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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沖的一生,是平凡人一生的鏡象

令狐沖是個性鮮明的人,但又是一個普通人。這正是金大俠的高明處。

令狐沖的一生,是平凡人一生的鏡象

(令狐沖)

其實,金庸筆下的男主人公,只有令狐沖像是個一般正常人。既不需要像郭靖那樣動不動就「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也不像楊過那樣,一生只為一個「情」字活著,一生追來追去,只為了跟小龍女夫唱婦隨,連順帶腳的抗敵活動,也只是送給另外一個小女生的生日禮物;他既不像張無忌一樣一日學會武功就身背重任,把機構龐大的明教背在了身上,甚至用一武林組織抗衡朝廷,最終建立新的朝代;也不像韋小寶一樣是個政治和生活的雙料現實感痞子,圓滑世故的在人世間流轉,在不斷的「無間道」中翻來覆去的轉換情節中毫無思想厚度卻最終美人與財富盡得……令狐沖是個正常人,就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會遇到的平常人一樣。

他有自己的」體制內「,他從小跟隨名門正派華山派學武,是華山派首徒,門派的一應大事,都是他去替師父師母去料理,如果不出意外,未來振興華山派的威名要全靠他,這是令狐沖的體制內,從上小學的那一天起,似乎將來的使命就是將來考個好大學(學好本門武功)找份好工作,考上公務員(光大門楣),找個女同學(小師妹)結婚,養家教子,簡簡單單地過一生。他不是思想家,但也有平常人正常的思想厚度。

令狐沖長得也不俊美,只是長方臉蛋,劍眉薄唇,一點也不偉岸俊美,是一般人的長相(這個世界上那有那麼多俊男子啊)。後來娶了小師妹的林平之相貌像他母親,眉清目秀,甚是俊美。我們有理由相信,當金大俠寫令狐沖時,故意他的定位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平常人。

令狐沖的一生,是平凡人一生的鏡象

(令狐沖)

令狐沖有自己的鮮明的性格,這種性格是我們平常人心中嚮往,在現實中做不到的。正是因為他的性格導致他在本門派內的」大師兄「地位,他開朗隨和,喜歡交友,而且不論貧賤富貴正邪,只要合心意的,一律結交,採花淫賊田伯光,採花歸採花,但脾氣對味,你只要不當我的面採花,並能保證以後不採花,我就跟你結交「公須一飲三百杯」,決不戴有色眼鏡看人;劉正風金盆洗手結交魔教長老曲洋,那曲子好聽,凈化靈魂,令狐沖聽著好,看他們做事說話看爽了,管你是哪門哪派,管你是不是魔教,結交了再說,《笑傲江湖》曲,你傳,我便學;至於後來的什麼不戒大師、桃谷六仙、大家各有癖好,沒事,你的癖好只要不害人,我一概不管,做朋友就夠格,結交了再說。遇到魔教的「天王老子」向問天,只要脾氣對,管你是誰,結交了再說,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他既有規矩(原因是受華山派的九年義務教育,這是後天加給他的),又極瀟洒(這是骨子裡的性格,天生的。)他有他自己的「正邪觀」,於是他看不起「青城四獸」,但卻願意跟田伯光玩,他跟綠竹翁能說上話,卻討厭金刀王家,他不戴面具,我喜歡的就喜歡,討厭的就討厭,這正是我們這些平常的日常小人物在生活中做不到的事情,於是令狐沖讓人覺得可親可愛,是個可接近的人。

令狐沖也是個情痴,當然這種情痴也是普通平凡人的情痴,不像楊過一般的驚天動地。他初戀的對象是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小師妹,連同門其他的師兄弟也認為將來他們會成夫妻,證明這兩個人是有相當的感情基礎的,不然也不會有那套「沖靈劍法」出現,當然也不會有屢次的上山思過崖送飯的情節。

可惜的是,世事多變,令狐沖打從六猴兒了死,就陷入種種被誤解、被排斥的境地,結交魔類,陷害同門,不尊師命的他在林平之走入小師妹眼帘時恰好走到人生低谷。少女的愛情總會被現實打敗,更何況小師妹的婚事不僅僅是從愛情出發的,還牽涉著江湖紛爭和師父的「用心良苦」。於是,戀人失去了,這是生活給令狐沖的一記重拳。

於是,當令狐沖看到小師妹與林平之一對璧人雙宿雙飛時,令狐沖的心境是凄慘的。他願意聽小師妹的任何話,只要小師妹的請求,就是再違背他自己的本願,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即便任盈盈對他「恩重如山」,即便小儀琳對他情根深種,他依然不能忘情,愛情從來不講究對等,人與人之間地情愛本就不是對等的,張三愛李四,李四愛麻子,毫無邏輯,不講等量代換,這正是平凡人的感情世界,是平常人面對感情生活的真相。如果小師妹回心轉意,令狐沖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任盈盈。可敬的是,任盈盈對此早有認知,任大小姐愛的就是這個深情愛著他的小師妹的男人,她愛的是令狐沖這個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啥。從這一點上來說,他比令狐沖成熟得多,男人一般都成熟得晚。

令狐沖的一生,是平凡人一生的鏡象

(令狐沖)

令狐沖跟普通人相比的差異或者說是區別,是他更像是一位隱士,愛酒愛音樂,喜三五志趣相投的好友,於綠竹林中,「彈琴復長嘯」,就算「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他依然會過得平安喜樂。他沒有什麼使命感、名利心,沒有任何「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野心。只須有酒,有音樂,攜所愛之人平平淡淡終老一生,便可「笑傲江湖」。他並不打算稱王稱霸,即便身懷絕世武功,他也不願意像東方不敗、任我行一樣讓天下人臣服自己。他需要朋友 ,但不需要臣民,也正因此,他身邊多了各種朋友。這跟令狐沖自小追求的「體制內」「根紅苗正」的生活是和諧的,是一般的平常人的生活。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平常人都能過安穩的日子,令狐沖被命運百般捉弄,為師的,原來是個偽君子,為友的,不過是別派的探子,初戀的女子,最終成了別人的妻子,過命的兄弟,原來是賣了令狐沖還要讓令狐沖自己數錢的主,自己從沒做過的「壞事」,一樁樁一件件地落到他頭上,他不得不在無窮無窮的變故之間閃展騰挪,而且每次的閃展騰挪似乎都要以生命為代價。就算這樣,令狐沖依然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這是世界上每個平凡人都要面對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輕,他所面臨的世界送給他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兩難抉擇,不汲汲於名利的他,自己守著自己心頭的「正」慢慢替代了他「體制內」從小學習的「正」,這種替換過程讓他在江湖中「正」與「邪」的衝突中掙扎前行,迭遇險境,每次都到險之又險,為了師門的秘笈打算自刎謝罪,身體中蘊了幾種真氣不能理順求死不得求生不能,被囚在梅庄地牢失去自由,代表恆山出戰,不能忘卻舊情,傷在小師妹手下……直到他遇到任盈盈。

令狐沖的一生,是平凡人一生的鏡象

(任盈盈)

我一直認為任盈盈是令狐沖的天使,在現實生活中,當一個人左衝右突,陷入絕境(那個時候的令狐沖連性命都在垂危)的時候,是不會有這樣一位「婆婆」來搭救的,遇到任盈盈是令狐沖的情感第一次有了對等的正常回應,而且這種回應是令狐沖真正脫離母體(華山派)性格成熟之後的一次感情上的回應,一個疲於奔命的人,一個被江湖逼迫的無處可逃的人,在任盈盈這裡敢於踏實地睡上一覺,令狐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信任與安全,感受到了溫情與愛戀。任盈盈這樣的女子對於令狐沖是生命中的亮色,對於一般人來說,是幻象,是此人「只應天上有」的幻象。這種幻象的存在是平常人長期灰暗生命必不可少的亮色,但這種亮色又不是每個平常人都能遇到,於是,金大俠不得不給這個幻象增加上現實的一抹沉重色彩,盈盈是任我行的女兒,令狐沖又必須抉擇,只有這樣,才有現實感,才不致於太理想化。也只有這樣,人物才能立得住。她與令狐沖最終能曲諧,必然也是需要掙脫一些東西的,比如家庭,比如組織,世俗……好在,她也是一位極理想主人的女人,這種性格底色的人,才有可能跟令狐沖這種具有隱士性格卻偏又愛縱性江湖的人像童話故事一樣:「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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