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的爸爸心裡的陌生人

最新 05-23

本期主持：穆瓊插圖：育慈

採訪對象：菁菁年齡：23歲職業：研究生

我只想離我爸越遠越好

我妹前些日子給我打電話，哭著對我說，我爸把她養的寵物小灰兔給扔了，她很氣憤，可又不敢和我爸鬧，只能跟我哭。她說她一天也不想在那個家呆了，想來找我。我好言安慰了半天，才算把她勸住。

我特別理解妹妹的心情，因為我也是那麼過來的，那個家我到現在也不想回去。所以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我報的全部是外地的大學。

我不想回家，主要原因是不想見我爸。雖然我生活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里，但其實，從小到大，我並沒有體會過父愛。說來你也許不信，我出來上學這些年，我爸沒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一個電話也沒有。有什麼事兒都是我媽和我聯繫。每次看我宿舍同學在電話里和爸爸聊天撒嬌什麼的，我就很羨慕。我舍友曾經給我發過一個視頻，裡面全是國外的年輕爸爸，帶著他們的小寶寶一起做運動的，本來很搞笑的畫面，我愣是看哭了。舍友特別不解，問我怎麼了，我就告訴她我和我爸的關係，她聽了以後特別吃驚，說了句，你爸是不是心理有問題啊？

是，我爸是心理有問題。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冷漠和自私。他的冷漠來自於他骨子裡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因為我和我妹都是女孩兒，所以，我們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關心和愛。他給予我們的，只有不知所措和痛苦。

他從來沒有抱過我和妹妹

很多人都以為，只有農村人才會重男輕女，其實不是，城市人也一樣，我就是例子。我爸的重男輕女思想遺傳自他的父母，我的爺爺奶奶。按理說，我爸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我的爺爺奶奶都是老師，我們家也算是書香門第，怎麼會重男輕女呢？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媽當年生下我之後，爺爺奶奶只是象徵性地看過我一次，然後就以工作忙為借口，連我媽的月子都沒有伺候。是姥姥姥爺一直照顧我們。

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看我爸的臉色，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惹得他不高興。我爸的情緒很不穩定，稍有不順心就會板起臉，所以，我說話做事兒總是小心翼翼的。可我那時畢竟還是個孩子，再小心也會踩到他的「雷區」。比如他特別討厭我哭，可哪個小孩兒不哭呢？我一哭他就罵我或者摔門而去，有幾次甚至打過我。後來我只要受了委屈，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不敢出聲。

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少對我笑，好像總是很煩我的樣子。一個小孩兒，被她最親的人嫌棄，那這個孩子的內心該是怎樣的惶恐啊。好在我還有愛我的媽媽和姥姥姥爺，否則，我一定會是個心理問題嚴重的小孩兒。

諷刺的是，在我爸如此重男輕女的思想下，我居然又有了個妹妹。在我九歲那年。到現在我也無法理解，我爸媽為什麼要生下我妹？明知道又是個女孩兒，明知道我爸一家都重男輕女，為什麼還要讓她生在一個不受歡迎的家庭里呢？我隱約記得我爸媽為這件事兒經常吵架，就在爭吵聲中，我媽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妹妹出生後，我聽我姑姑說，爺爺奶奶很傷心，說我們老嚴家斷了香火了。我那時已經懂事兒了，從大人們的談話中，我能感受到我和我妹是不受待見的。而且，從我爸對我妹的態度上，我彷彿看到了他當年是怎麼對我的，他幾乎沒有抱過我妹。有時候我妹哭，他會嫌煩，直接就把門關上了，從來沒有哄哄什麼的。

在外人面前我爸總是和顏悅色

我曾經看過一句話，說是父親和女兒的關係，決定了女兒一生的幸福。因為和我爸的關係，我從上初中後，就有不談戀愛不結婚的想法，而我身邊的很多同學都在忙著談朋友。正值青春期的我，雖然不敢明著和我爸對抗，但是我會選擇遠離他，盡量不和他在一個桌上吃飯，不在一起看電視，他只要不理我，我可以好幾天不和他說話。

我爸對家裡人沒好臉，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外人和顏悅色。只要有外人在的情況下，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談笑風生的。有一次，一個同學跑到我家問我作業的事兒，當時我爸在，我特別害怕他會冷著個臉，沒想到，我爸和氣極了，和我同學有說有笑的。事後，我同學跟我說，你爸脾氣真好。聽了這話，我只有苦笑的份。

在我爸眼裡，別人家的孩子都比我好，我做什麼，他都覺得我也就那樣。比如我姑家的孩子，是個男孩兒，比我小兩歲，我爸很喜歡他，覺得他將來是個干大事兒的人，甚至還給人家設計人生目標，走仕途。其實他的學習成績遠遠不如我。當別人問我將來想幹什麼時，我爸說，就她那樣，還能幹什麼？所以我拼了命地學，就為了讓我爸看看，我這樣的到底能幹成什麼。

進入大學後，以前不談戀愛的想法變了，我開始對愛情充滿了嚮往，我不清楚未來的他會是什麼樣，但我很清楚的一點是，我不要找一個像我爸那樣的人。我不想和那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更不想讓我的孩子重複我的痛苦。不幸的是，我找的第一個男朋友就有些地方像我爸，所以我和他分手了。其實都是些小事兒，一次是我和室友出去玩得晚了，沒給他回電話，他就不高興了；還有一回，我們兩個女生和幾個男生一起去看電影，那幾個男生里有一個喜歡我的。他知道後，很不高興。其實他完全可以和我明說，但他擺張臭臉給我看我就受不了，這些年難道我還沒看夠我爸的臉色嗎？

我現在就想趕緊完成學業，早點兒就業，那樣就可以減輕我媽的負擔。等我將來有錢了，還可以把我妹和我媽接過來，至於我爸，也許我會給他錢，但是，不會和他一起生活。

快閃記憶體現場

穆瓊：你一直在說爸爸，你媽媽呢？

菁菁：我媽過得並不幸福。我爸覺得生了我和我妹，都是我媽的錯。我後來才知道，生男生女其實是由男人決定的，我特別想當面把這句話說給我爸聽，看他什麼反應。

穆瓊：他未嘗不知道這些，只是，有些人更願意去埋怨別人。

菁菁：我問過我媽，為什麼不離婚？我媽說我還小，有些事還不懂，等以後結婚就明白了。我媽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們姐妹倆能成才，好讓我爸一家人看看。

穆瓊：你爸爸管過你嗎，生活中？

菁菁：管過。也會送我上學，去補習班，也給我做過飯。但不管他為我做什麼，我都感受不到他愛我。

穆瓊：你爸爸和你爺爺奶奶的關係怎麼樣？

菁菁：就那樣吧。我爸好像和誰都沒感情。

穆瓊說

「

人的思想觀念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兒，要說重男輕女，那是因為在古代，對勞動力的需求所導致，如今這個時代，生產方式生活方式都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重男輕女的思想卻仍然固執地存在於某些人的頭腦中。本來生男生女並非人力能左右，既然是老天爺所賜，那就好好對待老天賜予的禮物。男孩有男孩的好，女孩有女孩的乖巧。而且，女孩好好培養，同樣能幹大事。我有一個朋友，家裡姐妹四個，她行三，父母一直想要男孩而不得。朋友憑著自己的努力，一路披荊斬棘，現在已經做到了國內某頂尖行業的資本合伙人，這樣的成就，就是一般男性也難以企及。

希望那些抱有重男輕女想法的父母，不要再因自己狹隘的想法而帶給孩子痛苦。父母的職責，是要給予孩子愛，而不是挑剔孩子的性別，讓孩子一輩子活在不被父母認可的陰影中。

」

不管男孩還是女孩，對於父母而言，不管孩子將來大有可為還是平順安穩，幸福健康不才應該是父母一生所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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