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回望馬桑溪 簡雲斌

馬桑溪是一個有格局的古鎮。「格局」一詞，如今流行用於恭維人了，是說他大氣、開闊。我卻要用它恭維一下馬桑溪。

說是古鎮，其實很新，2017年初才開街，已找不到傳說中的馬桑樹和那條小溪。古鎮位於內環快速公路馬桑溪長江大橋北橋頭下，呈山地台階布局，三街九巷。不長，約三四百米，但前臨滔滔長江，後靠老成渝鐵路。除了頭頂絡繹不絕的車流，江中不時駛過的貨輪，旁邊還偶有綠皮火車呼嘯而過，可謂喧囂。而古鎮意定神閑，守著大江，把一壺老沱茶泡得山高水長。

古鎮其實來頭不小。早先，它被稱為重慶第一「義渡」碼頭。據民國版《巴縣誌》記載：「大渡口河渡，清道光時，馬王鄉士紳捐購田業一股，年租二十餘石，置船二艘僱人推渡。」由於此處「江寬水緩」，義渡興起後，「過江人眾，為沿江數十里各渡口之首」，人們遂稱大渡口，後成為一個區的名字。如今，渡口雖消失，但濤聲依舊。為弘揚義渡文化，在古鎮場口，人們新建了「義渡口」牌坊、待渡亭等建築。憑欄回望，江流不息，餘興悠悠。

實際上，古鎮最輝煌的年月，還是抗戰時期。1938年，國民政府內遷重慶，在被稱為「中國的敦刻爾克」——宜昌大撤退中，盧作孚先生組織的民生公司20多艘輪船、850多艘木船，還有數千艘民船，裝載著漢陽鋼鐵廠等企業的大量設備，冒著日寇炮火，一路過宜昌、溯三峽，艱難駛向重慶。漢陽鋼鐵廠數萬噸設備就卸在馬桑溪碼頭，再由人力搬進新廠，新廠叫二十九兵工廠，是重鋼的前身。若干年後，這裡成了一座鋼鐵城。

其時，馬桑溪碼頭被闢為軍事要地，渡口遷至不遠處的魚跳岩。二十九兵工廠生產的大量軍需物資，從碼頭啟程，源源不斷輸送至抗日前線。那時的馬桑溪，舟楫如林、人馬喧闐，家國情懷融入古鎮每一級石梯、每一棵黃葛樹，融入江中每一片浪花、每一聲縴夫號子，激蕩著母城不老的記憶。

在古鎮新建廣場旁，一位年輕女子牽著5歲大的女兒來尋根。她說，爺爺奶奶去世前就住在這裡，爺爺解放前還當過碼頭搬運工。末了一聲感嘆：「這兒啥子都是新的，童年的印象找不到了……」

是的，一切都是新的，街道，店鋪，歲月，人生。除了幾棵老黃葛樹，以及牆面上掛著的一些老照片，已不容易找回往昔痕迹。

但古鎮依然有古味，至少形式感是舊的。

馬桑溪的古味，體現在它既古樸又時尚的建築風格上。街面房屋均為磚木結構，磚是陳舊的青磚，木是泛黃的柏木、松木，就連柱基也是斑駁殘缺的砂石。據說這些舊材料是專門採購的，要的就是「修新如舊」的效果。屋頂以川東民居懸山式為主，朝向或橫或豎，錯落有致，多打破常規。以山牆一面臨街開啟大門，又在門窗上搭一層單坡檐作裝飾，顯得別緻。而每一個店鋪內部，都裝修得素樸、清雅。店名也有格調，「水間別院」、「古鎮一棵樹」、「初見」、「古碼頭」，等等。店門內，是幾個身著藍布碎花裙、笑容甜美的妹子，讓人心動。

最具形式感的，要算街背後那道藝術牆。藝術牆其實是古鎮與鐵路之間的圍牆，長約300米，用陳舊的青磚、砂石、鵝卵石、青瓦等構築。造型不一，或拱橋狀，或鏤窗狀，或城堞狀；隔一二十米布置一件浮雕或圓雕，主題是巴渝市井生活，如打涼水、補鞋、喝茶、聊天等，活潑生動。令人擊節讚歎的是，牆中到處嵌有過去農村常用的磨盤、水槽、豬槽、碓窩等舊材料。圓圓的磨盤，凹空的水槽，散砌的磚石，還有牆上盛開的花草，營造了一種現代感很強的藝術氛圍。我從未見過用磨盤水槽來做藝術構成的，一定有高手在操作。一問果然，是川美藝術家設計的。

不止藝術牆，整個古鎮的打造，每一個空間、每一個物件、每一個細節，都頗見匠心、意到筆到。所以我說馬桑溪古鎮有格局。這種格局，是深思熟慮的藝術導向，是精緻細膩的人工琢磨。雖是新建，卻有品位，與一般古鎮相比，透著一種特別的清奇與新穎。

當然，古鎮最大的格局，還在於山水襄助。

拂去歷史的塵煙，這裡依然是水陸交通要衝。臨風品茗，看大江涌流，這裡灘寬水淺，水波在江面捲起層層浪花；江中穿梭著各式輪船，一聲聲雄渾的汽笛在江面回蕩，激起鷗鳥飛揚、水浪拍岸。

再望遠一點，古鎮背後山體上，是義渡廣場和建橋園區。對岸是巴濱路，鱗次櫛比的樓房，隱約在山重水複中。一座大城的氣勢撲面而來。

而在古鎮頭頂，那座馬桑溪長江大橋，其斜拉的鋼絞索密密匝匝，在夕陽下鋥鋥閃亮、光影斑駁。晃眼看去，就像兩架碩大豎琴，橫放在古鎮的山河歲月，被天地之手輕輕彈響。

（作者單位：萬盛經開區黨工委宣傳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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