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書畫的京劇名家

趙緒昕先生

戲劇評論家 作者

《擅 書 畫 的 京 劇 名 家 》作者：趙緒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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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來京劇演員中不乏擅於翰墨丹青的高手。演員們在舞台演出餘暇，練筆不輟，把這做為培養自己的文化素養和藝術修養的一門功課。他們知道各藝術門類之間是觸類旁通的，如果能夠把它們融會貫通，則對自己的表演藝術大有裨益。

馬連良張大千合影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從小失學，做了戲曲演員之後，知道有文化的重要，求知慾望更加迫切。他們在成名之後，由於職業的性質關係，接觸社會各層次的人都有，尤其有機會與文人墨客接近交往。這些人中就有不少是著名的書畫家，如齊白石、張大千、吳昌碩、李苦禪等，都對京劇情有獨鍾。張大千晚年還能與如夫人楊畹君票演《春香闖堂》，李苦禪能登台演楊（小樓）派武生戲，而又收武生袁金凱為徒，現為北京師範大學的著名教授、書法家歐陽中石則是奚（嘯伯）派老生的得意弟子。京劇和中國書畫藝術是互為滲透的，而京劇演員和書畫家之間又是互為師生的，他們往往互教互學，亦師亦友。書畫家們常從京劇里尋找靈感，借鑒題材，吸收營養。天津大學著名教授和書畫家王學仲先生講：「中國畫家的文化修養，應泛及諸種姐妹藝術，而在眾多藝術中，還是更接近於京劇。」

梅蘭芳

相對地，京劇演員也受到這些文人的觀念影響和氛圍熏陶，於是就學寫字習繪畫。許多演員竟練得一手好字畫，有的甚至絕不遜於職業書畫家，其書畫藝術之精湛，與當今一些所謂書畫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中有很多堪為當之無愧的書畫家。演員們不僅因得書畫文化的熏陶而使自己的表演藝術風格品位提高，並且在他們的戲劇藝術創作上也從書畫藝術里尋找靈感和題材。梅蘭芳的代表劇目《天女散花》中的舞蹈設計源於「散花圖」國畫中的美妙身姿，而他的48種蘭花指的形態，即取自寺廟中的佛像和壁畫上的手指姿態，加以戲曲表演藝術化的加工處理而成的。程硯秋的名劇《文姬歸漢》則是受到古畫作「文姬歸漢圖」的啟發而創作出來的。

四大名旦

程硯秋 尚小雲 梅蘭芳 荀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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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瑤卿

王瑤卿是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和改革家，京劇「四大名旦」和諸多青衣花旦有成就的名家無不得到他的教益，他又是能對晚生後學點石成金的京劇教育家，他被譽為「通天教主」，這些是眾所周知的。此外，他還是一位畫家和文物收藏家，就很少為外行人所知了。他可以說是鑒賞文物的高眼，不僅自己收藏名人字畫、古玩玉器鼻煙壺之類從不走眼，就是業內同好，甚至古玩店的人，也常來請他為物件作鑒定，當他們自己吃不準的時候，就來讓王大爺幫他們「掌掌眼」，由此可見他可以算個文物鑒賞家了。為此，清末書法家魏鐵珊給王瑤卿的書齋題名為「古瑁軒」，意謂珍藏古寶之所。另外，他所畫的梅、藍、竹、菊與荷花為人稱道，尤精畫龜與蝦，精靈鮮活，呼之欲出，他為友人畫的扇面亦見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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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慧寶《戲迷傳》劇照

時慧寶應算京劇演員中的一位書畫大家，不僅因為他的書畫造詣精深，而且他的作品數量巨大。他是《清同、光十三絕》之中青衣和小生名家時小福之子，工孫（菊仙）派老生，在清末民初與王鳳卿、余叔岩共享「青年老生三傑」之譽。時慧寶在京劇演員中，其文化藝術修養較為高深，他通曉詩文，善於書畫，曾從學於著名書法家魏匏公。有人評價他的「書畫頗佳，魏碑之書極具章法，指繪藍草，均不在專業書畫家以下」。他還能在台上自拉自唱，併當場揮毫飽墨書寫斗字，觀眾爭相索寶。

1934年，他在天津中國大戲院演《戲迷傳》，不但自拉自唱，還當場寫出「收復失地，還我東北」的大字條幅，表達出一位愛國藝人的強烈社會責任感，立刻引發全場觀眾的愛國熱忱和強烈義憤。時慧寶素常為人忠厚，雖然自己生活清苦，但當別人有困難時，他卻樂於資助，因而獲得同行們的極大尊重。他的書畫之作在京、津、滬擁有大批愛好者和收藏者，他晚年在上海靠賣字畫為生，據說畫了兩千多件扇面，可是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收了潤筆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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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妙香

姜妙香先生是著名京劇小生表演藝術家，他七歲學戲，十五歲唱青衣戲暫露頭角，師從青衣大家陳德霖。嗓音變聲後，改習小生，向馮蕙林、陸杏林學小生戲，並向茹萊卿學把子功。他從1915年起和梅蘭芳搭檔，直至梅去世，合作長達46年。他在小生演唱藝術上有所創造，例如《四郎探母》中楊宗保巡營時的「扯四門」的一大段唱，《玉門關》中班超的大段唱，都是他的創造，他把【娃娃腔】分別成功運用於【西皮原板】和【西皮慢板】，傳唱至今，久唱不衰。除在小生藝術方面取得成就外，他還能書善畫，所繪蘭花、紅梅、牡丹尤獲讚譽。他曾拜在名畫家陳師曾和鄒少和的門下學書畫。其夫人馮金芙亦善繪紅梅，夫婦二人曾共繪《蘭花紅梅圖》一幅，贈予演員劉迎春。另位京昆小生名家俞振飛應當算個特例，他不是自幼入科班學戲的藝徒出身，基本是個文人出身，所以他的詩文、琴棋書畫倒是出自幼學，自然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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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四大名旦」的梅（蘭芳）、尚（小雲）、程（艷秋）、荀（慧生）無一不是書畫的好手。梅蘭芳與諸多畫家交好，從習書畫之師頗多，曾拜齊白石等為師。梅長於畫花鳥，練就善畫佛像之技，他的居所命名為「綴玉軒」。抗日戰爭時期，他蓄鬚罷演，當居上海無經濟來源時，他曾舉辦過個人畫展，以賣字畫為生。尚小雲先生在「四大名旦」中是除梅之外成名最早的，他幼入北京三樂科班先學武生，初名尚三錫，後改學青衣，終於自創一派。他除個人取得巨大藝術成就外，還創辦了「榮春社」科班，培養出一大批京劇優秀人材。尚小雲曾向當時一位姓郭的著名女畫家學作畫，以畫花草為主，如松、蘭、菊、梅、牡丹、靈芝等最為人讚賞，也畫山水。然以本人看，其書法尤令人欽佩，我曾親見過尚小雲題贈給趙松樵的扇面，所書之字有文人氣質，當不輸於四人中任何一位的書法。

尚先生把書畫藝術運用於自己的舞台表演中，他於20世紀50年代在天津演全部的《乾坤福壽鏡》，當演至被林鶴贈銀調養病情好轉後，他扮的胡氏邊唱邊繪畫，唱完了，一副畫也完成了，當時場內掌聲與叫好聲四起。程硯秋原藝名叫艷秋，滿族人，變聲期其師榮蝶仙不使修養仍令演唱，嗓終因疲勞過度而敗。義士羅癭公將程贖出師門，再向王瑤卿學藝，王因材施教，特為創編新腔，為後來程派的形成奠定了基礎。程在羅先生的指導培養下，讀文識字習書法，他的書法算是演員中寫的字很好的，但所見作品不如其他人的多。荀慧生在書畫美術方面花的力量比較多，他擅長畫山水，得自胡佩衡的啟蒙，他24歲時在上海演出，正式拜過大畫家吳昌碩為師。他還曾學於齊白石、傅抱石、李苦禪、陳半丁、于非闇、壽石工、王雪濤等，皆畫界名流大家。他同樣將繪畫運用於演出里，如他演《丹青引》這齣戲，他扮的劇中人楊雲友是個女畫家，在唱「日暮天寒雁唳哀」的8句慢板的過程中，他邊唱邊畫，完成了一副山水畫，總能引起一時的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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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桂秋《蝴蝶媒》劇照

其他演旦角的京劇名家，也不乏能書擅畫者。堪可視為自成一派的黃桂秋是有文化的演員，文墨底蘊深厚，長期演於上海，他在哪個劇場演出時，經常是劇場的前廳掛有他的畫作展出，觀眾在觀看到他的劇藝表演的機會，還能欣賞到他的書畫技藝，這在看其他演員的演出時是難得一見的。他在演《蝴蝶媒》一劇時扮才女柳玉蓮，一邊唱一邊畫雙蝴蝶。尚小雲之師孫怡雲不僅是位旦角名演員，還是操琴聖手，嗓子壞了不能再登台演戲之後，他曾給陳德霖、王瑤卿、孫菊仙這些頂尖人物拉胡伴奏，可見他的琴藝之高。此外，他還善於書畫，1921年，他就為陳德霖的60大壽書畫過一副大壽屏，極獲同仁讚賞。其他如姚玉芙、吳素秋、趙慧秋、王紫苓、任岫雲等等，均為好畫手，吳素秋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搬演歐陽予倩的名作《人面桃花》時，她在劇中有當場作畫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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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演員中唱老生善書畫的不可不提到余叔岩、奚嘯伯、楊寶森、宋寶羅。余叔岩雖然出身於梨園世家，但他潛心鑽研詩文字韻，培養出一身書卷氣質，他的書法碑帖之技兼而有之，。奚嘯伯早年習鍾紹京的「靈飛經」，臨摹過趙子昂的帖，晚年他又喜愛鄭板橋的書畫藝術。奚派重要傳人、著名書法家歐陽中石稱其恩師奚嘯伯是「當之無愧的書法家」。楊寶森在青年變聲期不能登台時，除潛心研究唱腔之外，他還在書法上狠下功夫，練得一手好字，以為修心養性，結果是書法、唱腔雙豐收，並且他的書法和楊派唱腔在風格上是一致的，都有樸厚蒼勁、韻味醇濃的特點。

宋寶羅曾正式拜過著名書畫家于非闇學習工筆畫花鳥，篆刻成就卓著，他在青年變聲期曾在天津掛牌操刀刻章，不少政、軍、藝界知名人士都收存有他為之治的印。他還在上海、杭州等地舉辦過多次個人畫、印的藝術展，均獲好評。他在演自己的獨有劇目《朱耷賣畫》時，總是在戲中邊唱邊繪畫，尤以畫長鳴的公雞最為聞名。有一次，他在杭州為毛主席演這個戲，只用了幾分鐘，邊唱邊畫，當場畫了副長有五尺、寬有二尺半的大幅面的公雞，送給毛主席。毛主席看了，提醒他說：「你可以寫上『一唱雄雞天下白』嘛！」宋恍然大悟，當時馬上提起筆補寫上這句，送給毛主席。此外，馬連良的毛筆字寫得也很好，王金璐則擅寫隸書，尚長榮自幼臨摹黃庭堅書法，他們均非一日之功。還有一批擅於繪製京劇花臉臉譜的演員，如丑角名家張金梁、花臉名家李芝綱等，不一一列出。（2009.7.24完稿，2017年5月10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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