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間故事的「改寫」
60年前,《慎重對待民間故事的整理編寫工作》引發一場熱烈討論;60年後,該文作者又指導一位年輕的民間故事愛好者嘗試改寫民間故事,並就故事「改寫」問題潛心思考、專題論述,揭示了阿·托爾斯泰改寫俄羅斯民間故事,格林兄弟改寫德國民間故事,伊·卡爾維諾改寫義大利民間故事以及董均倫、江源改寫中國民間故事的成功經驗,闡述了改寫故事所應遵循的基本原則。
摘要
一
民間故事是人們十分熟悉和喜愛而又具有寶貴价值的口頭文學樣式,正如《義大利童話》的編者著名作家卡爾維諾所講的,「民間故事是最通俗的藝術形式,同時它也是一個國家或民族的靈魂」。原生態的民間故事存活於人類的口頭語言之中;文字出現以後,人們將口述故事以書面寫定,轉化成為書面文本,有的稱為「記錄」,有的稱為「重述」,有的稱為「寫定」,有的稱為「整理」,不論是概念確立還是在寫作實踐上,我國學界長時期都缺乏規範性的明確要求。直到1956年經過一場關於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問題的大討論,《民間文學》雜誌才在社論中明確提出:「忠實的記錄,慎重的整理,這是當前需要引起大家注意的頭等重要的事情。一切參加民間文學的搜集整理工作的人,應當把它們看得像法律一樣尊嚴。」由此,「忠實記錄,慎重整理」便成為寫定民間口頭文學的規範性要求流行開來,這些作品在發表署名時,也就通稱為「××搜集整理」了。其實這些故事的來源和書面寫定的情況差別很大,既有按往昔記憶寫出的,也有面對口述人講述現場筆錄或事後追記的,還有的是講述者自己動筆寫下來的;因而有的文本只有乾巴巴的情節梗概而不見枝葉,也有的按時尚趣味進行文學加工而弄得不倫不類。有鑒於此,上世紀80年代初編纂中國民間文學三套集成時,為著增強民間文學工作的科學性,便一律用「採錄」來取代原先的「搜集整理」了。
二
在編纂《民間文學集成總方案》中,最初仍沿用我們多年使用的「搜集整理」一語,只是特彆強調了「忠實記錄,慎重整理」的要求。1990年3月6日印發的關於故事集成吉林卷審稿紀要的《簡報》,按照主編鐘敬文先生的意見,引人注目地提出:「過去發表的民間文學作品署名常常標明『搜集整理』字樣。鑒於過去整理的做法缺乏統一的規範,差別很大;同時集成工作對作品的記錄、整理又有自己特定的要求,與一般作品的做法不同,因此會議規定故事集成作品執筆人署名標明為『採錄者』,以示區別。」隨後舉行的編選工作會議及印發的紀要重申這一規定,並引述了鍾老就此發表的意見:「鍾敬文主編在談到這個問題時,特別指出這是如何理解民間文學的文學性問題 ……有些人對民間故事的態度,一方面是習慣於『加工』,其次是對民間文學的『文學性』理解得不夠準確。」此後編定和正式出版的故事集成以及歌謠、諺語集成,便按此意見均用「採錄」取代「搜集整理」字樣,使之成為一種通行的規範性要求了。
儘管在一般人看來,「採錄」和「搜集整理」似乎並無實質性的差別,可是就廣大範圍內的民間文學工作而言,由於「整理」和「創作」之間並無明確界限,其靈活自由度便常常促使執筆者走向非民間文學乃至反民間文學的境地。現在以「採錄」二字標明其工作的特殊性質和要求,本身就鮮明地體現出忠實於民間文學本真面貌的科學性。雖然在已成書的卷本中,忠實於原作的程度實際上很不一致,但作為一種從事民間文學工作的基本理念改變了,因此其學術意義是巨大深遠的。
就現在流行的民間故事書面文本來看,其貼近口述原生態的情況,大體可區分為三種類型。一是接近原始記錄稿的。如山東《四老人故事集》中的一篇小故事《金驢喝水》:
人說這娘倆凈窮,娶一個兒媳婦子。晚上擔上一缸水,黑夜裡,就下去半缸,老婆婆整天罵她兒媳婦:「你沒的偷了,偷水給人家。」這個媳婦氣得整天哭,也怪納悶:「什麼哎?晚上擔上一缸水,黑夜就下去半缸。」老婆婆整天罵:「旁沒的偷了,你偷水給人家。」這天黑夜,媳婦心想:「管怎麼不睡覺,奶奶,我坐這垓看著,看看什麼人來弄水。」坐她那屋門上看著。不多會從外頭來個驢子,趴缸里就喝水哩!「噢,我說擔缸水就少了哩!」 媳婦找根繩,系個扣:「我今回逮著拴上你,我叫你來喝水,整天叫我挨罵。」 這媳婦逮住驢,拴在樹上,纏了好幾道子說:「今回你呆這垓吧!」 到明天,看看是個金驢,叫她捉著了,還是命大啊!
這篇故事由山東著名故事家尹寶蘭講述,她的孫子王全寶先錄音,再用文字記錄寫定。它是一種較為嚴格的忠實於口頭講述稿的整理,除了在語詞上略加規整修飾外,其他方面均未作改變和加工。它可以作為一種科學資料提供給人們,也具有可讀性,是一種別具一格的文學讀物。各地民間文藝研究會編印的民間故事資料本,大體都屬於這個類型。《四老人故事集》就是由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山東分會作為研究資料於1986年編印的。
二是有一定程度加工的整理。整理內容包括:思想內容的適當增刪、情節結構的適當調整、細節的提煉修飾、語言的加工潤色等。孫劍冰筆下的故事,如《天牛郎配夫妻》這本書大都採用這種整理方式,它代表了在報刊上發表的保持民間口頭文學特色較好的那部分故事書的整理情況。
三是接近於改寫的整理。阿·托爾斯泰在《俄羅斯民間故事·序》中有一段關於他如何編輯這些故事的自述,他說:「當我從各部分這樣拼成一個故事,或者說『恢復』這個故事的本來面目的時候,某些地方我不得不增添,某些地方我不得不改變,某些不夠的地方我不得不補足。」我國許多民間文學工作者,曾把他這段話作為整理故事的規範。鍾敬文先生曾就此寫道:「這種作法,在供給大眾,特別是青少年的讀物上是可以採取的。但是,它已經不能說是『記錄』,甚至說是『整理』,也好像有些越境。我想,它比較切合的稱呼應該是『改寫』,這是名實相符的。」我國作為流行文學讀物發表出版的民間故事,許多是這類加工幅度較大的作品。這段話是他於1980年刊印《民間故事傳說記錄整理參考材料》,按照自己的實際工作體會,寫在前言中的。可見口述故事的「改寫」, 早就受到學界關注了。
三
中國歷史悠久,地域遼闊,由56個兄弟民族共同創造的中華文化,呈現出多元一體的輝煌態勢。作為中華傳統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民間故事(廣義民間故事含神話、傳說在內),也以豐饒優美著稱於世。中國民間故事從萌生到發展成熟的歷史可追溯2500多年,在從《山海經》到《搜神記》和《夷堅志》等古典文獻中,可以搜尋到大量古代民間故事。五四新文化運動浪潮催生了對下層居間文化的熱切關注,採錄與研究歌謠、故事蔚成風氣。經過二三十年代、五六十年代到八九十年代三個關注民間文學的黃金季節,我們所積累的故事資料已達數十萬篇。《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這部皇皇巨著,成為中國各族民間故事的金庫。
這裡提到的民間故事「改寫」,正是同黃俏燕(一葦)的故事書密切相關,亟需著重討論的一個重要課題。
前面已經提到,1956年我國民間文藝界曾就民間故事的搜集整理問題展開過一次大討論,我當時作為大學中文系三年級學生,曾以初生牛犢不畏虎的勇氣,寫成《慎重地對待民間故事的整理編寫工作》一稿投寄《民間文學》於1956年第11期刊出,成為焦點之一。文章就當時中學文學課本中選載的《牛郎織女》課文進行評說。針對有人讚譽故事文本對人物心理和某些生活細節「達到刻劃入微,合情合理」的藝術成就,我認為這樣做恰好脫離了民間故事主要通過敘說故事情節來刻劃人物、突出主題的本來特色,因而不可取。後來俄羅斯的李福清教授也贊成我關於民間文學並非以心理描寫見長的意見。我那時強調以尊重民間故事本來形態的慎重態度來整理寫定民間故事文本的基本精神,雖然是可取的,可是將「整理編寫」不加區分地混為一談卻失之偏頗,正表現出自己當時在民間文藝學知識上的淺陋。到上世紀80年代我主持湖北省中學語文教材的編寫時,從人民教育出版社有關編輯人員那裡得知,50年代中學文學課本中的《牛郎織女》課本,乃是約請我國著名文學家和語文學家葉聖陶先生改寫而成。就筆者親身經歷的這一事例進行反思,給予我們這樣的寶貴啟示:開掘民間故事這一文化寶庫,除通常的採錄寫定文本之外,還有如同《俄羅斯民間故事》《格林童話》以及《義大利童話》這樣的「改寫」民間故事之作,出自這幾位文學大家筆下的民間故事,其輝煌光熖絲毫不亞於他們筆下的其他文學成果。
現在,因規模宏大而被譽為「文化長城」的民間文學集成已經成書問世,但全國民間文學的真正意義上的普查並沒有完全實現,因而對活態民間故事的採錄還大有可為。至於就已有的民間故事資料進行清理改寫,眼下還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用簡單拼湊方式出版的故事集充斥書市,卻還沒有一本如同《格林童話》《義大利童話》那樣精心改寫的故事書受人青睞。正是這種情況激起了一位鄉村教師黃俏燕(一葦)改寫故事的熾熱心愿,並為此付出五六年的艱辛勞作,終於完成了這部《中國故事》書稿,強烈地吸引著我這個故事學園地的老園丁給予力所能及的支持。
我喜愛中國民間故事,長期致力於民間故事的搜尋和研究評說,深為它的文化內涵與藝術魅力所吸引。民間故事以現實社會中形形色色的普通人的生活遭遇及其理想願望為敘說中心,用巧妙的虛構方式編織而成,富於趣味性和教育性。它們有的貼近實際生活,有的飽含神奇幻想,有的詼諧幽默,有的寄寓哲理,構成一個多姿多彩的藝術世界。已成書的《中國民間故事集成》各省卷本,以及各個地方自行編印的故事集成資料本,其寶貴的文學資料和學術資料都是勿庸置疑的。我們也亟需有人向前輩學習,來從事民間故事的改寫工作,使它們成為另具魅力的文學讀物並獲得更廣泛的傳播。
四
關於怎樣改寫,我已經同一葦女士有過幾次意見交流,她在寫作實踐中也不斷有所改進提高。她曾提出,「不是拿某個故事作為題材,寫一篇用於表現我自己的小說」,而「應該使每一個故事成為它們自己」,即延續它們「自己的生命」。這個總的構想我以為是可取的,下面再說幾點意見。
首先是故事篇目的選取。通常的故事文本寫定,是就作者自己直接進行田野調查所得的口述資料整理寫定,我們現在所說的改寫,是參照已編印成冊的書面故事資料再加工。在此,編纂《中國民間故事集成》所遵循的全面性、代表性和科學性的「三性」原則還是適用的。特別是要注意選取篇目在民族地域、題材、體裁、風格上的代表性,儘力展現出中華文化的絢麗多彩風貌。按故事學研究中的「類型」來選擇篇目有利於構建中華故事的百花園。
其次是文學加工的實施。《義大利童話》的編者卡爾維諾告訴我們:
格林兄弟採用的方法,在今天看來稱不上「科學」,最多只能稱為半「科學」,對他們原稿的研究可以證實行家在閱讀《德國民間故事集》時的強烈印象,即格林兄弟(尤其是威爾海姆· 格林)在老婦人口述的故事裡,加上了自己個人的色彩。他們不僅根據德國方言翻譯出版了故事梗概內容,而且還把故事的各種不同說法統一起來。他們刪去故事中粗俗部分,對故事的表達和意象作了潤色,并力求文體風格前後一致。
講到《義大利童話》的編寫,他說:
在編選過程中,我亦採用半「科學」的方法,或四分之三的「科學」方法著手工作,另外的四分之一則加入了我個人的判斷。集子里合乎科學的部分,實際上是他人的成果,即那些民間傳說研究者近百年來耐心記載下來的素材。我所做的工作,類似格林兄弟工作的第二部分,我從大量的口述資料中(總數約達50種基本類型)選出最罕見、最優美的故事原型,將它將由方言譯成義大利語。如果尚存的唯一版本已由方言譯成了義大利語,但沒能體現其風格,我就乾脆改寫這個故事,努力恢復其本來面目。我努力充實故事的內容,但從不改變它的特徵和完整性。同時,我力求使情節豐富,使其具有更大的可塑性。對故事中遺漏和過於粗略的部分,我儘可能予以精心增補。我還努力使故事的語言在不流於俚俗的同時,保留方言的清新和純樸,極力避免使用過於高雅的詞句。
他搜尋各種義大利的民間故事資料,「感到自己被類似昆蟲學家們的那種特有的熱情所支配」。對義大利故事的豐厚意趣和語言藝術魅力獲得深切感受,然後在吸取《格林童話》成功經驗的基礎上從事《義大利童話》的編撰,成為改寫民間故事的又一成功範例。
從《格林童話》到《義大利童話》還有《俄羅斯民間故事》,這些事例有力地表明改寫民間故事這項文化工作的重要價值,也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寶貴經驗。
一葦女士將改寫民間故事的構想概括為延續民間故事自己的生命,將這個工作的特點和價值和個人的文學創作區別開來,我認為是很恰當的。這裡我想補說一句,如果將改寫和寫定原作相比較,改寫所構造的文本面貌似乎可以用「似與不似之間」來要求。所謂「似」,就是它應具有民間故事的特殊韻味,不同於純粹個人創作的小說之類;所謂「不似」,即它不是簡單重述或抄襲那些流行的書面故事文本。這裡還存有一個保護故事原創成果的知識產權問題,不能不鄭重對待。我在給一葦的信中提出,在保持原故事基本面貌(核心母題、主要角色、主幹情節)的前提下進行適當的文學加工和修飾,應當被作為民間故事的一個新品種來看待。其目的在於延續每個故事自己的生命,其中還包含尊重,保留原故事所含的習俗信仰根基。可是要做到既不對原作生搬硬套,又須保留原作(並非某一單篇文本)的生命神韻,實際上是比通常的「整理」或自己獨立編寫故事更為繁難的一項工作,須付出創造性勞動才能做好。
五
我在上世紀90年代問世的《故事學綱要》中,講到中國民間故事的採錄,曾列舉了山東的董均倫、江源夫婦、北京的孫劍冰以及湖北的王作棟,作為中國當代故事搜集家的幾位代表,並就其成果與經驗給予評說。其中董均倫、江源兩位的成就值得我們特別注意。下面是《故事學綱要》對他們的評介:
新中國成立後,董均倫、江源兩人合作搜集整理故事,出版了《傳麥種》《金瓜配銀瓜》《龍眼》《寶山》《金須牙牙葫蘆》《玉石鹿》《石門開》《三件寶器》《玉仙園》《匠人的奇遇》《找姑鳥》等十多本故事集。20世紀80年代,他們把這些故事結集為《聊齋汊子》兩集,由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出版。全書收錄故事232篇,主要采自山東的平度、昌邑縣牟家莊、沂蒙山區的臨朐以及嶗山等地。
他們採錄寫定的山東民間故事,優美動人,深受我國少年兒童和成人讀者的喜愛。他們兩人以民間文學工作者的身份,在長時期深入群眾過程中,用「安營紮寨」的辦法來搜集故事;作為群眾中普通的一員參加故事活動後,依據自己的記憶複述或整理出來。這些故事在發表和出版時,有時署名為「董均倫、江源記,」有時署名為「董均倫、江源著」,多數作「董均倫、江源搜集整理」,一般都有適當的文學加工,加工的幅度不一,常以阿·托爾斯泰筆下的《俄羅斯民間故事》的寫法作為範本。那種寫法實際上屬於加工幅度較大的改寫。由於他們熟悉群眾的生活、語言,筆下的故事大都較好地保持了民間故事原來的風格和魅力。就其文學價值而言,和阿·托爾斯泰的《俄羅斯民間故事》乃至《格林童話》相比並不遜色,是具有獨特風格的傑出藝術作品。但加工程度不一,而又未作具體說明;未保存關於這些故事講述和流傳的情況及原始資料,因此把它們作為民間文藝學科學資料來使用時,便有著一定的局限性。
這段文字寫於十多年前,現在讀來,我仍然覺得他們筆下的故事完全可以和《格林童話》相媲美。不僅如此,我們今天還應該擴大視野,從跨國比較中來看中國和歐洲的民間故事。「美人之美,各美其美」,撇開中國原生態民間故事和歐洲故事相比毫不遜色之外,就董均倫、江源他們長時期「安營紮寨」在農村,完全和故事講述人及聽眾打成一片,以自己同鄉民的生活、心理、語言融合無間的身份來領會和轉述民間故事,所達到神形相通的程度,顯然是歐洲學人所難以企及的。雖然中國民間文藝學事業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勃興和早期《格林童話》之類的西學影響有關,可是經歷百年運行,以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問世為標誌的中國民間文藝學正走向成熟境地,我們應有充分自信在改寫故事方面進行超越性的開拓,並從這方面有力顯示出中華民間文學事業的鮮明中國特色。
在這裡還須指出,對採錄的民間故事素材,還可以進行再創作,享譽兒童文學界的葛翠琳的童話集《野葡萄》,就是這方面的傑出代表。作家在此施展文學才華的空間更大,其審美特徵須另作論述。
最後說到一葦的《中國故事》上來。她從華南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即投身於中小學的語文教學工作,將自己所熟悉和喜愛的民間故事同語文教學結合起來,不但自己開口給學生講故事、動筆改寫故事,而且還回到家鄉置身父老鄉親中間聽故事、講故事,以堅強毅力克服困難,立志完成一部如同《格林童話》那樣的故事書獻給中國讀者。他刻苦學習,大膽實踐,已經寫成近百篇初稿。我讀了其中的一部分,感到它們作為中國民間故事的一個新品種,十分可貴。但得其神韻的民間故事改寫,顯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須接受讀者賞析,吸收批評意見,才能臻於完美。我和她在年內的幾次通信,已作為另一篇文章發表,這幾天再寫成這篇序文,推薦一葦的故事書,並就改寫民間故事這個尚未受到學界足夠重視的新鮮話題繼續展開討論。同時,我還希望通過此文鼓勵有志者進行改寫故事的多樣化實踐,以促進百花競艷。
最後,還想聯繫自己幾十年的學術生涯說幾句話。我是60年前因撰文參與故事整理編寫問題的討論跨進民間文藝學學苑的,近期《中國社會科學報》的記者明海英以《開掘民間故事這口深井》為題刊發了一篇對我的訪問印象記,其中主要評介了我撰寫出版的《中國民間童話概說》《比較故事學》《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研究》《故事學綱要》和《中國民間故事史》等從多側面研究中國民間故事的幾種學術論著。除此而外,我幾十年暢遊中華各族民間故事的浩瀚海洋,痴迷於它的皇皇美妙,為著讓全國廣大讀者共享這份寶貴精神食糧,曾精選了《綠袍小將》《寶刀和魔笛》《中國民間故事精選》《中國民間故事經典》《中國美麗故事》等多種故事集推向書市。此外,我還和鄰國學人合作,編選了《中國日本韓國民間故事集》於東京出版。放眼四海,似乎這並非我的個人興趣使然,如日本的池田大作和德國的狄爾鮑拉夫兩位學者在幾年前發表的關於「走向21世紀的人與哲學」的對話錄中,談到跨世紀的教育問題時,竟然也對怎樣發揮民間故事的教育作用問題產生了濃厚興趣,說這些故事「是超越代溝,維繫精神聯繫的紐帶」,從而提出:「越是在現實社會和生活形成急劇變化的時代,作為構成共同基礎的因素,以往流傳下來的童話(故事),才越有流傳下去的巨大意義。」 在我們正走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現在,這段話更能給我們以有益啟示。這也是我分外熱心關注改寫民間故事一事的緣由。
從1956年評論《牛郎織女》故事的整理編寫,到現今給一葦改寫的《中國故事》撰寫序文,歷經60年,想不到竟然還在這個文化元點上打轉。這使我腦海中不禁湧現出偉大詩人屈原的名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參考文獻見原刊
作者簡介:劉守華,1935年8月出生,湖北仙桃人,現任華中師範大學民間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兼任湖北省民間文藝家協會名譽主席、中國故事學會副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學年鑒》主編、亞洲民間敘事文學學會理事、湖北省道教學術研究會副會長等職。
文章來源:《民俗學研究》2017年第1期
圖片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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