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當，南宋四帝的文藝范兒更難學！

如果真的有時光穿梭機，不要輕易的去嘗試後宮佳麗三千的帝王生活，因為但凡是個有一點點為社稷著想的皇帝，那每日是要五更天上朝，也就是北京時間凌晨3-5點起床，5-7點上班，隨時還有接受來自下級大事小情的諮詢，這種通勤的辛苦程度遠超今日世界上每一個國際化大都市的節奏。（當然，萬曆是個例外，23年沒有上過早朝，也是一枚奇葩皇帝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僅僅是按下了變身為皇帝的按鈕，並且手一抖成為南宋皇帝，那真的是一場歷劫了。南宋的國破山河雖然提供了大量可供文人騷客發揮的素材，但首先你得有足夠的自尊心被攆來攆去，其次更得學會在東奔西竄中修鍊自我文化，流芳百世。

從北宋滅亡開始，南宋小朝廷就開始了大遷徙，最初十幾年連一個固定的首都都沒有，從河南商丘到山東泗水、江蘇揚州、再回山東、鎮江、常州、南京、寧波、常州、台州、溫州、紹興等等，最終才在杭州長期駐紮，十多年之後，宋金議和，杭州才成為事實上的首都。

宋高宗趙構

「自汴城而遷南京，自南京而遷揚州，自揚州而遷江寧。建炎三年之間，無慮三徙。今越在荊蠻之域矣，所行益窮，所投日狹，天網恢恢，將之安耶?」宋高宗趙構在給金人的國書中，曾經自嘲自己南逃的窘況，頗有搖尾乞憐的樣子。

就是在這樣的「流竄」歲月里，南宋一共有九個皇帝，其中病死的就有六個，竟然還有一個皇帝在元軍的追擊下驚嚇而死，被俘之後又被冤殺的還有一個皇帝。

但是作為「書畫皇帝」宋徽宗的後人，南宋的這幾位皇帝倒也沒有喪失皇族顏面，他們在書畫藝術方面可以說是繼承了宋徽宗的傳統，尤其是宋高宗趙構、宋孝宗趙昚、宋光宗趙惇、宋寧宗趙擴等四帝，他們在繪畫和書法以及書法理論等都有傳世作品。

北宋 宋徽宗《寫生珍禽圖卷》水墨紙本 縱27.5厘米橫525厘米 龍美術館藏

遺憾的是，朝代的更迭與時代的戰亂導致宋元時期的傳世佳作留存十分稀少，據統計其存世量不超過3000幅，而在南宋短短的153年間，流傳下來的帝王書畫作品也不過數十件，其中還有相當部分是詔書、政令等，純粹意義上的書畫作品少之又少，且多數已經被故宮博物院、台北故宮博物院以及大都會博物館等收藏。

中國嘉德2017年春拍大觀書畫夜場推出的《四朝宸翰——宋高宗等南宋皇帝御筆》，就是集合了南宋諸帝所書團扇和斗方四幅，其中第一幅題為宋高宗《御筆草書七絕》;第二幅題為宋孝宗《御筆楷書七絕》;第三幅題為宋光宗《御筆行楷書聯句》;第四幅題為宋寧宗《御筆行書聯句》。每幅均有翁方綱對題，考證精詳。卷首王禔題：「奎章睿藻」。卷尾葉恭綽、程琦題跋，潘延齡、程琦遞藏。

大圖福利，請橫屏觀看，感謝中國嘉德供圖。

中國嘉德2017年春拍大觀夜場推出《四朝宸翰——宋高宗等南宋皇帝御筆》

當然，圍繞著這件作品的市場價格討論早在2012年紐約亞洲藝術周時就已經成為焦點，古代書畫鑒賞專家朱紹良曾經把這件作品稱之為「漏兒」。

「《南宋四朝宸翰》在紐約蘇富比拍賣會中以568.25萬美元成交，舉個例子，曾鞏的作品拍了一個億，朱熹的作品拍了一個億，四個皇帝集合的作品應該是多少錢呢?並且這東西曾經在日本20世紀20年代展覽過，著錄、流傳有序，是被徐邦達寫進《古書畫偽訛考辨》中的，你說說值多少錢?」朱紹良說到。

再有，2016年火爆全宇宙的「敏行與迪哲：宋元書畫私藏特展」中，《南宋四朝宸翰》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南宋書畫作品之一。

《南宋四朝宸翰集錦卷》也曾被刻入《海山仙館法帖》

從2012年的市場拍賣，到2016年的公開展覽，每一次的出現都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作為中國嘉德2017年春拍估價待詢的拍品，也早已成為焦點中的焦點。

不得不讓人稱讚，宋代這個看似弱小的朝代，卻有「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的鐵骨，有「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豪爽，也有「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豁達，也有「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的怡然。

所以有人說，宋代是中國最文藝的朝代，這種文藝不是所謂的文藝青年的矯揉造作，而是一種深厚文化上的雄姿，但同時又有中國士大夫對於江山社稷的感傷。

手卷之一：宋高宗御筆草書七絕

在嘉德這次釋出的《南宋四朝宸翰》中，四帝中當屬是宋高宗趙構的書畫藝術成就最高，同時這個人在南宋歷史上包括在後世也是極具爭議的皇帝之一，他曾經重用岳飛抵抗金人，但後來又長期任用秦檜為宰相，後來甚至處死了岳飛。在對待金人進犯的態度上也是一變再變，最終和金人簽訂了議和的條約，只要是金朝統治者想要的任何東西，宋高宗是下令全國搜集。

別看宋高宗是這樣的屈辱求和，在自身文化修養上，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作為中國歷史上少有的長壽帝王之一，他曾經說過：「凡五十年間，非大利害相妨，未始一日舍筆墨，故晚年得趣，橫斜平直，隨意所適。」

所以也有人說，宋高宗就是一個藝術家，並且是能書能畫會思考的藝術家。宋高宗繼承了其父徽宗的藝術天賦，並善作行、楷、草書。高宗早期受徽宗影響習黃庭堅書風，中期改學米芾。而後推崇東晉書法大家王羲之、王獻之父子書法，並以之創立了南宋「皇室象徵」的標準化字跡，南宋後世帝王多受到了他的影響。

今天我們教育體制內的「書法進校園」也正如宋高宗這般的推崇，宋高宗和皇后吳氏親自給太學抄寫教課用的範本，包括《周易》《尚書》《春秋》《論語》《孟子》和《毛詩》七部，趙構在書寫這些經書時，非常認真，每天都要寫到手腕發酸、感到「翰墨稍倦」時，就讓吳皇后接著「續書」。

翁方綱題跋

但其實，在書法領域內，對於宋高宗的爭議也頗多，因為他帝王的身份，他對於書法的喜好影響到了朝中大臣乃至南宋的書風。上行下效，投當權者所好，其結果是以權貴的好惡左右了書體的盛衰，影響了南宋書法的發展方向。

傳世宋高宗的存世作品只有數十件，這件手卷中的《御筆草書七絕》是出自於黃庭堅的《戲答王觀復酴醾菊》二首中之一：誰將陶令黃金菊，幻作酴醾白玉花。小草真成有風味，東園添我老生涯。

徐邦達《古書畫偽訛考辯》中將此幅宋高宗《御筆草書七絕》評為其「所見高宗存世作品十件真跡之一」。

可是想起來也真的宋高宗比較悲慘，雖然自己是長壽的，但是無奈這一生只有一個兒子，更可悲的是，這個兒子在三歲的時候在「苗劉兵變」後去世了，只得從宗親中抱養男子進宮，但也好在，他的養子趙眘，就是後來的宋孝宗，也被認為是南宋最有作為的皇帝。

手卷之一：宋孝宗御筆楷書七絕

翁方綱題跋

長壽皇帝宋高宗其實是抱養了兩個宗親的男孩子，宮中除了趙眘之外，還有另外一名皇子趙琢，兩人在宮中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都沒有被確立太子的身份，年老的宋高宗竟然想出來的考察方法是「美女誘惑」！宋高宗給兩位準繼承人每人送去美女十名，過了一陣又把她們召回。經過檢查，發現給趙琢的那十個都已經不是處女，而給趙眘的那十個依舊都是完璧，於是，最終趙眘確立了皇太子地位。

也是有點無厘頭了，但是倒也不失為一種考察的方法，呵呵呵。

當然，也有人說宋高宗是讓兩位繼承人抄寫自己臨寫的《蘭亭序》，要求他們臨五百本，宋孝宗非常認真的抄寫了七百遍後給了宋高宗，另一位繼承人則是推脫他事沒有抄寫，這也是宋高宗對於繼承人有了想法和認定。

宋孝宗坐姿畫像

宋孝宗倒也的確是為說得過去的「正人君子」，也正是他在位期間為岳飛平凡，銳意收復中原地區。對於養父趙構，他也是孝道有加，書畫修養雖然沒有趙構高，但書風等都還是受到宋高宗的影響，則規行矩步，沉穩規範。正反映了孝宗其人的整體性格。也正因如此《書史會要》評價孝宗的書風為「有家庭法度」，此言卻是不虛。

手卷中的宋孝宗《御筆楷書七絕》中的「只因青帝苦多情，偏向仙曹系姓名。王母賜伊丹一粒，花中獨自得長生。」這種與道教相關涉的詩題內容在南宋皇室書法中並不少見。此幅書寫規行矩步，正是孝宗這位沉穩自律皇帝之心跡。

如此穩重和規矩的宋孝宗，他的後繼者竟然是那般的懦弱和病態，沒錯，就是宋光宗趙惇，南宋歷史上的瘋子皇帝，也是那個南宋歷史上病死的皇帝。

手卷之一：宋光宗御筆行楷書聯句

翁方綱題跋

這件手卷中的宋光宗《御筆行楷書聯句》中的蓼岸飛寒蝶，汀沙戲水禽，看似描述的多麼的詩情畫意，但其實和宋光宗的生活相差甚遠，他的皇后李氏生性善妒，有著強烈的權力欲，更是不斷的在宋孝宗和宋光宗之間挑撥離間，加上宋光宗本身就是多疑的，最終加劇了宋光宗的病態心理。

宋光宗坐姿畫像

但是就書法作品而言，宋光宗的書法作品更加受到爺爺趙構的影響，手卷中的「御筆行楷書聯句」被葉恭綽認為是整卷中最精彩的一件，兩行之間的還有「御書」印，但是他在卷後題跋中認為，這件「非光宗筆也」，應該是宋寧宗也書寫的。

除此之外，上世紀八十年代，徐邦達也在《南宋帝後題畫書與院畫》中認為，這一幅宋光宗書法是宋理宗的書跡。

手卷之一：宋寧宗御筆行書聯句

翁方綱題跋

手卷中的最後一幅宋寧宗《御筆行書聯句》也被徐邦達認為是宋理宗的書跡：「雲日明松雪，溪山進晚風。」宋寧宗的書跡風格，用筆提頓起伏大，橫劃向右上傾斜，轉折帶圓，捺筆略帶燕尾，風格明顯是承襲自高宗。

宋寧宗坐姿畫像

「徐邦達認為是宋理宗的，我們接受徐先生的判斷，這個和宋理宗的書法完全一致，我們參照的標準器是台北故宮馬麟的《靜聽松風圖》上的題字。」針對於最後一幅的認定，朱紹良曾經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到。

宋高宗在長期東奔西跑中，其實個人性格有些多疑同時是飄忽不定的，時而主戰，時而求和，但是五十餘年每日堅持臨寫書法，最終成就了南宋歷史上的書法大家。宋孝宗可以說是性情中人，規矩穩重，雖然不及宋高宗藝術成就高，但是能在南宋歷史上大有作為，為南宋短暫的歷史掙得幾日安定，是他最大的功勞。至於宋光宗和宋寧宗，一個病怏怏且多猜忌，一個則是歷史軌跡如此，難有作為，但他們在書法成就上都學到宋高宗的精髓，對於自身的帝王身份倒也是一個交代。

外盒(左圖) 包首(右圖)

今天手卷的藏家通過嘉德拍賣釋出的這組手卷，歷經近八百年，帶著南宋的悲愴，以及四帝的情懷，也正如吳湖帆所說的「真驚人心魄之品」，也如這組手卷原來的主人潘士成在盛放手卷的木盒上所寫：「無上至寶稀世奇珍」。

他們帶著歷史的餘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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