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珠海傳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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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別拉洪河

【作者簡介】徐驥，安徽樅陽人，在《思維與智慧》《精品故事會》《精選小小說》等雜誌刊發《棋殺》《勝負手》《棄子》等作品200多篇。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98年4月，因為下崗無所事事，一些朋友邀我去珠海打工，他們說珠海是特區，總設計師南巡後經濟發展迅猛，現在正是內地年輕人淘金的大好機會。禁不住朋友們一再蠱惑，我便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到達珠海已是晚上8點鐘了。當朋友穿著大褲衩在貿易廣場迎接我時，我突然有一種崩潰的感覺，朋友攙著我慢慢登上了六樓的公寓，房間里擠滿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面對此情此景，我明白了他們在進行什麼樣的工作。對傳銷無多大的興趣，更無足夠的了解。朋友們不斷的舉例，說著一些傳銷大戶離奇的發跡史，我知道朋友們已陷入太深，解釋只能引起更多更大的爭執，便沉默不語，任由他們喋喋不休。

每天，我隨著浩浩蕩蕩的傳銷大軍，從斗門到拱北、鄉州，從這棟樓席捲那棟樓，採訪老朋友鼓舞新朋友，幾乎所有的人都是被騙過來的，為了傳銷與賺錢，他們將這種騙稱之為善意的欺騙。我見過一位廣西老農，將家裡僅有的一頭耕牛賣掉，換得的幾千元錢買了一台搖擺機，每天茫然地跟著朋友跑東跑西；更多的是各地的下崗工人乾脆孤注一擲四處電話邀請親朋老友。他們從懷中掏出的通訊錄，不僅透支著沉重的債務，更透支著沉重的人情。傳銷就像金字塔，成功者只是塔尖上的人，多數的人做了鋪路石，可面對他們狂熱的激情，類似於一種瘋狂的宗教氣氛，又有誰能誰肯去想想，所謂利令智昏，即連我身邊的朋友也聽不進勸告。

白天，我魚一樣地擁擠在人才市場里，貪孌地呼吸南方海腥味的空氣，從這個人才市場到那個人才市場，我旺盛的精力終於懈怠下來——我不可避免的陷入同一種結局，隨著袋中有限的幾張老人頭相繼減少，我總是在一系列的登記、填表、交手續費後，被告之的只有重複的一句：「先生，很抱歉，我們暫時不需要你……」面對漂亮的禮儀小姐，多少悶氣只能咽進營養不良的胃部。夜裡。我夜狗似的孤獨地竄過大街小巷，城市的高樓大廈吞吐來來往往的人流，而我將流向哪裡？

我知道傳銷這種現象不會長久，政府也不會允許。果然，四月底，國務院便下達了關於打擊、取締沿海一帶非法傳銷的通知，傳銷大軍紛紛轉移、潰退。往日安定團結的傳銷隊伍出現了騷動，搶劫、打架甚至流血現象不斷，更可怕的是花四千元買來的搖擺機此時一佰元也賣不出去，當地出現了收購搖擺機的小販，伍拾元一部。而各公司經理席捲巨資早已不知所蹤，他們又能找誰去理論？

在海印大橋，許多人為出一口惡氣，將搖擺機扔進珠江，「撲騰」、 「撲騰」， 四千元就這樣打了水漂，無奈的場面使我想起二戰時期，成排的蘇聯士兵在德國法西斯的機槍逼迫下跳下懸崖深淵那慘烈的一幕。在貿易廣場，我見過許多靚麗姑娘，獃獃坐在地上，漂亮的面龐落滿了風塵，幾位綿陽姑娘靠在一起，淚流滿面不言不語；那位廣西老農蹲在地上，抱頭痛哭，他不僅賭出了全部的家當，回家居然沒有路費，也沒有誰去勸慰。在如此環境里，每個人都沉默不語，多少心事只能對著金波閃爍的珠江，任愁緒滔滔……

我還算幸運的，雖然付出兩趟車費，但增長了見識，不勝感慨之餘，便搭上開往常州的列車，而我的許多朋友仍在做著淘金夢。再見吧，珠海！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策劃：於小蘭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楊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