汪洋恣肆、不計工拙的效果。但顯得有些破碎,境界不高。書法也如此,這可能是天分使然。
鄧散木的篆刻之所以根深底厚,風格獨特,在於他深刻領悟古璽封泥、秦權漢印及明、清兩朝諸大家篆刻作品的藝術精髓。他早年得李肅之先生髮蒙,壯年又得趙古泥、蕭蛻庵兩位先生親授,30年代即以篆刻而揚名藝壇。自古以來印章就是及文字、圖案、裝飾於一體的藝術。在發揮印章圖案化、裝飾化方面,鄧散木可謂推陳出新、獨具面貌。他的圖案化印作,悅目勝於賞心,趣味勝於境界,給人與閑暇、怡靜的感覺。
散木,原名菊初、鐵,字鈍鐵、散木,別號有糞翁、一足等,以字行。行草書浸淫於二王書系,作品瀟洒流利而秀逸,清新圓轉而委婉,不激不厲而盡顯陰柔之美;於篆隸,師從蕭蛻庵,或委婉用帖學筆法,或蒼勁用金石筆法,呈豪放蒼勁、古樸雄強之氣象,創立出一種個人風格強烈的草篆;楷書以唐楷為主,兼寫北碑,尤精小楷。他為人民教育出版社寫過簡化漢字字模,更出版了《三體簡化字帖》、《簡化字楷體字帖》等,8萬餘字的《篆刻學》可見其非凡功力。
從二十年代起,他的書法和篆刻便名揚海內,他由於不滿時政,佯狂避世,行為古怪,被稱為怪傑。
他因喜操刀治印,原先常常用「鐵」字來做藝名。與吳昌碩(苦鐵)、王冰鐵、錢瘦鐵,號稱「江南四鐵」。他將字取為「鈍鐵」,有自謙之意。
年輕時,他對「國父」孫中山極為崇拜,成為三民主義的忠實信徒,並參加了國民黨。蔣介石政變後,他對國民黨的信任產生了危機感,繼而由失望變成絕望,遂公開宣布「脫離」國民黨。他取「糞除」(掃除)之意,改名「糞翁」,並將居所命為「廁簡樓」,以示要同污穢腐朽的世風分庭抗禮。
他晚年有一首《六十自訟》詩中說:「行年當三十,去姓字以糞。非敢求驚人,聊以託孤憤」。鄧散木一生清高孤傲,落拓不羈,文壇流傳有不少他的軼事。鄭逸梅先生《寫市招的聖手唐駝》中說:「其時尚有兩位名書家,商店素不請教,一鄧糞翁,這糞字太不順眼。一錢太希,商店唯一希望是賺錢,這個姓和賺錢有抵觸,」舊時文人生活清苦,寫市招(商店招牌)取得潤筆費是書法家藉以貼補家用的重要來源。一次,某富商求他寫字,潤筆從豐,只求落款不用「糞」字,他聽後當即拍桌大罵。1936年報紙上曾記載,當時國民黨一名「中委」,仰慕鄧散木的書法,託人送來巨資請為亡母寫碑文,只是「心憾翁之名糞,因請更易」。鄧散木憤而答曰:公厭我名耶?美名者滔滔天下皆是,奚取於我?我寧肯餓飯,不能改名,「我心匪石,不可轉也」,糞翁取意「糞除」「蕩滌污穢」,還含有「視金錢、權貴如糞土」的胸襟。
抗戰勝利後,他企望能出現一個清平世界,自己也想為社會多做一些好事,但總是事與願違。他痛感自己無能,他借用《莊子·人間世》「散木」之喻的,遂改名「散木」以自嘲。
晚年鄧散木遷居北京,然而不幸降臨在他身上——因血管堵塞不得不截去左下肢。但他並沒有悲觀沮喪,而是樂觀地署名為「一足」,寫詩道:「腿乎腿乎別矣汝勿憂,汝存我命危,汝去我命留。我命留,猶得為社會主義建設備一籌。」雖只有一隻腳,但足矣!
糞翁――鄧散木
鄧散木先生生於上海,為人憤世嫉俗,自號糞翁,齋名則稱「廁簡樓」足見其狂生性情。1960年先生因患了動脈硬化而截去一腿,故晚年又號一足、夔。篆刻、書法非我所長,故不敢枉自評論,但先生的性情常使我擊節讚歎,嘆為真「名士」非一般獐頭鼠目的「雅士」可比。
藝壇上的「北齊南鄧」在性情上也有驚人的相似,齊白石早年曾為木匠,據說在他二十七歲時,村裡來了一個在當地頗有名氣的篆刻家,齊白石也拿了一方章慕名前去求印,卻不知此「撮鳥」嫌章的質量太差,看都不看一眼便隨手往邊上一扔,氣的齊白石回家後拿起木匠用刀,甩開膀子自己刻了起來,這一刻卻刻出了一代宗匠。齊白石有一方閑章「大匠之門」刀法酣暢淋漓,老辣蒼勁、大氣磅礴,用一句現在的話說:就是「牛」,從中也可看出齊白石心高氣傲的狂放氣概。
鄧散木先生好酒,且酒量驚人,據他夫人說,「糞老」曾與人打賭,一下子喝了一壇黃酒,足足有五十斤,嚇得別人目瞪口呆。「糞老」家中的院子里分兩邊放酒罈子,一邊是滿的,一邊則是空的,且他買酒從來不是像我們一瓶一瓶的買,他則是一次進好幾壇黃酒,放在院子里,喝完了就扔在空的一邊。「糞老」性烈如火,喝醉後常常針砭時弊,破口大罵,旁若無人。
而最有趣的是,「糞老」新婚時,不是像別人一樣將新房布置的喜氣洋洋,而是將新房裝點的像一個靈堂,彷彿不是結婚,而是祭奠。他的一幫「狐朋狗友」也心領神會,送來的不是喜錢,而是一串冥幣。新娘由於知道糞老的性情居然也不已為忤,可新娘的姐姐卻受不了,上前與之論理,沒想到「糞老」張口就說;我與你妹妹結婚又不是和你結婚。「糞老」由於性情純真之極而時常像個孩子,像這樣的婚禮大概可算是「絕版」。
鄧散木先生去世已近四十年,而每當想起他種種的「怪癖」總有一種神往,如此真性情的「名士」如今已不復存在,曾有七絕贊曰:
酒色才氣是真人,
雕蟲小技也成尊,
縱有千杯還不醉,
人間不復鄧糞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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