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中的通天小妖

　　正常情況來說，歷史常常由大人物書寫。可是，也有例外。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經常能夠左右大人物，從而改變整個歷史的進程。

　　楚漢相爭時，劉邦率領各路盟軍，兵圍垓下。項羽趁夜突襲，一路狂飆。本來，項羽有機會率領精銳，逃回後方，重整旗鼓。可惜，一個小人物的出現，改變了項羽的命運。

　　撤退途中，項羽迷失方向，向一個農夫問路。農夫認出了楚軍服色，他故意指了一個錯誤的方向，導致項羽軍隊陷入沼澤，死傷慘重，被漢軍追上。項羽最終突圍，可是，八百精銳只剩下28騎。傷心絕望之下，項羽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在烏江自刎。

　　項羽自然不會承認，是農夫害死了自己。可是，誰會認為，農夫和項羽之死毫無關係呢？

　　在《西遊記》通天河的故事中，也有那麼一個類似農夫的小妖，在不知不覺中左右著靈感大王金魚精。只是，金魚精被利益沖昏了頭腦，根本看不清真相。

　　此妖就是來自東海龍宮的鱖魚婆。

　　故事開始時，孫悟空與豬八戒變化成童男童女模樣，靈感大王金魚精前去吃小孩，結果被豬八戒一釘耙耙掉了兩個大鱗片。金魚精吃痛逃回了老巢，悶悶不樂。他告訴蝦兵蟹將說：「不期他手下有這般徒弟（八戒），我被他壞了名聲，破了香火，有心要捉唐僧，只怕不得能彀。」

　　本來，金魚精將就此放棄吃唐僧，那樣的話，唐僧可以順利渡過通天河，金魚精也可以繼續在通天河稱王稱霸，也算一舉兩得。可是，忽然在水族中閃出一個鱖魚婆，她說了一番話，讓金魚精信心大增，重新開始抓捕唐僧的計劃。

　　鱖魚婆告訴金魚精，只要趁著夜間刮一陣寒風，下一場大雪，把通天河全部給凍住。唐僧取經心切，必然會從冰上過河。等到唐僧師徒走到河中心的時候，金魚精就崩開冰面，擒拿唐僧。

　　金魚精一聽大喜，表態若是成功，必定和鱖魚婆結為兄妹，同享富貴，隨即他前去興風作雪。第二天，果然八百里通天河全部結冰。第三天，唐僧出行，金魚精成功抓捕了唐僧。

　　鱖魚婆為何要幫助金魚精呢？原文說：「大王，要捉唐僧，有何難處！但不知捉住他，可賞我些酒肉？」按照她的說法，是因為金魚精說，吃一塊唐僧肉就可以延壽長生，於是，也想分一塊肉吃。

　　這個理由表面看來非常合理。可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金魚精抓了唐僧回到水府後，非常高興，馬上兌現當初的承諾：其一，稱呼鱖魚婆為賢妹；其二，吩咐小妖，將唐僧開膛破肚，與鱖魚婆分享唐僧肉。

　　按照常理推測，此時鱖魚婆應當大喜，「我要開動啦」，和金魚精一起開吃唐僧肉才對。可是沒有。

　　鱖魚婆告訴金魚精：「大王，且休吃他，恐他徒弟們尋來吵鬧。且寧耐兩日，讓那廝不來尋，然後剖開，請大王上坐，眾眷族環列，吹彈歌舞，奉上大王，從容自在享用，卻不好也？」

　　鱖魚婆提出，要想吃唐僧肉，必須吃得安心。因此吃唐僧肉只是延壽長生，並非不會死。若是吃了唐僧肉，激怒了唐僧徒弟，發狠來打，大家魚死網破，實在不美。

　　聽了鱖魚婆這話，金魚精也覺得有點道理，於是把唐僧放在一個石盒子里裝了起來。

　　其實，正因為鱖魚婆這番話，唐僧才躲過了危機，最終活了下來。

　　後來，金魚精以一敵二，戰平八戒、沙僧，卻在水面被孫悟空打得大敗。回到水府，金魚精把打鬥情況告訴鱖魚婆。曾經告訴金魚精，抓唐僧一點不難的鱖魚婆竟然說：「大王啊！虧了你識俊，逃了性命！若再三合，決然不得全生！那和尚我認得他。」金魚精問那和尚時誰，鱖魚婆說：「：「我當年在東洋海內，曾聞得老龍王說他的名譽，乃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混元一氣上方太乙金仙美猴王齊天大聖，如今歸依佛派，保唐僧往西天取經，改名喚做孫悟空行者。他的神通廣大，變化多端，大王，你怎麼惹他！今後再莫與他戰！」

　　聽到鱖魚婆如此說，金魚精嚇了一跳，趕緊把洞府的門用石頭全部封死。我不出去，你也別進來。

　　金魚精對鱖魚婆言聽計從，哪裡知道自己其實被耍的團團轉。

　　問題的關鍵在哪裡？

　　當初金魚精為何要放棄抓唐僧？是因為「不期他手下有這般徒弟」，即唐僧的徒弟厲害。當時，金魚精與孫悟空和豬八戒都打了照面，只是單和豬八戒交了手。從他的話語中可以推測，金魚精是不知道唐僧有三個徒弟，三個徒弟又都是什麼來歷的。

　　那鱖魚婆知道嗎？一定知道！

　　大家看鱖魚婆介紹孫悟空的那句話：曾聞得老龍王說他的名譽，乃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混元一氣上方太乙金仙美猴王齊天大聖，如今歸依佛派，保唐僧往西天取經，改名喚做孫悟空行者。鱖魚婆明明白白告訴金魚精：她知道孫悟空就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修仙等級是混元一氣太乙金仙；她知道孫悟空已經拜唐僧為師，保護唐僧前往西天取經。

　　鱖魚婆告訴金魚精，大王，你怎麼惹他？若我是金魚精聽了，會恨死了鱖魚婆——不是你讓我去惹他的嗎？你早就知道孫悟空是唐僧徒弟，還叫我去抓唐僧，你安的什麼心？

　　是啊，鱖魚婆到底安的什麼心？一方面慫恿金魚精抓捕唐僧，一方面抓到了唐僧又不去吃，最後竟然還勸金魚精莫要招惹孫悟空。

　　若是大家看過我對平頂山金角大王的分析，就會明白——這鱖魚婆和當初的金角大王的行事作風完全一致！

　　勸金魚精抓唐僧，是因為要湊滿一難；勸金魚精別吃唐僧，是保證唐僧安全。

　　這鱖魚婆絕對是接受了高層指派，混入通天河，執行任務的。

　　那麼，交待鱖魚婆這個抓捕唐僧又饒過唐僧任務的大仙是誰呢？

　　應該不是觀音。若是觀音交待，觀音就不必在未梳妝打扮的情況下匆匆前往，並且，原文說：「八戒與沙僧，分開水道，徑往那水黿之第找尋師父。原來那裡邊水怪魚精，盡皆死爛。」原來，觀音用紫竹籃抓捕金魚精的同時，也把通天河中的所有妖怪全部殺死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鱖魚婆。

　　若鱖魚婆是觀音派出的卧底，下場應該不至於如此凄慘。

　　我的理解，這鱖魚婆應該是太上老君指派。

　　有兩個證據。其一，前文說了，鱖魚婆的行事作風和金角完全一致，既要抓唐僧，又要保唐僧。其二，鱖魚婆自己說，她來自東海。而東海龍王敖廣，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是太上老君的人馬。在孫悟空殺六賊後，東海龍王以「張良拾履」故事勸說孫悟空一章中，我有詳細分析，此處不提。

　　太上老君為何要如此做呢？

　　前文我們反覆講過，太上老君要奪回對佛派的控制權，就必須讓孫悟空、豬八戒進入佛派高層，自然就必須保證取經任務的順利完成。可是，孫悟空、豬八戒很容易在做任務的時候，被觀音籠絡，甚至超脫太上老君的掌控。因此，太上老君經常在有意無意間，惡化孫悟空、豬八戒和觀音菩薩的關係。

　　金魚精乃是觀音菩薩的寵物，他下界作亂，觀音難辭其咎。若唐僧一行輕鬆經過通天河，那麼，金魚精的罪惡——觀音的罪惡就難以曝光，於是，鱖魚婆勸金魚精抓捕唐僧，破壞取經，就顯得非常必要了。

　　在這個故事結尾，孫悟空請觀音在陳家莊現身後再回南海，表面上是幫助觀音，清除金魚精在人間的壞影響，其實上也等於告訴世人，金魚精就是觀音放出來的，吃童男童女是觀音默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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