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治癒，常解痛苦，永贈安慰

膠質瘤是神經外科最常見的腫瘤，也是神經腫瘤醫生最覺無奈的腫瘤，因其惡性、易複發性使得神經腫瘤醫生常常束手無策，從事神經腫瘤治療近二十年，遇到過很多膠質瘤病人，手術方式的不斷改進，放化療方式的不斷更新，膠質瘤病人似乎可以看到一些曙光，但總體上看治療並不樂觀。

膠質瘤顧名思義，來源於膠質的腫瘤。專業的講，膠質瘤發生於神經外胚層，起源於神經間質細胞，即神經膠質、室管膜、脈絡叢上皮和神經實質細胞，即神經元，但組織發生學來源及生物學特徵類似，故一般都稱為神經膠質瘤。膠質瘤的發病，並不是老年人的專利，有很多病人很年輕。

我原來所在的單位是部隊的一家大型三甲醫院，當然作為部隊醫院，收治軍人病人是家常便飯。大概十多年前，一位年輕的戰士來門診就診，就是在這個場合，第一次見到了小沈，他是入伍第二年的兵，因為癲癇發作來醫院就診，見到我時先敬軍禮，接著還怯生生的叫我首長。我告訴他，我就是一名醫生，叫我邢醫生就可以了，不是什麼首長。仔細詢問了小沈的病史，入伍前沒有癲癇發作史，最近才出現的癥狀，磁共振檢查明確了右側顳葉腫瘤，考慮膠質瘤，於是給他辦理入院，術前檢查完善後，進行了手術，術後病理結果膠質細胞瘤2級，按照當時的膠質瘤的常規方案，用尼莫斯汀進行化療。術後恢復後非常好，定期複查也沒有看到腫瘤的複發，一年後小沈也辦理了退伍手續。小沈退伍回家後，也經常給我打電話，似乎一切都很順利，沒有任何癥狀，小沈也開始上班，並談了女朋友準備結婚。

這樣平穩的過了兩年，一天我又接到了小沈的電話，說是最近又出現了癲癇發作，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腫瘤可能複發了。讓他來院進行了複查，複查結果出來不出所料，腫瘤複發，而且較第一次明顯增大。再次進行了手術，術後病理結果膠質母細胞瘤4級。神經科醫生都了解，膠質瘤複發後，惡性程度往往會上升。術後病人恢復的不錯，並按指南給予放化療。但對於膠質母細胞瘤來說，複發是時間問題。半年後，病人出現了頭痛癥狀，並出現了肢體活動障礙。複查MRI，顱內遠隔部位出現腫瘤，脊髓也出現了病灶。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在一個春節前的兩天，小沈突然出現心跳停止，我們經過一番搶救，給他插了氣管插管，作了心肺復甦，病人心跳恢復，意識恢復。病情穩定後，給他拔除了氣管插管，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醫生，我太難受了」。隨之，感覺他的生命之火在逐漸熄滅，眼神也暗淡了下來。也許是病人真的累了，也許是他因絕望而放棄，幾個小時後，病人再次出現心跳停止，儘管我們作出了最大努力，這次再也沒有出現奇蹟，這個年輕的病人還是離我們而去，沒能挺過那年的春節。

在病人去世後，我木然後看著護士進行屍體料理，然後送太平間。我把自己關進了實驗室，整整坐了一個下午，心中只有無力感，一下子覺得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我們付出了很多努力，想挽回一個年輕的生命，最終的結果依然這樣。感覺醫學很多時候是如此的渺小，甚至對自己的職業也產生了懷疑。

就象我們的前輩特魯多醫生墓志銘上所寫的：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偶爾治癒，常解痛苦，永贈安慰）。我們作為醫生，感覺很多時候能做的可能只剩下安慰了。神經外科醫生，膠質瘤還會遇到，還要面對，只是希望治癒的偶爾能夠多一些，不能治癒的，能夠讓病人的痛苦少一些，而不是常常去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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