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與世隔絕萬世弘道

腳崴了，我被迫與世隔絕。我坐在山中書院的走廊上，看野花爛漫，看群山青翠，看藍天如洗，看黃狗搖頭擺尾，看蝴蝶沾花惹草，看鳥兒自由飛翔。

就在我的腳邊，一隊螞蟻雄赳赳、氣昂昂地行進著，抬著一條半死不活的蟲子。我猜想，它們一定在敲鑼打鼓，高唱國歌。它們一定在高喊法治，高喊和平。它們的法治水平一定超過人類，一定沒有陰謀、腐敗、殺人放火。遺憾的是我聽不到它們的歌聲，沒法和它們交流。我只能凝神關注，獃獃地看，直到它們將勝利品抬進洞府，抬進它們的王國。

就在眼前不遠處，有一棵桂花樹，樹上有一個鳥窩，鳥窩裡有小鳥。一對纏纏綿綿的鳥兒比翼而來，比翼而去，有時叼著小蟲子，有時只是回來看看孩子。那是小鳥們的爹娘。爹娘飛來的時候，小鳥們飛快地探出尖小的腦袋，伸出細長的脖子，唧唧不停，興奮不已。雖然，鳥兒們的家就那麼一點干枝枯草，但我猜想，它們一定很知足，很幸福。

突然，一隻貓鬼鬼祟祟爬到鳥窩邊，一隻小鳥「撲撲」幾下，飛出鳥窩，墜落地面。它的爹娘奮不顧身地撲來。貓以更快的速度向小鳥撲去。說時遲那時快，我一聲吆喝，小鳥爹娘和貓都驚恐逃離。小鳥自然是得救了，但貓估計還在覬覦美食，小鳥還面臨生存危險。如果沒有人類的破壞和貓類的偷襲，鳥類原本是很安全的。

我聽到的是蜜蜂的低吟，畫眉的歌唱，青鳥的尖叫，麻雀的喋喋不休，各種凝聚天地日月精華的天籟之音。我彷彿置身一場盛會，情不自禁地唱起舊日歌曲，沉醉於這個自由世界。此時此刻，甚至於蒼蠅的嚶嚶聲，也變得美妙，也成了追憶往日的伴唱。

櫻桃熟了，我看著它們被鳥兒們吃了，看著它們無可奈何地掉在地上，無聲無息地與泥土為伴。枇杷又熟了，我看著它們從青色變成金黃色，有的已經長起皺紋，然後也是無可奈何地掉在地上，無聲無息地與泥土為伴。以前，我沒時間採摘，現在我是沒能力。李子、桃子熟的時候，我已經恢復能力，而且一定會有時間。時間畢竟是自己的，一定要讓自己來支配。

地里的黃瓜和玉米長勢喜人。春風吹過，油油的黃瓜和玉米葉子輕輕飄拂，那漫不經心、翩翩然的樣子，好像在表達對世外的不屑。這種不屑與走廊柱子上的一副對聯相映成趣：「地位清高，日月每從肩上過；門庭開闊，江山常在掌中看。」

土豆葉子還很青蔥，但我已是迫不及待。我讓家人每天挖，幾乎每頓吃，早上麵條也加土豆。中飯，我必吃一大碗土豆。晚飯，我也必吃一大碗土豆。至於土豆絲麥餅，我接近吃三個。我心想，這一輩子能盡情吃土豆，便是無上的福氣。吃了一陣子土豆，十分嬌氣的腸胃居然也改了千金小姐的怪脾氣，變成農家姑娘般的不講究了。我大概是吃土豆的命罷。

古人說，粗茶淡飯飽即休，不貪不妒老即休。天命難違，我既是土豆命，就應當遵循土豆命的規律。

與世隔絕原來很美。人需要必要的獨處，需要必要的與世隔絕。雖然腳崴了，但我因禍得福，領略了另外一種境界。這種境界是不能丟失的，它是快樂的源泉。

這次，我是被逼與世隔絕。下次，與世隔絕或許變成了自覺。

2017年5月21日

於弘道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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