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紅絲繩：三個童話
臘八粥
從前啊，山上有個破破的小廟，住著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
每年臘八節，廟裡都要熬臘八粥。熬粥時，老和尚都要去睡一覺，熟了再一起吃。可每年他睡醒後，小和尚總說嘴饞把自己那份先吃了。老和尚也只能搖搖頭，把自己的再分一份給他。
粥咕嘟咕嘟滾開了，等師父睡下，小和尚便推開了窗。一個漂漂亮亮的白衣小姑娘嗅著香味兒就來了。趴窗戶邊，舔著嘴唇，目不轉睛看著鍋。
小和尚掀開蓋看看，笑說：「別急，還有一會呢。」
小姑娘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漾起一對小酒渦。
小和尚知道她其實是只雪狐，就住在附近山林中。小和尚還奇怪師父法力那麼厲害居然不知道，讓他瞞了三年。
打小和尚記事起，他就在這破廟和師父相依為命。三年前他去林里拾柴火不慎摔傷了腿，就是小狐狸治好了他，他們便成了好朋友。後來每年臘八節小姑娘都悄悄來蹭粥喝。
小姑娘捧過粥吹吹，先遞給他。小和尚搖搖頭笑說：「鍋里有呢。你知道的啊，我得等師父睡醒一起吃。慢慢吃，師父要睡好半天呢。」
廟裡窮，每年熬粥糧食只夠兩人的分量，其實他怕小姑娘知道鍋里只剩一碗就不吃了。小姑娘開開心心吸溜起粥來，小和尚蹲在旁邊托著腮幫子笑嘻嘻看。
正吃得香呢，小姑娘突然手一松，碗啪啦摔了。她咻地轉身藏到小和尚身後，緊緊揪著他的僧袍。小和尚感覺她的手抖個不停，抬頭一看，老和尚不知啥時候醒了，趴窗戶上笑眯眯看著他倆。
小和尚紅著臉說：「師父，我，我不是有意要瞞您的，她是……她是……」
「我知道。」老和尚眨眨眼說：「山下王郎中家閨女嘛，這娃淘得很，經常溜上山來玩。喂！女娃子，你別躲啦。你家傳醫術不錯咧，我知道我這笨徒弟的腿就是你治好的，呵呵。」
「嗯嗯嗯！王郎中家閨女，她是王郎中家閨女！她叫……小潔。」小和尚拚命點頭，把小姑娘拉了出來，：「你別怕，我師父人可好了。」
小和尚看小雪狐白衣勝雪，膚瑩如玉，情急之下還給她現編了個名字。
小潔戰戰兢兢道了個萬福，低著頭擰著衣角不敢說話。
老和尚把粥分給他們吃，漫不經心地說：「待會有個兇巴巴的老道士要來，我們和他捉迷藏吧。」
道士都不喜歡妖精，小潔害怕了。小和尚說別怕別怕，我保護你！，老和尚也說，我會施法下起大風雪，你們躲進山林里他就找不著啦。
可小潔卻抹著眼淚拉著老和尚的衣角搖頭。老和尚拍拍她腦袋說：「呵呵你怕我打不過他么。沒事的沒事的。」
老和尚揮揮手，院子里的臘梅花瓣像一串小蝴蝶飛進來，凝成一根紅絲繩輕輕繞在小和尚和小潔的手腕上，然後又不見了。老和尚說有了這根紅絲繩，風雪再大兩人都不會走散。但紅絲繩要是再出現在手腕上，就千萬別回來；等風雪一停就下山，走得越遠越好。說完一揮手，小和尚和小姑娘就突然身在山林中了。
一會果然漫天風雪。說來也怪，他倆身上竟暖烘烘的一點不冷；而且再大的風都吹不散他倆。
嗚嗚風雪中，隱隱聽見破廟那邊傳來噼里啪啦的雷鳴，透過樹林，只見一陣陣金光亂閃。忽然傳來嗷的一聲慘叫，只見一團濃煙裹著一個黑胖道士衝上雲霄，隨即像顆隕石般砸了下來。風雪瞬間停了，林中再聽不到任何聲息。
小和尚高興地說，師父肯定打贏啦！小潔卻哭著說，你看你看，紅絲繩出現了，老師父肯定受傷了……
倆人早忘了師父囑咐，拉著手一路飛奔回廟裡。只見廟裡到處劍痕殘燼，老和尚卻不知在哪裡。倆人正哭，那黑胖道士卻提劍沖了進來，大喝：「老和尚已經灰飛煙滅了。他果然藏匿了你這妖狐！看劍！」
明晃晃的劍便朝小潔猛刺過來。一聲驚叫，一片血光濺起！
小潔卻見小和尚擋在自己身前，他背後大塊血跡中戳出一截劍尖來。
這時，那根紅絲繩竟升騰到半空，變成一條火龍，泛著殷紅火光芒圍著惡道士不停旋轉。惡道士渾身頓時燃起熊熊大火，慘叫著翻滾出門，不知生死。
小潔嗚嗚痛哭雙手合十，跪在小和尚旁邊閉眼禱告，她要用自己的法力救活小和尚。那條火龍又變成一根細細的紅絲繩緩緩在她頭頂旋繞。
可是小和尚的傷太重了，法力遠遠不夠。小潔知道，她得付出比法力更多的東西，但這不重要了。
小潔默默禱告，一團柔柔銀光籠住她全身，這團光在擴大，很快也籠住了小和尚。不知過了多久，銀光消失了，那根紅絲繩晃晃悠悠飄落在小和尚胸膛上。
小和尚幽幽睜開雙眼，朦朦朧朧只見胸口有根紅絲繩，身旁還躺著一隻奄奄一息毛茸茸的小雪狐。
小潔付出了她所有的法力和道行，變回了一隻什麼也不懂的小狐狸，她在小和尚懷中醒來之後，只驚恐地四處張望拚命掙扎想逃跑。小和尚哭著把紅絲繩輕輕系在她脖子上，把她放回了山林。
過了很多很多年，小和尚成了老和尚，老得快走不動路了，他知道自己就要再見到師父了。
又是一年臘八節，一個雪天，梅花吹落一地。老和尚拄杖獃獃看著落梅飛舞，忽聽得山門嘎吱開了。他抬頭一看，一個漂漂亮亮的白衣小姑娘，正笑吟吟嗅著一枝臘梅望著他，一條紅絲繩綰住滿頭青絲。
小怪獸
吃過年夜飯，看完電視放了焰火，媽媽催小潔去睡覺。可外邊鞭炮噼里啪啦亂響，怎麼睡得著，她只抱著布絨小怪獸轉著眼珠發獃。
因為爸爸媽媽的工作原因，小潔剛搬來這個城市，她離開了她的朋友們，還有最疼愛她的奶奶。許多的玩具也只能帶著這個小怪獸，噢，還有奶奶給她的一條紅絲繩，正掛在小怪獸脖子上呢。這個年過得一點不開心，小潔想嘆氣，然後她就聽見唉的一聲嘆氣。
小潔一咕嚕爬起打開燈，把小怪獸擺桌子上，她床底衣櫃到處找。可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唉……喲！」隨即嘭的一聲，小潔循聲回頭一看，卻是她的布絨小怪獸一頭撞在桌前窗玻璃上，正捂著腦袋揉個不停。
「啊！」小潔驚叫起來，隨即捂住嘴。然後告訴敲門的媽媽說沒事沒事是她以為有老鼠。
媽媽走後，小怪獸轉過身，嗔怪地說：「你居然拿我和老鼠比！」
小潔撲到桌子前，瞪大了眼睛：「小怪獸小怪獸！你怎麼活啦？！」
小怪獸撇撇嘴，指指脖子上的紅絲繩說：「你給我戴上這東西我就活啦。只是我不敢讓你知道，怕嚇到你。」那時奶奶給小潔的東西，特別漂亮，小潔用它打了個蝴蝶結。
「哇喔！奶奶說過它有魔力的，說是一個白衣仙女很久很久以前給她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哎呀我都記不清多少個奶奶了。我還以為奶奶講故事騙我呢。」小潔手舞足蹈：「小怪獸小怪獸--」
「別怪獸怪獸的！我有名字！」小怪獸不高興地打斷她：「我叫年！」
「憐？嗯，意思是你是只可憐的小怪獸么？」
「是年！過年的年！」小怪獸沮喪第垂下頭：「說起來我的確是只可憐的怪獸呢。你們過年放炮仗就是因為要趕我走。」
「噢噢噢！」小潔連連點頭：「我聽過我聽過，奶奶講過這故事。說你們很兇很兇的，人們就發明了爆竹把你們嚇走。你……你不會吃我吧。」
「我還怕你吃我呢？從來都是你們人類欺負我們好不好！」年生氣地捶著桌面，打碎了一塊奧利奧餅乾：「這是什麼？咦！還挺好吃。」
「吃吧吃吧。」小潔把更多餅乾推過去，還找了個藥瓶蓋給他倒了一杯果汁。小怪獸年就一邊吃一邊講起故事來。
很久很久以前，很多「年」開開心心生活在森林裡，和人類相安無事。它們吃不完的果子還會送給人類的小孩吃。可人越來越多，需要地方住，就燒毀森林，發明火藥驅趕「年」。「年」雖然長得凶，可個頭小，又沒人聰明，節節敗退。
聽到這，小潔點點頭說，嗯，你長得的確蠢蠢的醜醜的。小怪獸嘟著嘴板起一臉餅乾渣子瞪著她，她趕緊打岔：接著講接著講，後來呢後來呢？
小怪獸咽下餅乾嘆口氣，接著說：
後來我們就失去了很多兄弟姊妹，失去了森林。我們怕人，再不敢找果子給人類娃娃吃。開始很多娃娃傷心，大人就編故事騙他們，說我們變壞了，會吃人，所以要放炮仗把我們炸死把我們趕走，這是開心的事，叫過年，以後年年都要過年。小孩子信了，長大了，又講給他們的小孩子聽。慢慢的，所有孩子都相信這個故事了……
小潔陪著他抹眼淚，又問：「那你怎麼變成布絨玩具了？其他的小怪獸呢？」
小怪獸又哭著砸餅乾：「你看你就不信我，我就知道你們只信那個故事。」
小潔連連搖頭，想想又趕緊點頭，說：「我當然信你啊，你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我看電視知道，有很多小動物都要滅絕了……」
她慢慢低下頭：「我們不該這樣的，嗚嗚嗚……」
小怪獸塞了塊奧利奧給她，拍著她的手背說：「大過年的，別哭別哭。其實我們沒滅絕。後來是孫悟空救了我們，可能他是猴子不是人，理解我們。」
小潔眼睛一下瞪圓了眼睛：「哇喔！孫悟空是真的啊！」
「嗯嗯。他上天去跟神仙講理，幫我們求情。可神仙們不管，他就和他們打架，被一個肥和尚用大山壓了起來，我們只好又躲躲藏藏了五百年。後來孫悟空被放出來去西天取經，路上認識了個外國紅衣服白鬍子胖老頭。這胖老頭人挺好，答應幫忙。但胖老頭那邊也要過一種叫聖誕節的年，他的條件是，要有一個『年』自願變成玩具去送給小孩子，他才救我們。胖老頭保證會讓變玩具的『年』遇到好孩子，但誰都怕人，最後我就站了出來……雖然……雖然……你的確是個好孩子，但……我真的挺想念我的兄弟姊妹……」
小潔回想起她的確是在某年的聖誕節，從娃娃機里一夾就夾起了這個小怪獸。以前她總夾不起娃娃的。
小怪獸放下餅乾沉默著轉過身，看著窗外閃爍不停的煙火，慢慢垂下頭。小潔想了想，做了個決定。「我放你走吧。」她伸出指頭輕輕拍拍小怪獸的肩，堅定地說。
「真的！」小怪獸眼睛亮了，隨即又黯淡下去：「可我走了你就少了一個玩具。而且……」
「而且什麼呀？」
「而且……我是靠這個紅絲繩活過來的，你拿下來我就……我得戴著它才能走……」
小潔遲疑了一會，一下子就要失去兩樣最喜歡的東西，不不不，是失去一個好朋友和一個最喜歡的東西。這的確讓人難受。
不過沒多會，她就果斷推開了窗子：「我找根繩子把你放下去吧。你從房間出去會嚇著我媽的。」
小怪獸定定看著她問：「你真讓我走啊？」
小潔堅定地點頭說：「嗯嗯，我知道沒朋友沒家人很難受。所以我不想你難受，我們是好朋友呀。」
小怪獸的眼角流下了一串毛線球眼淚。小潔卻打開衣櫃把她的裙子啊衣服啊打起結來，打算連一根繩子把小怪獸吊下樓。
小怪獸笑了，說不用不用。你只要抱著我睡覺，做一個到北極的夢，我就能乘著你的夢飛回去了。
小潔就抱著小怪獸躺下，開始睡不著。可她想自己幫助了一個好朋友，能和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自己也很高興，不知不覺便甜甜入夢。夢中她來到一個冰天雪地但又溫暖如春的地方，一個紅衣服胖老頭笑眯眯在一座宮殿前迎接她，塞了很多糖果給她。一大群小怪獸嗚哩哇啦歡天喜地地跑出來迎接她和她的朋友。還有可愛的麋鹿也湊過來，親昵地舔著她的手。
手上燙呼呼濕噠噠的。小潔睜眼一看，清晨陽光灑滿了房間，家裡的小狗正在舔她的手。而布絨小怪獸連同紅絲繩卻不在了。
她心裡只覺空蕩蕩的，但有一點什麼東西在裡面輕盈地飛來飛去，像只蝴蝶。她拿起小鏡子照照，看見自己在笑，便知道，這隻小蝴蝶叫快樂。
這時媽媽在客廳里叫她趕緊起床，說奶奶明天就坐飛機來看她啦，還帶了禮物。
莉莉絲的陽光
奶奶一下飛機，就急匆匆趕來看小潔，還問起那條紅絲繩來。小潔眨眨眼睛，趴她耳朵邊說先給她講個故事。奶奶笑說以前都我講給你聽，好吧好吧我也聽聽你的故事。
小潔就把前天晚上的事講了一遍，然後遲疑地問：「紅絲繩真的送給小怪獸了，我沒弄丟。奶奶你相信嗎？」
老人眨眨眼說，我當然相信。然後掏出了她的禮物—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打開一看，小潔跳了起來，可不正是那條紅絲繩。接著奶奶告訴孫女，飛機上她做了個夢，夢見聖誕老人領著一個醜醜的小怪物，托她給小潔道個謝，還請她轉送一個禮物。醒來手中就拿著這個小盒子了。
小潔便知道小怪獸平平安安到家了，紅絲繩又失而復得。媽媽端來水果，問這一老一小幹嘛這麼高興。小潔說我們講故事呢，媽媽說那好啊！我也一起聽，讓爸爸買菜做飯去。於是，奶奶就開始講起故事來。
古堡里住著一個小吸血鬼叫莉莉絲。吸血鬼是不能接觸陽光的，否則就會化成一堆灰燼消散，哪怕只有一秒鐘。但莉莉絲討厭一直躲在黑暗中，她背叛魔界，悄悄向天使祈禱，希望自己也能享受陽光。
大天使加百列聽到了她的祈禱，提出一個苛刻的條件：只要莉莉絲承諾再不吸食鮮血，她便可選擇十分鐘—只有短短十分鐘—沐浴燦爛陽光。而從此以後，莉莉絲只能喝花瓣上的露水為生，這也意味著她放棄了吸血鬼永生的生命，會像人類脆弱和死去。
猶豫了好一會，莉莉絲咬著牙答應了這個條件。加百列給了她一條系著太陽形狀水晶墜子的紅絲繩，告訴她如果想走進陽光了，就摸著墜子呼喚天使。
當天夜裡，莉莉絲變成一隻小蝙蝠飛出了古堡。
而一個小鎮里，突然有位系著紅色髮帶的美麗女孩夜間來訪，買下了一座帶花園的大屋，從此成為了小鎮的居民。
這個女孩從不在白天出現，據說她對陽光過敏。但她擅長醫術，又很熱心友善，醫治好不少傷病。當然，她都是夜晚才看病。
小鎮居民喜歡莉莉絲，這個不愛出門的姑娘門前，經常擺滿了鮮花、水果、剛烤好的麵包和葡萄酒。她卻都把這些東西送給了窮苦人家。慢慢的，人們都叫她黑夜天使。
有位年輕英俊的小夥子叫特尼德，在莉莉絲治好他的傷寒後便愛上了她。莉莉絲門前的鮮花一大半都是他送的。而且他還會在月夜，抱著六弦琴在大屋下吟唱他寫的詩歌。如果莉莉絲掀開窗帘朝他微微一笑，特尼德那一夜便會高興得大醉一場，然後寫出更多的詩來。朋友們都叫他「天使的小跟班」。
雖然莉莉絲一直無法決定選擇哪天，去享受她有限生命中唯一的十分鐘陽光。但她確定自己心裡，的確經常湧起一種奇怪而舒坦的感覺。也許那就是溫暖，也許能不能沐浴陽光現在也不那麼重要了。
然而陽光也無法照進每個人的心裡。鎮上一些庸醫、賣假藥的奸商、還有些臃腫醜陋的婦人，就非常嫉恨莉莉絲。流言開始在黑暗中蔓延。
「她從不敢在白天出門！她是吸血鬼！」
「沒人見過她吃東西！她是女巫！」
「她看病不收錢，怎麼養活自己的？她髮帶上那塊水晶可不便宜，肯定是偷來的！還有那些漂亮衣服！」
人們總是恐懼自己未知的東西，即使是那些被莉莉絲救治過的人，也開始疑慮、猜測和排斥她。
她的門前不再有新鮮麵包、水果和葡萄酒，只剩特尼德的琴聲和鮮花。
莉莉絲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陰冷孤獨的古堡。
一個飄著細雨的冬夜，街燈昏黃。莉莉絲倚窗獃獃坐著，只聽見不知誰家在吵架，還有小酒館裡醉漢的喧囂，幽深巷子里幾聲狗叫。
她想這樣的冷夜，恐怕特尼德也不會來了吧。這時，悠悠琴聲飄進了窗內，莉莉絲嘴角浮起微笑。她匆匆起身，她突然想邀請特尼德進門避避雨，喝一杯熱茶。
這時琴聲斷了，一個酒瓶摔碎在屋檐下。莉莉絲拉開一逢窗帘，見一群醉醺醺的年輕人圍著特尼德，揮舞著拳頭和酒瓶責怪他迷戀女巫，忘記了友誼，甚至會給小鎮帶來危險。特尼德大聲爭辯，然後他們打了起來。
大屋緊閉的門吱呀開了，渾身污泥血跡的年輕人們停止了打鬥。靜靜看著臉色蒼白的莉莉絲提著行李箱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低著頭往出小鎮的方向走去。
「嘿！莉莉絲！你別走！」特尼德追著上去。但一個醉漢搶先攔住了莉莉絲：「你這魔鬼，你讓我們的朋友迷失了心智你想去哪？」
特尼德一拳揮在他朋友臉上，隨即自己腦袋上卻挨了一酒瓶，趔趔趄趄滿臉鮮血歪到在一邊。朋友為自己的失手痛悔莫及，驚叫一聲正要去扶特尼德，突然領口一緊腳下一空，他一個大個子竟然被小巧玲瓏的莉莉絲單手攥著衣領提了起來。
「讓我走。」莉莉絲冷笑著仰視他驚恐的臉說。所有人都驚呆了，被提起來的大個子看見莉莉絲冷笑的嘴唇里，似乎有顆尖利的獠牙一閃而現。
「你！你……真的是魔鬼……」然後他暈了過去。
莉莉絲的手頹然鬆開，大個子癱軟在泥濘中。沒有人再敢阻攔她，她快步走出了小鎮，背後傳來特尼德踉踉蹌蹌的腳步和朋友們喝止他追趕的聲音。但她再沒回頭。
只喝露水的吸血鬼莉莉絲早已經耗盡了法力和體力，沒法變成蝙蝠飛行。不知走了多久，莉莉絲走到了一片荒原。夜空飄起大雪，她感覺身體越來越冷，咽喉卻火燒一般乾渴。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東西，莉莉絲昏了過去。
一滴熱熱又鹹鹹的東西滴在莉莉絲嘴唇上，有股奇異的力量讓她蘇醒過來。滿頭鮮血的小夥子見她在懷中醒來，咧嘴一笑，自己卻緩緩倒了下去。
這個受傷的人在凜冽風雪中追趕了一路，寒冷讓他再無法挺住。他的血無意中救了莉莉絲；而這時候，要是能有一堆篝火，就能救活他。
可是，這雪夜荒原，去哪裡尋火種柴禾呀？
莉莉絲一手捂著特尼德傷口幫他止血，一手撫摸著紅絲繩，呼喊著天使：
「現在，就是現在！兌現你的承諾吧！加百列！給我太陽！」
莉莉絲不知呼喊了多少遍，可暗夜沉沉，怎麼可能會有陽光。
特尼德的身軀越來越涼。啪的一聲，莉莉絲捏碎了水晶吊墜。她在小夥子的胸膛上埋首痛哭。
夜空正中突然蘊出一圈金色微光，映著鉛色濃雲波浪般起伏；一瞬間，雲層中央彷彿玫瑰般綻放出一個缺口，一束漏斗般的金色陽光籠住莉莉絲和特尼德。
十分鐘很快過去了，特尼德還沒蘇醒。金色陽光慢慢變淡慢慢收細。
「不夠！還不夠！求你了加百列！再照耀一會！」莉莉絲痛哭著大聲叫喊。
「你會死的……」夜空中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
「他會死的！別停！你這混蛋天使！」莉莉絲對著夜空嘶吼，她尖利的獠牙簡直要撕碎濃雲。
加百列沉默了，但陽光變得更亮更熱。莉莉絲不再感覺溫暖，渾身彷彿有千萬根燒紅的針在扎刺；但特尼德的血還沒止住，她不能放手。即使她的手和身軀，已經冒出縷縷青煙。
「求你了！救活他！」莉莉絲最後的叫喊久久在荒原回蕩。
天亮了，特尼德騰地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坐在一片草地上。陽光燦爛，微風細細，小草輕柔起伏。這不是小鎮附近的農場么？他好像做了個夢，莉莉絲在一片柔和金黃的陽光中微笑，漸漸融化，消失。
對了，莉莉絲去哪了？我怎麼會在這？誰治好了我的傷？特尼德有些頭疼，他感覺手中有東西，攤開手一看，是一條紅絲繩。
特尼德惆悵走回小鎮，遠遠便見他的朋友們飛奔過來。朋友們圍住他，擁抱他，不停就昨晚的事跟他道歉。
「你們真的錯了。即使莉莉絲不是人，但也不可能是女巫或魔鬼。」特尼德悵然說：「相信我，她是天使。」
「我們當然相信你，特尼德。原諒我。」一個大個子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好吧，其實我是嫉妒你愛上個天使才打你的。」
「是的，特尼德。你走後我們都很擔心，很後悔。」另一個朋友閃爍著淚光說：「我們都被莉莉絲幫助過，她從沒傷害過誰。不管她是誰，她也是我們的朋友。」
「我們已經跟莉莉絲道過歉了」朋友們七嘴八舌地說：「也請你原諒我們」。
「跟莉莉絲道歉？你是說……你們見到她了？！」特尼德一臉驚愕地望著他的朋友們。
「當然啊。」朋友們笑嘻嘻拍著他肩膀，踢著他屁股：「快去吧！她在家呢。」
特尼德飛奔到大屋，那經常緊閉的大門竟全敞開了，還傳出一陣陣歡聲笑語。他深深吸了口氣，直衝進門，衝到花園裡。
花園裡一個漂亮姑娘正帶著一群孩子澆花，互相噴水打鬧。水珠在燦爛陽光下噴洒出一條條彩虹。
那姑娘見小夥子正發愣，笑吟吟從水仙花叢中拿出一把六弦琴，摸著頭髮說：
「你的琴我修好了。我的髮帶呢？你見到了么？」
故事講到這，小潔爸爸在廚房裡喊菜齊咯菜齊咯準備吃飯了啊。小潔還著急地問：「講完了嗎講完了嗎？後來怎麼樣了後來怎麼樣了？」
奶奶笑著摸摸她的頭說：「後來啊，就像所有童話的一樣。莉莉絲和小夥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直到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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