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能哪樣？不過就那樣

最新 05-23

記憶或許消失，但聲音依然存在

曹禺話劇《家》選段

覺慧（焦的地）不，鳴鳳，這樣待下去，太悶了，我不願意瞞著。我要叫出來，我要喊，我要告訴人。

鳴鳳（懇求）不，三少爺，千萬別！那您就把我毀了，（低聲，迷惘地）把我這場夢給毀了。

覺慧（肯定地）這不是夢。

鳴鳳（誠切地）這是夢啊，三少爺！您喊不得呀！（情急的哀求）三少爺，我求您！求求您！您別喊，您一喊，夢醒了，人走了，就剩下鳴鳳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您再叫我怎麼過呀！

覺慧（真摯地）鳴鳳，我不會走，我永遠不會走。陪著你，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鳴鳳（凄笑）三少爺，這不是夢活嗎？（忽又天真地）可是三少爺，我真愛聽哪！（凝望慧）您想我肯醒么？我肯叫您喊醒么？（欣悅地）我真願意月亮老這樣好，風老這樣吹，我就聽，聽，聽您這樣說下去。

覺慧（不覺微嘆）鳴鳳，我明白你，在黑屋子裡住久了的，會忘記了天地有多大，多亮，多自由！

鳴鳳我怎麼不想？怎麼不想？我難道嘗不出苦是苦，甜是甜，我怎麼不想一個自由的地方？

覺慧那你就該闖一下啊！

鳴鳳（苦笑）您要我這麼去闖呀！（惋惜地）要是您不是您，我不是我，我們就是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兄妹，多好啊！

覺慧（搖頭）那也許不相識呢，不認識呢。

鳴鳳（微微點頭）就是說呀，常在一起，反倒會不認識了。都是主人就不稀奇了，都是奴婢就不稀奇了，就因為是您是您，我是我，我們——

覺慧（耐不住）鳴鳳，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為什麼還是「您」哪「您」的稱呼我呢？你不覺得——

鳴鳳（溫婉地）我說慣了，您就讓我這樣稱呼吧。（不自覺地流露）我就是一個人在屋裡，低低地叫您，喊您，跟您說話的時候，也還是這樣叫呢。

覺慧（驚訝）你一個人在屋裡說話？

鳴鳳（寂寞愁苦地）沒有人跟我談您啊！

覺慧（感動地）你，你說些什麼呢？

鳴鳳（又笑著）見著了，又說不出來了。（天真里透著凄涼之感）我真是有好些好些話，我一個人在屋裡，真是說不完的話呀！說著說著，就覺得您對我笑了，說著說著，我又對您哭了，（眼淚流下來）我就說，說，一個人說到半夜——

覺慧（哀憐地）鳴鳳，你就這樣地愛！

鳴鳳（點頭）嗯。（凝視著月光，眼裡閃著晶瑩的淚）

覺慧（矜憐地）這樣太苦啊，你！

鳴鳳（搖頭）不。

覺慧（悔痛）都是我，你才這樣苦，是我害了你！（驀然）不，鳴鳳，我還是要告訴人，我要去跟母親說。這樣隱隱瞞瞞的，就等於是欺負你。我要跟太太說，我要，要娶你的。

鳴鳳（欣喜，但又抑遏住更深的悲痛）不，不，您千萬別去說呀，（衷心地傾訴）您不要覺得您害了我，您叫我苦，您欺負我，一樣都不是。我是這樣的犟脾氣，只要是真好的，真正好的，不能再好的，我都甘心！不管將來悲慘不悲慘，苦痛不苦痛，我都不在乎。我在公館這幾年，慢慢我也學得能忍啦。

覺慧一個人不該這樣認命的。

鳴鳳（誠懇地解釋）我不是認命呀！譬如說太太要我嫁人，那我就要掙了。（彷彿自語）這也許就是命，命叫我這樣我干，叫我那樣我就不幹了。我知道我們的身份離得多遠，我情願老遠老遠地守著您，望著您，一生一世不再多想。（安慰而肯定地）您別難過，您放心吧，我願意就願意定了，不，就不定了。（孩子一般的請求）就這樣好不好？求您答應了吧，您不要告訴人，您誰也不要告訴。

曹禺話劇版《家》

搬家整理書櫃，翻出這個老話劇，曹禺先生的《家》。裡面鳴鳳卑微的愛著三少爺，自知丫鬟的身份不能攀得高枝麻雀變鳳凰，可是內心熱火朝天的愛按耐不住，選擇了隱忍，無私，不求回報的愛。

她「愛生活」，「愛一切」，「流眼淚和吃打罵已經成為她生活的點綴」，「雖然自己不見得就願意它來，但是來了也只好忍受」。她信仰命中注定，相信薄命；又敢於鬥爭，「對將任人宰割的順從，不斷受打罵的不平，她的奢望不過做覺慧的丫頭」。

只不過是做一個丫頭！像一個丫頭一樣愛著一個男人，可這樣的願望都破滅了。可憐的鳴鳳，用死捍衛了自己悲哀的愛情。

只是因為鳴鳳最初的人設是僕人，是下等人，是被踩在腳下的底層受迫害者。所以就註定悲劇收尾嗎？無論後期有多大改變，接受教育，重塑三觀，心存感激，善待世界，也仍舊改不了原始人設被活活逼死的可能嗎？

一切的鬥爭都是徒勞的，只因她的身上打著下等人的烙印，是封建舊社會的遺孤。

閃著紅光的新社會，快來臨吧！

有一種路，叫無路可走

其實生活挺現實的。

每個人都在拼跑。你稍稍放慢腳步，只是打個盹兒的功夫，就會落下一大截。沒有人等你，等沒有人拉著你一起跑。原地踏步，即是退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奔跑的動作，一直向前。這是弱肉強食，競爭激烈的社會裡永恆的生存法則。

其實世界也挺不公平的。

最簡單的例子，高考大省拼了命考了六百多分的學生也只能上北京普通二本院校。而某些省份的考生可以拿著同樣的成績上北大清華了。

有的人出生就含著金湯罐。從小受最好的教育，培養各種興趣。無論言談舉止還是學習能力，都是一流。當優秀的人習慣了更優秀後，那些沒有先天優勢的人只能更加拚命的追。

可又能怎樣呢？當我無力改變這個世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改變自己。

我大三實習時，曾有一次去金融街人壽保險公司送函。至今我都忘不了人壽保險大廈金碧輝煌的裝修和那漫長的長廊。長廊間，穿梭著幾個穿職業裝，畫著精緻妝容的lady，和西服革履的男士。他們有的拿著文件，有的打著電話，有的面無表情。天！那時電影《小時代》才上映沒多久，簡直是電影重現啊！而我連林蕭都不如，低頭看了眼自己，NB鞋，牛仔褲，粉T恤。默默地去了趟洗手間，連參觀的勇氣都沒有，就這樣離開了。回去的路上，我覺得自己特別慫。好歹也是著名視頻網站的實習生，我們的大廈也很高大上啊！不就是金融街么，我們還是中國矽谷中關村呢！那為什麼會有自卑的感受呢？或許是因為，我與那個金色的世界格格不入吧。那是一個我從未接觸過的領域，高大上到讓人陌生的世界。我對它仰視，只能想像。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被世界隔離，第一次意識到世界不是共有，而是劃分給不同種類的人的。「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並不能真正實現。我們在無形中被劃分成不同的階級與等級。你是貴族官二代富二代，還是中產階級知識分子，或者是工薪階層，社會底層。你是總公司大Boss，分公司總經理，還是部門總監，小組組長，普通員工。我們每個人恪守著本階級的義務，享受著本階級的專屬幸福。鯉魚躍龍門的故事不是不能發生，而是需要頑強的毅力和勇氣。教育可以改變人生，但改變的力度也要因人而異。「三六九等」之說並非空穴來風，這本是個分工很明確的社會，我們墨守著秩序規則，人人有責，構建社會「和諧美」。

現在的公司在國貿，上班時間是11點。每天從地鐵出來，總能看到招商證券大廈下面去吃飯或者抽煙透風，打電話聊事情的金融男和偶爾的金融女。離開工位的他們沒有了當年在金融街看到的風采。沒有昂首闊步，趾高氣昂，而大多是一臉沉重，慵懶地叉著腿站，一手玩手機，一手夾著煙。

我想，或許他們本就這樣。只是當年的我把他們神化了吧。後來我也去過同金融街一樣高大上的大廈開會，並沒有穿很正的職業裝，也順利的完成了路演。但當年金融街的那一幕，成為了我的一道疤。觸景生情時，依然會疼一下。提醒我，你還要跑得更快，去追趕，去追啊。可是追啊追，如此疲憊。

奔跑吧！可愛的人兒～

沒坐過北京的第一班地鐵，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殘酷。

這是我十九歲在後海玩了一通宵後，坐北京的第一班地鐵時深深的感受。

一站，兩站……你眼看著人潮湧來，空蕩的車廂不一會就站滿了人。每個人匆忙又嚴肅。他們要坐四站，五站，十三站……換程，再換程。凌晨五六點的北京城，這麼多的人開始投入新的奮鬥狀態。這真是一個充滿著激情與夢想的城市，或者說，是慾望。為了金錢，名利，執念，夢想……每一個人都在拼，玩命兒的拼。衣錦還鄉，紮根留下這兩個選擇為這麼多的人提供了大好的未來。他們如此心神嚮往並為此付出行動。

這也是我喜歡這座城的原因。它讓我相信三個字，叫「熬出頭」。它讓我有歸屬感，有認同感，讓我能夠實現自我的價值，讓我能夠為世界做點什麼，哪怕僅僅只是微薄的力量。它讓我享受到更優質的生活服務，可以結識更多優秀的人，和有同樣世界觀、愛好、夢想的人一起吃飯看話劇，看電影聽講座。它讓我覺得，在某些時刻，自己不僅身處這座城，這座城也在擁抱我。

可我們終將是世界的配角。

世界不會因你或因我而轉動，我們恪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夢想著自己的野心，拚命地奔跑，然而，還是跑不過時間，拼不過生死。

可我們，是自己的主角啊！

所以咯，我還是每天奔跑著上班，從金融男女身邊跑過，從精緻妝容的職場lady身邊跑過，從售賣著頂級奢侈品的商場跑過，從每天都在洽談幾個億大單的咖啡館，星級酒店跑過。穿著家居服，運動鞋，戴著鴨舌帽，不化妝的我，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奔跑在北京最繁華的商務中心地段。

就這樣，做自己的主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