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部殺人事件

有情、有料、有故事

本欄目刊登的作品皆為原創，歡迎投稿，我們在這裡聽你講述世間百態。

1

那天，我正在報社忙得不可開交，被一篇新聞通稿弄得焦頭爛額。對於新聞寫作我並不擅長，可是沒辦法，為了養家糊口，只好硬著頭皮寫，幸好每次都能過關。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職業作家，可夢想總是那麼遙不可及。

突然，《神探夏洛克》的手機鈴聲把我從夢想拉回現實，我看了看來電顯示，一陣驚喜，原來是《小說X檔案》的編輯郭珏打來的，我馬上按下了接聽鍵。

「喂，郭老師，您好。」

「你好，沈頡老師，明天編輯部準備召開一個新人新作研討會，邀請你參加。」手機里傳來郭珏那熟悉的男低音。

「好的，郭老師，感謝您的鼓勵，請問這次研討會的與會人員都有誰？可以透露一下嗎？」我暗自興奮起來。

「當然可以，此次研討會主要研討的是你和青年女作家西西的作品，編輯部包括我有三位老師參加，分別是主編黃中民、編輯裘震利和我，還有著名作家李佑教授，本次研討會正是他提議舉辦的。」

「哇，李教授？太好啦，我對他仰慕已久呀，非常感謝編輯部給我這次寶貴的機會。」

「不要客氣，那你明天下午兩點準時到編輯部集合，一同乘車去李佑教授的遠郊別墅。」

「好的，謝謝。再見，郭老師。」

我掛斷電話，平復了一下心情，郭珏是我創作的領路人，要不是他，我的小說《重生》是不會發表於《小說X檔案》的。這次難得的機會一定要好好珍惜，尤其到會的還有大作家李佑教授，相信這次研討會對我未來的創作一定會有所進益。

2

在遠郊私人別墅里，我們圍坐在會客廳內，李佑面帶自負的微笑首先開口：「沈先生，你對小說確實有些見解。但說實話，這篇作品真的很一般。人物形象刻畫生硬，語言呆板，主線單一，總體來說硬傷太多。」

「沒錯，文風啰嗦，看了幾眼就沒興趣了。」裘震利插嘴道。

「沈老師文中的伏筆和文風還是可以的，內心戲也很足，只是語言有些生硬不流暢。今後完全可以繼續努力凝練語言，渲染情節，對於沈老師的作品我還是很看好的。」沒等我說話，郭珏就搶話替我出頭。

「說到情節，確實設計得不太合理。虛構可不是胡謅啊！」李佑眯起眼睛悠悠地說道。

我滿面羞慚，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對於新人新作，編輯部一貫都是支持的，沈老師，繼續努力，不要氣餒哦。」郭珏看氣氛不對，意味深長地對我說。

從始至終黃中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默默地抽著煙，時不時地露出一絲冷笑。而青年女孩西西則一直保持著優雅的坐姿認真地聽著我們之間的談話。

之後便是裘震利對西西作品的大肆讚揚，極盡溢美之詞。李佑則表示，西西是個非常有潛力的作者，未來有望成為一名現實主義作家，只不過有一個情節不太真實，就是以作者對男主角的性格刻畫來說，男主角被帶進派出所審訊時，不應表現出恐懼和不安，而應該是平靜的，除了這一點，作品堪稱完美。

「今天的會就到這裡吧。晚餐和今天的住宿都安排好了，餐後大家可隨意參觀。我將給大家一展廚藝，烹飪一道名菜——紅燒活魚，敬請品嘗。」李佑最後作了簡短的結束語。

3

晚餐的時候，大家分賓主而坐，菜肴豐盛，暢談甚歡。

席間裘震利極盡諂媚地對李佑說：「李教授，聽說您剛剛從國外回來，就組織了這次研討會，真是辛苦呀。」

「哪裡，裘老師，推介新人，責無旁貸呀。說起來，本次亞洲學術會議是在印度召開的，我與一位大人物乘私人飛機一同前往，真是收穫頗豐呀。」李佑傲慢地說。

「李教授在國內國外的知名度就是高啊，來，大家為我們未來的作協主席干一杯。」裘震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紛紛向李佑祝賀，只有黃中民紋絲不動，嘴裡哼了一聲，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折不扣的華威先生。」

李佑並未理會，說：「只剩最後一道菜了，我去廚房為大家準備紅燒活魚。」

李佑走後，飯桌上的氣氛開始變得詭異。

黃中民面色鐵青地問裘震利：「震利，你怎麼知道李佑會是未來的市作協主席？當年他默默無名的時候，還是我拉了他一把，如今他出名了，就對我冷淡了下來，像他這樣的人品如何做得了作協主席？」

「主編，人家是大作家啊，作品水平高呀。」

「就他那作品？他一貫標榜現實主義，可他知道什麼是現實主義？真是笑話。震利，當年要不是我瞞著那件事沒報警，恐怕你現在還在監獄裡蹲著吧。你表面對我唯唯諾諾，背地裡散布不利於我的謠言，你以為我不知道？」黃中民一拍桌子，厲聲說道。

郭珏見此情景，急忙說：「主編，別生氣，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在外人面前不要失態。」

就在我和西西面面相覷的時候，李佑端著一盤紅燒魚回來了。他把魚放在桌子中間，然後用熱汁往魚上一澆，那紅燒魚竟然真的活了，亂蹦起來。

「太不可思議了，李教授，你是怎麼做到的？」西西一聲驚呼。

李佑只是把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裡微笑著。

只有裘震利洋洋自得地說：「這有什麼，我也會做。」

西西嬌俏地說：「可惜呀，我最愛吃魚了，只是有胃病，醫生叮囑要少食多餐，看來沒這個口福呀。」

「沒關係，夜宵的時候，我再給你做一盤紅燒活魚送到你房間里。」裘震利拍著胸脯，對西西獻起殷勤來。

晚飯過後我在李教授的書房把西西的那篇作品讀完了。然後，我走到會客室，發現李佑、西西、裘震利、郭珏四個人正在玩撲克，唯獨不見黃中民。我坐下後在一旁觀摩，不一會兒，西西說還有篇稿子沒寫完，要回房間。裘震利見西西走了，也說不玩了，向著廚房的方向走去。李佑和郭珏無奈地笑了笑，繼續和我東拉西扯聊起了天。

沒一會，我們就聽到西西的房間內似有爭吵聲，然後就見裘震利沮喪地回到了會客室，左手還時不時地摸摸貌似有些腫脹的右手腕，並對李佑吵嚷這說這別墅里有蚊蟲，讓他拿塗抹的葯來，李佑沒辦法，出去了一會兒把葯拿來給了裘震利。然後我們繼續討論西方文學，大概過了兩個小時，裘震利不時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沒過多久就雙手抱頭，一個抽搐，歪倒在座位上。我們驚慌失措，馬上打電話報了警。郭珏匆匆上樓，從房間里把西西和黃中民帶到了會客廳。西西看到裘震利的時候，一聲尖叫，驚恐地癱倒在地上。

4

當孫智帶著大批警員來到李佑的遠郊私人別墅的時候，我們正焦急地在餐廳里等待著。孫智一臉嚴肅地看了看我，然後下令警員勘察現場，法醫進行驗屍。

孫智讓我們幾個人圍坐在餐廳里，開始偵訊。

「黃主編，晚飯後，你都在做什麼？」

「一直在我的房間里看書，從未離開過半步。直到郭珏上樓叫我。」

「有其他人可以證明嗎？」

「不清楚。」

「也就是說沒有不在場證明。」

接著他問西西：「西西小姐，你晚飯後都在做什麼？」

「與李教授他們玩了會撲克，因為要交稿，所以回房間寫稿子。」

「有其他人可以證明嗎？」

「我才沒寫多久，裘震利就敲門說做了夜宵給我，我打開門，看到他端著一盤紅燒活魚。進屋後，他把魚放在書桌上。然後就開始向我求愛，被我嚴詞拒絕。他惱羞成怒，要挾我要是不答應就再不發表我的作品。我一怒之下，把那盤魚打翻在了地上，他膽子真的很小，竟然嚇得跌倒在地，我讓他滾，他極不情願地起身走了。之後我心情非常不好，就上床睡覺了。直到郭老師上樓叫我。」說著西西便抽泣起來。

李佑、郭珏和我也都向孫智說明了情況，打完牌後一直都在會客廳聊天，可以互相作證。

「那麼我請問李教授，西西小姐所說的紅燒活魚又是怎麼回事？」孫智的眼神里透著睿智。

「噢，那很簡單，紅燒活魚這道菜的高明之處就是把活泥鰍用油紙包起來放到烹飪好的魚肚子里，等紅燒魚上了桌，用熱汁一澆，泥鰍在魚腹內亂蹦，那熟魚自然也就變活了。」李佑輕鬆地說。

「原來如此，沒想到李教授還真是多材多藝啊。」孫智打趣說。

說罷，只見一個警員跑來對孫智耳語了幾句，孫智頻頻點頭。

「通過對別墅進行了細緻的勘察，得出的結論是並沒有外人來過別墅的痕迹。屍檢的結果是死者死於腦出血。也就是說如果不能排除他殺的話，嫌疑人就在你們當中。」孫智用凌厲的眼神掃了掃我們。

「一定是西西這個女人殺了裘震利，裘震利好色，他對每個女作者都有非分之想，想利用他的職務之便與女作者發生關係。一定是西西拒絕了裘震利提出的不合理要求，裘震利賊心不死，妄圖強暴西西，西西奮力抗爭，失手殺了裘震利。」黃中民暴躁地說。

西西大驚失色，欲言又止。

「黃主編，我看是你殺了裘震利吧。當年裘震利貪污公款，把編輯部的財務賬目弄得一團糟，而你卻沒有報案，貌似有難言之隱。其實你二人是一丘之貉，因財致反目，而起殺意。」李佑扶了扶眼眶，點燃了一根雪茄。

「你不要亂說，你告訴裘震利西西愛吃魚且有胃病，就是為了幫裘震利玩女人，你是幫凶。這件事是裘震利親口告訴我的。」黃中民大發雷霆。

李佑頓時滿面羞慚，而西西卻哭得更厲害了。

「也許，也許裘震利是自殺呢……」郭珏這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大家安靜一下，先冷靜冷靜。」孫智說完就把我叫了出來，其他人則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跟著孫智走出了餐廳。

5

在別墅的書房裡，我與孫智面對面坐下，他迫不及待地問：「沈大作家，你對此案有何看法？」

「你覺得呢？」我反問。

「目前兩個人最有嫌疑。黃中民有殺人動機且沒有不在場證明。西西也有殺人動機，當時裘震利在西西房間內的情況，只是西西的一面之詞，實際情況也許是西西給裘震利喝了某種藥物致其死亡也不得而知。」

「西西的房間搜查了嗎？可有什麼發現？」

「搜查了，沒有什麼可疑的狀況，只是地面狼藉，紅燒活魚被推翻在地，魚肚子被破開了，裡面露出了油紙。」

「油紙里的泥鰍呢？找到沒有？」我繼續追問。

「沒有發現泥鰍。也許是西西把泥鰍處理了，可她為什麼不處理魚而光處理了泥鰍？又或者是兇手把泥鰍帶走了？可兇手帶走一條泥鰍要幹什麼？」

「紅燒活魚，紅燒活魚。」我小聲嘟囔著。

孫智還眼巴巴地等著我的回答，我卻一個字兒都沒說，只是目視前方，凝視著孫智身後覆蓋著整整一面牆的書架。忽然，我好像看到了什麼，急忙起身向書架走去。

這本書名叫做《不會翻船》的小說集，作者是弗雷德里克·福賽斯。我從書架上拿下它，激動地給孫智看：「就是它，就是它，我之前在書房裡看的就是這本書。」

孫智一頭霧水：「怎麼了？是這本書又怎樣？」

「從剛才我就隱約感覺到什麼，一直到發現這本小說集，我才豁然開朗。小說集、私人飛機、印度、紅燒活魚、腦出血、西西的作品情節，這幾個關鍵詞貫穿了整個案件。」

「這，你說的我完全聽不懂。」孫智用迷茫的眼神看著我。

我翻開這本小說集，從裡面找到了一篇叫做《愛爾蘭沒有蛇》的短篇小說的幾段文字給孫智看：

課本上說，這種蛇分布範圍很廣，幾乎能夠適應任何環境，從西非往東，再往北到伊朗，從印度到巴基斯坦，都可以找到此蛇。這種蛇適應性很強，從西非潮濕的叢林到伊朗冬天寒冷的山丘地帶，再到印度酷熱的山麓，幾乎什麼氣候環境都能適應。

在尺寸方面，教科書上說，長度是9到13英寸之間，很細。顏色方面是長有幾個白點點橄欖綠黃色，有時候幾乎令人難以辨認，身體的一側還有一條暗淡的、呈波浪形的黑線。它常常在乾燥炎熱的天氣里夜間出沒，在酷熱的白天期間尋找陰涼避護所。

已逝去的英國自然學家在他「鋸鱗水蚤」那一章節里下的結論是：非常機警，脾氣很暴。攻擊之快，令人猝不及防。毒牙很小，咬一口實際上只搞出一個不易查覺的刺痕，如同兩個小刺一般。沒有疼痛感，但必死無疑，根據當時和之後受害人的體重情況和身體的抵抗能力程度，通常是在2到4個小時死亡。死亡的原因無一不是腦出血。

孫智看完後一拍腦門：「你的意思是兇手是鋸鱗水蚤？」

「沒錯，也叫鋸鱗蝰蛇。死者的死因是腦出血正源於此。」

「可是我們國家應該沒有這種蛇吧？」孫智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你別忘了李佑之前去印度開過一次會議，印度可是有鋸麟蝰蛇的。」

「他會帶蛇回國？他過得了安檢么？」

「李佑是與一名神秘人物乘坐私人飛機往返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有可能免檢的，對嗎？」

孫智點了點頭：「這麼說的話，那李佑就是兇手了，可他是怎麼殺了裘震利的？」

「利用紅燒活魚那道菜，晚餐時候的那條熟魚肚子里油紙包的確是泥鰍，而裘震利給西西送去的那條熟魚里油紙包的卻是蛇。鋸麟蝰蛇最小的只有20厘米，與泥鰍的長度很相似。」

「李佑為什麼要殺裘震利？」

「李佑並不想殺裘震利，李佑要殺的是西西。裘震利只是個棋子，他的死是個意外，裘震利並不會做這道菜，是李佑幫裘震利把這道菜做好，又告訴他西西愛吃魚、有胃病，正是因為裘震利是編輯部里的矛盾集中點，還有其好色的性格，用女孩西西作為誘餌，引裘震利上鉤，想拿他做替死鬼。我推測案發當晚裘震利端著李佑早已做好的紅燒活魚給西西送至屋內，並向西西求愛，被西西拒絕，落得個灰頭土臉。西西由於激動打翻了紅燒活魚，鋸麟蝰蛇可不是泥鰍，受到驚嚇，破魚腹而出。當裘震利被西西的舉動嚇倒在地的時候，被蛇咬了手腕，他手腕紅腫正源於此。裘震利走後，那條蛇就潛藏在房間內，西西隨時都有被咬的可能，毒發身亡也很合理。你可讓法醫再次進行細緻的屍檢，看看屍體右手腕上有沒有洞，就像兩個小針眼兒似的。如果有就證明了我的推測。還有西西要立刻進行全身檢查，如發現傷口，必須馬上注射血清進行治療。」

「李佑殺害西西的動機又是什麼？」

「來自於西西那篇作品裡的故事。」

「故事？什麼故事？」

「西西寫了一個男人，年輕時無所事事，在網路上結識了一個女孩，並約好去開房，兩人發生完關係後，這個女孩的家人卻帶著警察破門而入，誣陷男人誘姦女孩，男人百口莫辯，女孩始終沉默。男人被帶到派出所，驚恐之下，答應私了，把僅有的兩萬塊錢賠給了女孩家人，男人認為這是女孩和其家人設計的仙人跳，此後不斷尋找女孩，女孩卻人間蒸發，男人潦倒街頭……」

「這故事有什麼問題呢？」

「既然西西與李佑早就認識，那麼西西寫的這個男人恐怕就是李佑了吧。還有以我對李佑的了解，這位標榜現實主義的作家，對現實主義的理解就是一定要真實，大多數人進了派出所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驚慌吧，他卻指出這點不真實，這恐怕是他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吧，呵呵。」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我想西西就是她自己文中的那個女孩，她多年後遇到李佑，發現李佑已飛黃騰達，便要挾李佑幫她發表作品以便成名，否則就要將他以前的醜事公佈於眾。李佑看到她寫的稿子，更加害怕，怕失去自己經營多年來之不易的名聲，便痛下殺手，誰知卻誤殺了裘震利。」

「對了，那條蛇呢，它在哪裡？」孫智焦躁起來。

「目前最關鍵的是要找到那條蛇。李佑曾經因為給裘震利拿葯，出去了一段時間，我推測他很有可能去了西西的房間，所以現在那條蛇應該還在他身上。如果你最終能把李佑繩之以法，請替我轉告他，每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都在追求優越感，都有對權力的無盡渴望，可選錯了路，將悔恨終生。」

「好的，一定帶到。」

「我再次聲明，只是給你提供了一種思路，證據搜集還需要靠你來完成。」

「明白，大作家，你就別啰嗦了。」說罷，孫智就快步沖了出去，在我的視線中消失了。

我點了一根香煙，深吸一口，看著書房窗外霧蒙蒙的天空，思考著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孫智能找到那條鋸麟蝰蛇嗎？當西西得知李佑要殺的人是她，會作何感想呢？那個神秘人物又是誰呢？而我，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嗎？我苦笑了下，不管怎麼說，還是要相信孫智，相信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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