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華：他們說的束縛和道德我感受不到//愛智書院

5月10日晚，愛智書院人生必修課第二階段的課 程:" 發現自我，作家與藝術家的心靈發現之旅"，在千聊直播間如約與大家會面。

本次課程是："發現自我，作家三講"的第一講，主題是："詩歌是心靈呼喚的自然表達"，由余秀華老師和郭紅老師以對話的形式呈現給大家。

詩歌是心靈呼喚的自由表達

余秀華/詩人

「答 」

余秀華老師中國最受歡迎的農民女詩人，她因出生時倒產缺氧而造成腦癱，所以常被稱為"腦癱女詩人"。余秀華說，"稱我為腦癱詩人，我不難過。"身體上的疾患和婚姻的不幸給余秀華的人生帶來許多的苦難，但也促成了一個詩人的成長。她用詩歌宣洩情感，書寫生命的悲歡，傳遞著一個普通女性的愛與尊嚴，勇氣和力量。她是中國當代詩歌圖書銷量第一人，先後獲得詩人獎，農民文學獎，著有: ?月光落在左手上?, ?搖搖晃晃的人間?等。

郭紅/愛智書院

「問」

郭紅老師是愛智書院的創始人，著名編輯，她對余秀華老師展開了一場親切、自然，又不乏深刻的問話。在她們的對話中，我們不僅了看到詩歌，更透過詩歌，看到了一個詩人豐富的內心世界和生活圖景。郭紅說：「余秀華老師做為一個詩人，做為一個女性，她能從困境中走出，這是她內心強大的表現。作為詩人，她創造出自己獨樹一幟的表達，成為最受歡迎的女詩人，在這個看顏值的時代，則恰恰證明她作品的水準之高。余秀華老師給我們的啟示是，作一個詩人需要天分，但成為更好的自己則是可以憑人力做到的。」

對話節選

郭：余老師你好，和大家打個招呼吧。

余：大家好，今天很高興和郭紅老師在這裡一起談談詩歌和文學的問題。

郭：大家對你在鄉村裡過著很普通的生活的經歷都有所知道了，你的詩歌又給了大家特別大的觸動和從心靈深處的認同，能不能談談你的生活，你對詩歌的看法？

余：我生活在農村，我的詩歌大部分是在那個環境下寫出來的，文學與生活是息息相關的，所謂文學高於生活，其實在我看來就是準確形象地表達生活。

郭：很多人的詩不那麽打動人，你認為差別在哪裡？

余：我是一個沒有畏懼的人，很多人寫詩並不是表達自己，因為道德的束縛感，會顧及到很多方面，我和他們的區別是敢於寫，不真實地表達是可悲的。文字的能力也很重要，需要表現文學的生動性，文學上的修飾是必須的，為了更準確的表達生活。

郭：對你來講，生活可能會比別人更不容易一點，是什麼使您擺脫束縛，無所畏懼地表達呢？

余：是先天的性格吧，性格也會反映在文字里。他們所說的束縛道德，我感覺不到。如果是別的女人應該不敢像我這樣寫。因為怕老公揍她。而我不怕，這是我真實想寫的東西。我比他們可信多啦。

郭：你的詩歌有一種衝破束縛的力量，敢於愛，敢於表達自己熱烈的慾望，沒有壓抑就沒有更強烈的渴望，有沒有這個原因？

余：有的，人都是越發得不到的東西越發渴望，越發渴望就越發想得到它，我詩歌里表達的愛情都是求而不得的，沒有經歷這種感情就沒有詩歌的產生。我現在寫不出來，是因為我沒需求了。

郭：如果你的文字是對生活最誠實的表達，你的生活有那麼多美好和詩意嗎？

余：我的詩歌里的美好恰恰是生活中的不如意產生的，人如果有好的感情，好的經歷，他的心思就不會放在文字上面。艱難和不如意才會對生活產生思考，思考的東西才會產生文字。

郭：我看到南方周末有一篇報道，他說，你還是草莽英雄的感覺，熱眼看萬物，冷眼看主流，你怎麼看？

余：我覺得這是對的，什麼是主流啊？誰又是主流啊？我非常討厭他們說我不被主流認可，他們能代表主流嗎？現實的這些小圈子，雖然能得到一時的名和利，但從長遠的眼光看，毫無好處。最重要的是你的作品能不能留下來，那些主流作品也不一定能留下來吧。

郭：你詩歌的表達，對情慾，對愛一個人，對他的想像，都特別坦率，你寫作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到尺度的問題？

余：我有很多尺度很大的都不敢發出來，哈哈，很多尺度大的他們沒看到，很多小黃詩寫的挺好的，不敢發出來。

郭：你覺得文學和詩歌對你的人生是一種安慰還是一種升華呢？

余：是一種安慰，通過文學你可以打開自己心裡的世界。對自己是有好處的。

郭：生活是沉悶的，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艱難。看到生活的詩意是非常難的。對於普通人來說，怎麼能讓我們看到生活中的詩意呢?

余：並不是美好的東西才是詩意。很多詩歌只是把詩人經歷的事情原本的呈現出來。通過現象看到本質，這就是詩意。

郭：詩意需要和生活拉開距離么？

余：不需要。貼的越近越好，貼近生活，並且思考生活這兩方面是結合在一起的。雖然老油條思想一旦成熟，提筆就能寫。就像和尚往那一坐就有禪意。因為人的思想積累到一定程度。就不住不覺的就出來了。

郭：前些日子，沈浩波和巫昂在辦一個寫作課，發現很多初學者寫出來特別棒的詩。我們的聽眾大多都是初學者或者根本沒有寫過詩，余老師對這些詩歌初學者有什麼建議么？

余：不用強求自己去寫詩，寫詩需要一定的仁愛和天分。你需要真正的喜歡這個東西。詩歌需要思考句子怎麼排列，這個詞怎麼用。這些用好了寫詩歌基本沒有什麼問題。

比如「一朵花多麼鮮艷」。「」鮮艷「」和「花朵」這一個是形容詞，一個是名詞。這中間可能產生的排列的方式有多少種，排列而產生的詩意有多少種。

有些初學者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但始終覺得不準確，就是這個問題。如果要強調「花朵」的本身，那麼你可以說「我看見一朵鮮艷的花朵」。 「花朵」放置在後面。如果你要強調花朵的美麗，這又有了區別。如果我寫，我會把形容詞後置。這就是詩歌技巧的運用。

郭：你覺得一個好的詩人，是不是他的直覺和感性比別人更加敏銳？

余：詩人有天生的敏銳感，是培養不出來的。

郭：那對初學寫詩的人想法就是如果你沒有這個天賦，就不要培養了嗎？

余：培養這個幹嘛呢？雖然不寫詩你可以看詩，讀詩，或者寫文章。要認清楚自己的長處。

郭：你剛開始寫詩的時候，影響你的有哪些詩人？

余：剛開始就沒看過別人的詩呀。基本上在家天天讀《知音》和《故事會》

郭：那你是從哪個角度去看的？

余：我是從文字的結構上，它（《知音》和《故事會》）文字的結構可好了。我當時對文字很喜歡。比如看電視劇我會留意字幕，看他文字的排列。《知音》和《故事會》還教會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比如「真」「善」「美」。

郭：我也是替我學員問，怎麼樣才能寫好一首詩。是需要文字的修鍊組合，對詞語的理解，更重要的是靈氣。

余：還有生活。想把詩歌寫好，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綜合素質問題。

郭：(笑)你這是在誇自己嗎？

余：別人都說我人品很差，人品好的人寫不了詩歌。非要人品差的人詩歌才能寫好。

郭：你寫詩歌勤奮么？

余：我很勤奮。只要一有時間就寫。但是今年寫得少，有很多事攪的我很煩躁。

郭：那你寫了多少首呢？

余：大概兩千多首。

余秀華詩作兩首

《我愛你》

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彷彿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心的雪

它們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天

在乾淨的院子里讀你的詩歌。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我不適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弔膽的

春天

《我們愛過又忘記》

我把左手按在左心房上

人散燈熄。這條路還看不到頭

路兩邊樹木陰森，撐住五月的毒

繞著這城轉，城如佛塔

我掐死內心一隻狼的悲哭

愛上一個人，在這殘破的人世里

以毒攻毒

如果能哭，我就為你哭了

如果能死，我就為你死了

而我愛你，也愛得這樣咬牙切齒

這深淵 我不豢養藤蘿

你的燈盞也無法照出我的影子

你得畫符，念咒

以永恆的虛無，壓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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