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心吊著膽》：新導演似乎偏愛「不好好講故事」

近兩三年來，國產電影呈現出了這樣一種勢頭：名導大咖高成本的商業巨制口碑頻繁撲街，遠些的有陳凱歌的《道士下山》，近有張藝謀的《長城》、王家衛監製的《擺渡人》、徐靜蕾的《綁架者》，而與大導的尷尬處境不同，新導演正在迅速成長，在當下被好萊塢甚至寶萊塢大片支配的國內電影市場上，為國產片守住了一線陣地。

區別於以往熱衷「好好講故事」的大導，新導演們似乎對「不好好講故事」有一種特殊的偏愛，去年廣受好評的《羅曼蒂克消亡史》、金馬獎獲獎影片《八月》和正在上映的《提著心吊著膽》都是此類影片的典型代表：傳統的線性敘事被打亂，視角反覆切換，由此帶給觀眾最直觀的感受是故事沒那麼好懂了。不好懂往往意味著曲高和寡，因此，這一類電影很容易陷入專業人士叫好、但普通觀眾並不買賬的困境。

自5月12日公映以來，《提著心吊著膽》只收穫了1000多萬的票房。除了不討好的結構，導演李雨禾還起用了對於普通觀眾而言極為陌生的陣容，去年借《驢得水》刷了一把存在感的任素汐可能是他們唯一認識的名字，其他人基本都是名不見經傳的話劇演員。其實對於專業的影評人而言，多線並進的結構和大量新演員的加入通常是兩個重要的加分項，但很明顯，《提著心吊著膽》此次也沒能「戳中」專業人員，在貓眼電影上，這部影片只得到了5.9分的專業評分，是不及格的水準。

好吃的東西吃得多了也會厭煩，對多線結構的審美疲勞是許多影評人對本片失去興趣的一個重要原因，更何況在這部影片中，與其說是為故事和人物服務，多線結構更像是單純的噱頭。多線結構能夠帶給觀眾一種「上帝視角」的觀影體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物的性格也應該因此變得更加深刻立體。2015年上映的《心迷宮》是最常被拿來與本片比較的電影，無論是結構還是所選擇的農村犯罪題材，兩者都十分相似，但就我個人而言，與《心迷宮》兩相對照簡直就是對《提著心吊著膽》的公開處刑。

在《心迷宮》中，所有人的動機都通過視角的切換得到了完美的詮釋，無論是表面嚴厲實則愛子心切的村長，還是各懷心事的每一位村民，他們的性格都得到了恰到好處的呈現，但縱觀《提著心吊著膽》，沒有一個人物能夠真正說服觀眾：膽小如鼠的楊百萬竟然敢買兇殺妻；入行幾十年的警察輕而易舉就被各種小把戲矇混過去……100多分鐘的時長、可以隨時轉換的敘事主體都不足以將這些最基本的問題解釋清楚，而與此同時，一些無謂的情節卻佔了不小的篇幅，比如楊百萬和畢見效為了三萬塊錢反覆爭執的場面，到底意義何在？

《提著心吊著膽》將自己定義為荒誕喜劇，但喜劇和荒誕的效果是通過強行犧牲人物的智商和邏輯、並在此過程中粗俗貧嘴達到的。在這個意義上，《提著心吊著膽》更像是一部包裝花哨還不好笑的小品，既不深刻，也不幽默，生硬突兀的圓滿結局更是讓人有一口氣提不上來的感受。對形式的過度追求讓這部影片忽略了故事本身，它所取得的實際效果也提醒我們，在故事都沒打磨好的前提下，一再追求形式上的與眾不同只能起到嘩眾取寵的反效果。

本片還有另外一點讓人覺得不適。中國觀眾一向自認保守，「性」的話題在太長時間內都不能宣之於眾，只能藏著掖著、偷偷地和小夥伴們半懂不懂地討論，以至於現在對於許多「搞藝術」的人來說，如果不涉及下三路，彷彿就泯然眾人、不是藝術了。「污」成了趣味，成了賣點，但搞過了頭，也是會惹人煩的。十年前，《瘋狂的石頭》點到為止地利用了這個話題，到了今天，「性」竟然還是一部電影最重要的笑點，隨之而來的仍舊是落後的大男子主義。楊百萬自認「被出軌」，首先想的不是如何解決問題，竟然是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泄憤殺妻，於他而言，他作為男人的面子比妻子的生命還要來得重要，而這竟是整場鬧劇最初的起因。由此也可見，如何在電影中重構女性地位，對於許多電影人來說仍舊是亟待補足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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