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嵐：川普總統的執政危機終於來到

文 | 凌嵐

股市震蕩的幅度作為衡量政治醜聞嚴重性的指南針，基本八九不離十。美國政界連續演變的川普「通俄門」，其嚴重與否，可以拿道瓊斯的漲跌來作衡量。前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的二月的會議記錄被曝光，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是5月16日，紐約時間星期二的晚上，道瓊斯期指立刻跌了50個基點。 第二天星期三股市開市收盤，跌到八個月來最壞。從市場的反應，你可以看到每一次「出事」對川普總統的打擊面：一星期前開除科米，道瓊斯有小震蕩，但基本平穩；第二波，是川普會晤俄國外交官，無意中說出機密情報來源，輿論嘩然但道瓊斯反應不大； 而這第三次，狼真的來了： 道瓊斯一天跌372點，自去年9月以來跌的最多的一天。

川普總統的「通俄門」跟大選時希拉里的「郵件門」一樣， 是他贏得大選後一直甩不掉的政治包袱。川普任命的第一個內閣官員，國家安全顧問麥克·弗林，在那個位置上只坐了一個月，就因為牽連「通俄門」被迫辭職。按《時代周刊》5月18日的最新說法，川普幕下的官員跟俄國有18次尚未公開的電話和電郵接觸，接觸人包括川普的女婿。 但這些接觸是否真正非法， 是否構成俄國通過川普來左右美國總統大選這種彌天大罪， 國會的兩黨各有各的解釋和商榷，國會中占多數席位的共和黨的態度是「選擇性失明」 ，自從「通俄門」發端的第一天，共和黨就變成「沉默的大多數」， 希望風暴自行消失。這個死扛著不作聲的局面在最近被打破。

5月9日晚川普突然開除FBI 局長科米的新聞傳出來，震動美國，「通俄門」的嚴重程度正式升級。 開除的理由， 據白宮說，是科米在調查希拉里郵件中的高調錶現造成司法部門混亂，這個理由沒有人相信。開除科米對朝野的震動是如此之猛，川普總統不得不接受NBC電視採訪，做應急公關。2016年在大選前夕， 科米忽然宣布重新審查希拉里的郵件問題，這個做法的對錯，一直是有爭議的。川普在電視上對開除科米的解釋，也是越抹越黑。 他努力想撇清的，開除理由不是因為科米堅持調查「通俄門」， 而是因為希拉里郵件調查中的不力。

採訪中，川普推翻了司法部「一致推薦開除科米」這個白宮強調的共識，把決定完全攬到自己身上，同時強調科米已經在通俄事件調查中把總統澄清。川普總統的「改口」引來媒體更多的質問，更不要提那個毫無根據的「澄清說」， 媒體立刻要求總統拿出科米」澄清說「的證據。因為作為FBI局長這種司法官員，科米不可能私下對被調查的人表示澄清， 這是普遍的常識。

2017年5月11日，川普接受《NBC晚間新聞》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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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持司法部門超越黨派的獨立性，聯邦調查局長的任期十年，總統在法律許可權內可以免除聯邦調查局長的職位，事實上美國總統極少會開除FBI局長。上一個遭總統開除局長的先例是1993年。科米突然被川普總統開除，反對黨立刻指責川普濫用總統權力，侵犯司法部門的獨立性， 援引的最多的例子是水門事件中尼克松總統開除「獨立起訴官」阿奇·考克斯（Archibald Cox)。

事情還沒完呢，過了兩天爆發川普接見俄國外交官時的泄露機密事件。 跟友邦分享情報機密也是總統權力範圍內的事，再說了，用某一潛伏川粉的話，這樣一個毛毛躁躁、注意力缺乏、學習能力堪憂、多動症、信口開河的總統，白宮助理寫的機要簡報都不能超過兩頁A4紙， 還得雙行距否則總統眼神不濟看不清楚，他能知道什麼機密不能說的啊？！泄密事件是眾說紛紜，但是為什麼川普要選擇在開除科米後不日去見俄國人，這不是自己挖坑往裡跳嗎？這次越抹越黑的是普京總統，他在美國朝野鬧得一團糟的時候，決定出手相救，表示可以給美國政府提供此次會見的會議紀要。就好像隔壁老王說我沒有跟你家女人有染，我可以給你出示我的床單，隨便檢查。

川粉對總統泄密的質疑，也不是沒有道理。《華盛頓郵報》在報道泄密事件時，消息來源是「現任和前任」的政府官員。如果是事關國家反恐安危的機密內容，「前任官員」這麼可能知道呢？ 《華盛頓郵報》木有說。再說了，這樣大鳴大放地播報機密泄露，第二天並跟進播報泄露的是什麼機密，機密情報的來源（以色列政府）， 這不等於二次傳播嗎？那還機什麼密啊。

泄密風波尚未平復，更猛的料來了。科米二月的白宮會議錄要被《紐約時報》曝光。科米與總統的會議發生在今年二月，在弗林辭職後第二天，川普跟當時的聯邦調查局長科米開會，他要求科米停止調查前國家安全助理弗林，「弗林是一個好人， 希望你能放他一馬」。 川普說， 科米當時並沒有承諾停止調查，只是同意弗林是好人這個說法， 會議結束後科米回去就寫了會議紀要，送交FBI部門存檔。

被開除的FBI局長科米

因為FBI會議紀要的機密性質，《紐約時報》記者邁克·施密特(Michael Schmidt)是通過FBI兩個助理朗讀紀要內容來調查的。這個紀要最繪聲繪色的地方，是川普對科米提要求前，總統要求白宮辦公廳主任和司法部長都離開房間，這樣川普可以跟科米「一對一」談話。 這種黑老大式一對一談條件的做法，過去曾是電視真人秀川普主持的《學徒》節目的亮點，也是他自詡的地產王國最大的成功秘訣。但現在川普總統的身份已經不是皇后區的地產商， 他也不是在跟布魯克林的警察分局片警談輔助拆遷的條件了， 川普總統低估了科米這個FBI局長。

寫電話和會議紀要， 詳細的電子郵件等形式的書面報告並交部門存檔，是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CIA從業人員的基本職業訓練，「事情如果不記錄下來就等於沒有發生」 是聯邦司法部門的共同訓條。科米撰寫的這些紀要不僅有記錄性質，而且包含了他作為律師對政府政策的專業分析，這種書面記錄的習慣由來已久，在他過去十幾年曆任各種政府職務中一直堅持，幾次國會聽證會上都起到以正視聽的作用。

最有名的是2005年他出任小布希總統內閣的司法部次長，當時司法部內部對在押的恐襲分子是否可以施水刑等的做法有激烈的爭論，科米堅持反對酷刑，一再向司法部長寫了長郵件，辨明立場，力阻對恐襲囚犯採用酷刑。這些郵件往來，司法部內部律師的書面討論，其中一部分於2009年被媒體發表，最終推動奧巴馬總統調查並終止美國酷刑操作。也正是這些書面記錄，讓身為保守派共和黨的科米能獲得跨越黨派之爭的清譽，在民主黨奧巴馬治下的政府得到重用，奧巴馬總統提名他作FBI 局長。

曝光的科米白宮會議紀要如果屬實，川普總統如此對FBI局長要求終止調查，屬於總統干涉司法的行為， 國會可以因此對總統採取彈劾行動。這是真正的政治風暴眼所在，是以科米這份白宮會議紀要的內容消息一旦見報，股市期指立刻大跌。國會「沉默的大多數」原來死扛不做聲的共和黨議員們，立刻出來表態，跟川普搞切割，劃清界限， 表示要把「通俄門」徹底地獨立地調查下去。

美國反對黨對總統的獨立調查，是一個曠日持久的有力武器，拔出蘿蔔帶出泥，查查就能查出問題了。比如1994年柯林頓就任一年後， 國會開始對他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 任命了史達（Starr)為獨立調查人。史達的調查最早從柯林頓夫婦捲入的「白水投資案」入手，當時誰也並不能意料到5年後會查出總統與白宮實習生有染，柯林頓為了掩蓋桃色事件而犯下干涉司法的罪， 進而被彈劾。彈劾柯林頓不是因為他跟萊溫斯基亂來，亂來無罪，但是為遮掩「亂來」對國會的調查撒謊屬於干涉司法罪。任何總統都經不起曠日持久的獨立調查， 它最終會把總統拖下水，發生執政危機。科米的白宮會談紀要，其危險性就在這裡，因為一旦引入獨立調查，等於給川普的白宮埋下幾顆可以引爆政治危機的定時炸彈。

【作者簡介】

凌嵐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作家、現居美國東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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