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系列：中場休息也要拚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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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孤獨（外一首）

【作者簡介】孫敏，一直從事銷售工作，大學期間在廣播電台兼職節目策劃。從1997年開始寫作，曽為榕樹下籤約作者。喜好寫散文和電影評論，也寫中短篇小說。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韓羽破天荒生病了。

一個人躺在帘子後房間床上一動不動，沒有鼾聲，沒有呻吟聲，有幾次梁天懷疑他是不是就這麼睡過去了而拉開帘子，他以往常站在天橋上的姿勢躺在床上，發出不規律的呼吸聲留在客人心中的更像是幽暗角落發出奇怪聲響的靈異事件。

梁天第一次走進帘子後的房間，和咖啡館胡亂擺放風格截然不同的是深邃錯落有致的格局，吧台後儲物室成為天然屏風，帘子後一個玻璃推門，這是梁天從未想到過的物件，簡易歐式橡木床，前面一排橡木布藝沙發，形成恰到好處的隔間，藍色滿牆的照片、黑白畫片，成不規則擺放卻也不至於滿目壓迫，竟沒有半點塵埃。只是，難掩瘡痍，梁天竟自感到傷心。是因生病的韓羽帶動的氣氛反射回的孤獨，亦或者是，他自身天然具有的自憐天性。

韓羽躺在床上，一本正經，只能從他不均勻的呼吸中看得出他正努力壓制著高燒帶來的虛脫。

「沒有客人嘛？」他壓著鼻子低沉的問道。

「有那麼一兩個，都被藏在深處發出的聲音嚇得個半死，以為是城堡幽靈，沒喝完就結賬走人了，唯一一個不害怕的，正在發朋友圈。」

「那今後可以在玻璃窗下擺個祭台什麼的。」

「也算是應了景，你快燒成幹了，還關心什麼客人，你這裡可有什麼葯，每個家裡都應該有備用藥品的。」

「有煙嗎。」

「煙是備用藥品？發燒抽煙小心變成煙囪。」

梁天快速在窗沿下雕花中式儲物櫃中翻找藥品，他在中間一個隔間內看到一張沒有相框的照片靠在櫥壁，一個藍色雕花實木化妝盒擺在正中央。

「不要動，就給我一根煙，那裡什麼都沒有。」韓羽癟著乾巴巴的嘴說，梁天只好放棄，點燃一根煙戳進韓羽的嘴巴里，韓羽從毛巾被抽出右手，按了按額頭，嘴巴吧啦吧啦吮著煙嘴。

梁天相信韓羽生病和他喜歡站在天橋上關係重大，正午十分的太陽不容小覷。他在吧台擰了一個冷水毛巾搭在韓羽額頭上，決定下樓買葯，不過他卻犯難，不知道應該買什麼葯。

最後，梁天拎著裝著一盒藿香正氣液以及退燒藥的塑料袋返回咖啡館，韓羽一個人搭拉著腦袋，喘著粗氣坐在吧凳上，自然，他這幅模樣嚇走了唯一一位客人。梁天和貓著腰站在門口一臉不解盯著韓羽看的黑老大視線相撞，這人怎麼一聲不響地，還穿著古怪的杏黃色Polo衫，活像個走動的紅綠燈。

「今天休息嘛？怎麼人都沒有。」

休息？這不正是水母咖啡館主要服務之一嘛！平時這個時候韓羽都不會出現在咖啡館，通常他會獨自一個人站在天橋上，而咖啡館裡也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形成某種定式的節奏意外被打破，梁天太陽穴噗咚噗咚跳著令人難受不安。

「黑老大今天這麼得空？」

「現在也不知咋地，一天不逛到你們這裡，就渾身不舒服。」黑老大盯著半死不活沒一點生氣的韓羽，瞅了一眼，不明白似地又瞅了一眼。

「你們兩個吵架了嘛？」看得出來黑老大就差沒吼一嗓子了，或許他也深覺這嗓子喊出來估計是要出事，只是壓低嗓音滿臉疑慮地問。

和怪人待久了，會不由自主地沾染上怪人的氣息，就連遐想也不能幸免於難。

「你們兩個還真吵架啊，我也只是，說說而已。」黑老大確信無疑鄭重其事地口氣讓梁天想否認都感到是多此一舉。

「生病，僅此而已。不過，死不了。」梁天將袋子放在吧台上，轉身打開冰箱拿啤酒。

「這個樣子是生病呀，他平時那個屌樣才像個病人，不過，剛才那氣氛還真有點??」

「我們只是被迫要呆在一起的傢伙而已。」梁天打開一瓶冰凍的啤酒，遞給黑老大。

到水母咖啡館後，梁天生活終於開始有了一些規律，不過，無所事事的清閑比之前不分白天黑夜的遊盪更易疲憊，眼下還多一個人需要費心。

是有多久沒可顧念的人啦，久得自己都忘記了，梁天咕嚕咕嚕地喝下一口冰啤酒，噴出的泡沫衝進鼻竇里，他大口地咳嗽幾聲。

「慢點喝，一看就是斯文人，不習慣大白天喝酒。」黑老大說著，便一手奪下徑自準備喝啤酒的韓羽，「不能喝，喝葯才對。」

「那是不是應該考慮買一個酒櫃，賣一些紅酒。」韓羽捏著鼻子哼唧哼唧的說。

「紅酒，再摻點雪碧可好喝嘞。」

梁天打開一瓶藿香正氣液塞給韓羽，「什麼酒不酒的，吃藥，然後麻煩你回你的洞穴，千萬別出來嚇人，最好把鼻子也捏住，要不然我們這裡就真成了幽靈城堡，以後都來一些搖旗參觀的大叔大媽可就不妙了。」

「那樣可以賣滷蛋和豆奶。」黑老大為自己獨到生意經頭腦感到萬分得意。

梁天將生病的韓羽託付給黑老大，開車回家取一些日用品和換洗衣服，車剛拐上二環便堵車，車輛無序地東擠西挪，梁天不免困意綿綿，他降低空調的溫度，卻又不得已打開一條車窗縫，一股股熱浪串進來，似乎加重了他太陽穴莫名沉重的跳動。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照顧一個人的記憶已經無法用點擊「下一步」自動完成安裝，想在過著亂七八糟生活的兩人中建立起富有規律的一天，總有種被人脅迫的不情不願。

亂喝酒，自言自語像殭屍一樣四處巡遊，守著天橋一動不動，看似無規律實則精準的習慣，想讓一切都恢復日常的梁天想著這樣可不行，對於韓羽來說不過是返回正常人的生活節奏，就算是繼續胡亂喝酒或者自言自語也沒什麼問題。可問題是他總是守著那座天橋毫無節制地消耗，梁天用盡廢退失業帶來的中場休息就不會是十五分鐘。所以，他萬分感謝韓羽這次高燒來得剛剛好，人一旦吃過苦頭，都會長個記性。可這人會不會學乖菩薩低眉，才是最大的難題。

車流漸漸舒緩，接近午後的陽光過隙投在玻璃窗上，烤得車內熱烘烘地，梁天有些煩悶。

終於在小區門口找到車位停好車，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停車位只是小區外圍商鋪區人行道，日頭正高，雖然雲層低矮但熱度卻絲毫不差，因此此時看不到人走動，就連那家寵物店也大門緊閉。

梁天三步並兩步走向大門，卻迎頭看到保安老劉一個人蔫著腦袋在小區內閑逛著。

「今天休息??」

是不是也該將老劉放進需要避開的清單里，就算這樣也無法即刻轉身當做沒看見對方，畢竟自己和老劉已經建立了連結，即使不刻意表露出來，但也不能再像坐在咖啡館舒服享受一個人時光而忽略投來的炙熱眼光。於是他只好站定等著揮著手三步並兩步奔向他的老劉，雖然依舊害怕麻煩，可是有些麻煩也不一定就是麻煩，有事，梁天為自己這樣怕麻煩的心思而感到萬分地內疚。

「今天休息嘛，這個時間，莫非是有什麼事嘛。」老劉滿臉的皺紋變得更深，滿是擔憂。

「沒什麼事發生，老劉，你是不是有點，敏感過度。」

「不是，這個吧，人就是有那麼一點，你可能還不明白，人老了就會亂想。而且這個時間看到你，奇怪而已。」

「不過說沒事，也有那麼一件，不大不小的。」

「是什麼？發生事兒了，我就知道。」老劉激動地噴著泡沫子，從那已經乾癟的嘴角處流下來。

「沒！沒啥大事，就是韓羽生病，我今晚要幫忙看店。」

「哦？哦??正常，都到這個時間了，正常。」瞪大眼睛等待結論的老劉似乎突然想到還有什麼事要處理，說完後便轉頭揮手離開，一如既往地自話自說。

「有空來坐。」梁天喃喃地看著背影遠離的老劉說道。今天老劉的背影少了佝僂多了一份顫微微地火苗，撲哧撲哧地搖曳。

梁天上樓開門，閃進房間，卻不知該準備什麼，圍著卧室客廳繞著圈，好不容易站在陽台抽完一根煙後，他擦拭了額頭上冒出的細汗，正好看見老劉一個人從樓下過道走過，背著手依舊蔫耷著腦袋，看上去滿足享受。

一般而言，梁天都會想到自己，到老劉那樣年紀時，是不是也能隨遇而安片語安靜。帶上一套衣物以及洗漱用品後回到水母咖啡館，只有兩三桌客人，不過桌上擺上的都是奇怪的東西，有汽水、可樂、啤酒甚至還有甜玉米，發出陣陣膩人的味道。

韓羽伏在吧台上瞪著瓷娃娃般的眼，黑老大得意洋洋地坐在一旁吧凳上，腳下灑滿煙灰。咖啡館混合著甜膩和嗆人的氣味，不過絲毫不影響這對活寶一副《縱情四海》的嘴臉。

「今天人倒是不少。」

「好像都很喜歡看我生病的樣子。」韓羽禮貌性抬起頭，環顧四周，黑老大似乎十分得意他那甜玉米的創意，叼著煙嘴一聲不吭傻笑著。

「你的主意，一看就知道，怎麼不上幾個烤豬蹄。」

「那是晚上的菜譜，不過，真是可以考慮考慮，啤酒配烤豬蹄，再來點銀耳羹，地道！」

「也許真的可以。」

「是嗎？」

反正水母咖啡館就是一個為懷抱特意想法才會來地人設立的，所以可以做諮詢，可以喝著啤酒和銀耳羹外加烤豬蹄。梁天滿肚子的疑惑，一心想讓生活步上正軌的意念是到頭了，這些都還可以理解，可這背景音樂又是怎麼回事，《星月淚痕》的歌聲讓人實在摸不著頭腦。

「什麼時候我們也開始放老歌。」

「是那桌客人的點歌。」韓羽抬起搭在吧台上的手臂大手一揮地指著彩色窗下的一對中年男女，梁天深深地吁出一口氣，並不順暢。「結果我們也做起了點歌的生意。」

黑老大得意地晃著大拇指在兩人之間。

「生意看來這樣繼續下去，我們離打個牙祭的日子也不遠了。」

「只要有女人來。」黑老大把煙蒂捻熄在煙灰缸。

對黑老大得意的見地，韓羽面無表情地連眼瞟都沒瞟一眼，撩開簾顫巔巔地走回他那洞穴。

「葯吃了嗎？」對於梁天的關心也沒有任何反應，他又在害怕什麼，梁天不得而知，難道這也是生病的一個副作用嘛。

梁天將日用品放在吧台下的空格內，並把黑老大腳下的煙灰清掃乾淨，黑老大看著也覺得有些無趣，也到了準備擺攤時間，拉了拉豎得高高的Polo衫領子準備離開。

「晚上我拿些烤豬蹄來。」

「那今晚上可真就是一鍋燴了。」

「要知道，美味都是會呼吸的。」

梁天想到自己咖啡技藝，那不是可以令人感到幸福的味道。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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