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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洋:張錫庚書法的前世約定

曹 洋

美國符號論美學家蘇珊·朗格認為:「真正的藝術是極難為理論之網所打撈的。」藝術的魅力,經常使理論家理屈詞窮,卻又自願拜倒其腳下。幸運的是,直覺能夠幫助我們直達生活的神秘處,破譯書法藝術的密碼。但直覺之網也有疏漏之處,就像當初張錫庚老師為我演繹書法韻律時,直覺告訴我,將來的某一天他一定有美好的東西讓我書寫。然而誰能預料,卻要在他慘遭不幸之後來寫他,這比預想的時刻來得早了點,且又是那麼突兀、哀痛、驚嘆。張老師出車禍那天,我到醫院探望他,見他頭腦異常清醒,直覺告訴我,他會是當代書壇的保爾,至少在一段時間裡是;他的書風也會轉向,定會以禪入書。兩年來的事實讓我詫異:我的直覺如此靈驗,卻又感到自己如此短視——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張老師的書法再入佳境,而且全憑意念,夢幻般地展示了他的「江南情調」。

和多數人一樣,我無法想像一個連吃飯都不能自主的人,怎麼還能寫出這樣的精緻線條!儘管不忍心,但我還是請求張老師為我演示書寫過程(這是二十多年來他對我傳授書藝的方式)。但見師母和師弟秦健側立一旁為他綁筆、展紙、蘸墨,張老師則安靜自如地書寫開去:「卧床聽雨沐風思月,坐椅翻書綁手揮毫。」那份恬淡和微笑,就像窗外一簇簇潑剌剌的秧草,低調而又恣肆地宣示著春天的來臨。

張老師用印「錫庚綁書」,不是獲取人們異樣眼光的技巧,而是一種生命狀態的述說。誠如海德格爾所言:「藝術家是作品的起源,作品是藝術家的起源。」真正的書法家是憑作品說話的。張老師摒棄了書法本體以外的附加值,自信地用作品證明自我的存在,證明書法家自身這一稱號的健全,他不需要故意使用書法純粹性之外的修飾詞語以挑起人們的同情心。書法已經融進張老師的血液里,這樣地不離不棄,是在履行前世的一個約定。有人問「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裡」,張老師用軟軟的毛筆回答:「我——就在這裡啊!」

二十五年前,張老師帶我們登上虞山劍門,眺望峭壁下的尚湖,我們不曾讀懂滄海桑田的瑰麗。二十五年後的今天,從張老師的書房邁出,到破山寺,然後再次登臨劍門,俯瞰如鏡的尚湖,黃綠嫣嫣的田野,粉黛的屋舍,忽然明白,桑田如此絢麗,是因為守候滄海前世的約定。當約定成為信仰之後,歷史的間隙便不會蒼白、虛妄。張老師的信仰源自「江南情調」,源自書法的前世約定,即使處於榮耀的盛裝下驟然遭受命運的不幸,依然會保持全然的虔誠與高挑的揮灑。這一生命之約,讓張老師結廬於心靈深處,七弦琴音縈繞其間。

作為文化的敘事者,張老師的敘述形式——「二王」書風,不僅展示了傳統文化的內涵,而且也有美學的意義。「世人只識《蘭亭》面,欲換凡骨無金丹」,張老師雖以「二王」為宗,但他眼中並不全是《蘭亭》,因為《蘭亭》下面的幽光未必能照亮通往聖賢禮堂的曲徑。他敏銳地察覺到,「金丹」並不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雖然那是通過技術的提煉可以得到的;也不在姜尚的魚簍里,因為姜太公釣的不是魚,而是文化的錦囊,那裡有神秘的地理、壯闊的歷史、斑斕的民俗,還有奔波於紅塵的士子、優遊山林的隱士、擊磬弘道的貧僧。於是,張老師把北方碑版墓誌的風骨引渡到南方的吳儂軟語里,使筆下的線條柔美而不妖媚,風雅而不失古樸,淡定而不乏英豪氣概。他始終保持著以王羲之《聖教序》為基因的固有的矜持與高貴,保持著顏真卿以寬宥恢弘為底色的氣節,保持著蘇東坡以曠達思遠為常態的胸襟,構成了知識人骨子裡的一塊陣地固守:對自由的無奈與嚮往,對王道的失望與眷戀,對民生的無助與關切,對文化的操守與弘揚。張老師似乎是在藉助江南情調敘述著民族的一隅,或者確切地說揭開文化的一角,讓我們帶著欣悅的靈魂窺探燦爛的夜空。這是一種怎樣的野心,但他用謙恭的姿態娓娓道來,既溫文爾雅,又意志堅定。

有人說,只有丟掉所有技巧的人,才能退隱山林享受幸福的寧靜。現實生活中,唯有意志篤定、悟徹通透的人才能做到,張老師便是這樣的人。儘管他現在因手指無法使轉,不能玩轉精微的「伎倆」,留下些許遺憾,但在他意到神隨的作品中所展示的寬宏氣象、隱秘暗示,帶給了我們更多的喜悅。張老師把「失」轉化成「得」,把「缺陷」轉換成另一種「美」,運用點、線、墨,以適度的造型、高古的氣息、朴茂的文氣、淡淡的禪味,構建敘述所需的道具。他以篤靜的姿態出場,卻讓場景生動鮮活起來,讓觀賞者的思緒隨之起舞,忘卻當下的不適,喚起回家的情愫,讓我們體驗到曾經居住的空間、流逝的時間,激發我們回味往昔的文化盛事——青銅鑄銘、泰山刻石、敦煌寫經、蘭亭雅集。或者,將一幅幅帶有屋漏痕圖像中的形象統一虛化到自己的世界裡,而自己正是虛幻世界裡的那個人。

閱讀張老師書法,品味江南情調,懂得書法的魅力,還在於它不僅帶我們流連於過去,而且將文化的時空消融於未來,去締造自我虛幻的事件。在他看似平靜的字裡行間,卻是左衝右突,那是抗爭、奮鬥和掙脫。張老師年少孤獨,養過豬,進過廠,然後留校,北上求學。一人打拚,幾多歡悅,幾多辛酸,一一坦然接受。他用書法將自己的人生不幸、生活的感受虛化成符號——充滿詩意的江南情調。這,是對生命的契約,對生活的熱愛,也是不滿足於被命運安排。由此,他的書法形式成為自我闡釋的內容,使人獲得藝術的快感和生命的回聲——一個生命的旅程在另一個生命故事中得到複製。

作為歷史、藝術、自我的敘述者,張老師在傳統文化中的書法身份得到了鮮明的確認。

當然,這一身份的確認,還得益於對「江南情調」的追求與堅守。江南情調是由這片地域所構成的文化共同體及其傳統所塑造,這裡既有王、謝的風流玄韻,又有趙、董的消散禪定,也不缺青藤特立獨行的狂狷。張老師生於斯並棲息於虞山腳下——這個總能扯住文人墨客衣袂讓人心動的地方。他將自己的書法名為「新虞山書風」,也許有人說這是自我標榜,我則認為這是接地氣。人是自然之子,人與自然合作的精靈——書法,不僅有美學的價值,更應有文化學和哲學的思考。顯然,張老師要讓虞山——作為江南的隱退者、庇護者、遮蔽者,展示其固有的力量。這樣的「標榜」有著形而上的意義。張老師就是要走到前台,讓人驗證:作為書法家、文化人,自己是否是合格的傳承者、開拓者?由此,他追隨先賢們所營造的江南情調,又賦予其貌不揚而充滿張力的形式。他孜孜以求、苦心孤詣地與先賢們拉開適度的距離,獨立而不判經離道,從而構造了一個更為適合自己,更好展現當下江南情調的敘事方式。倘若我們過多強調「新虞山書風」所帶來的形式感,也就容易忽視它的原創性,這也正是理論之網的缺漏。張老師從傳統文化中習得內修的精髓,注重被形式遮蔽的內在滋養,無疑拓展了他書法生命的長度,註定比一般書家更能達到極限範圍。

在強化江南情調的文化特徵時,張老師也在用這一文化高標審視自己。儒雅、精緻、洒脫,但又似乎缺少點什麼。從前過於喧鬧的塵囂,讓張老師介入篆隸筆法只象徵性地停留在口頭的表述上。當人們為他遭車禍扼腕痛惜,擔心他能否再續新虞山書風運動時,他卻穩穩噹噹地真切回歸了。篆隸消解了張老師曾經的禁錮,他以消散的姿態寫隸、寫碑,彷彿突破音障一樣進入到一個空徹澄明的境地,了無掛礙。意念在滋長,物我兩忘,我即書法,書法即我。思想的力量,讓他復歸於書法這條路,這條路直指書法的本體、江南情調的核心——大隱於市、大美於簡的永恆靜謐。張老師獲得了與付出的代價相匹配的回報,這正顯示了江南情調自我修復的內在潛能。這一個案,完整地展示了思想——藝術——文化——思想良性循環路徑,文化從來不會丟棄鍾情於藝術的追隨者。書法是這樣一個整體,他們在其中進行自我解釋、自我釋放、自我救護。常熟這個縣級市中國書協會員就有四十多位,他們大多數都與「新虞山書風」有關(這還不包括張老師在中國書協培訓中心所授學員)。張老師以特有的方式改變著環境,也是對江南情調的一種饋贈。江南情調已成為「新虞山書風」的詞牌名,讓喜歡它人去任情填寫。從前新虞山書風的追隨者,或許源於江南情調的感染,或許源於金杯銀杯光環的召喚,而今張老師的生死之搏,我們更加感知到思想的力量、藝術的力量、人格的力量。張老師的藝術存在,恰是當代書壇一件不可取代的作品。

江南情調,一個今生前世的約定——張老師創設了一個心理事件:夢想乍現——一個春天的開始。

(作者工作單位:泰州市文廣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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