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自我救贖

人性的自我救贖

讀完《皇帝的新裝》，人們深諳作者的用心。恐怕這個星球上讀過這篇文章的人，都對其中的人物性格及特點印象深刻。比如自欺欺人、昏庸奢侈、虛偽愚蠢的皇帝，虛偽自私、阿諛奉承的大臣，狡詐貪財、巧設騙局的騙子，還有天真無邪、誠實無畏的孩子。但現實生活中，天天都在上演「皇帝新裝」的故事，我們卻寧願充當此前不屑的大臣，也不願做受人讚揚的孩子。

是人們表裡不一嗎？是人格分裂嗎？都不是。小說里的情節是虛構的，它按照一定的邏輯來設計，而現實卻往往毫無邏輯可言。我們做不了孩子。因為我們還要撫養孩子。從前我們為了理想可以毅然赴死，而今我們為了理想選擇隱忍苟活。

青春痘沒有長在自己的臉上，當然沒有感覺。做一名老師，教過了不少考上名校的優等生，對那些因孩子成績不佳而焦頭爛額的家長，我們曾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苦口婆心，耐心疏導，故作瀟洒地對他們講，「要允許自己的孩子不優秀」。以至於那些學困生的家長還會因此為自己的狹隘而羞愧。等到有一天，老師自己的孩子也要參加高考，才發現孩子與那些優等生有太大的距離，就會有先前那些家長曾有過的痛徹心扉的感覺。老師要說服自己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優秀」這個事實太難了——「我都能把別人的孩子送進名校，怎麼就沒有辦法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呢」？

韓愈在《師說》里說，今天的人們「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最後還對此做法來一個評價——「惑矣」。我以為，不能評價說這些父母糊塗，因為時過境遷，境遇不同。就像我們可以嘲笑甚至厭惡小說里的大臣，因為我們都是旁觀者；而於生活之中又不得不做大臣一類的人，因為我們卻是參與者。

很多時候，我們都在莊重無比鄭重其事地做著幼稚可笑的事情，不得不感嘆生活天天在上演滑稽的鬧劇，是因為我們常常置身於事外乃至於世外，以旁觀者的視角來審視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但我們的靈魂在短暫的游離之後重又回歸肉體時，我們似乎又默認身在其中的現實生活，或者說，生活里我們在循規蹈矩地扮演著我們曾經十分厭惡的角色，並且別無選擇，這不能不算是人性的痛苦掙扎。

我們都很反感形式主義，但形式又很重要，講求形式的人都在說一句無可辯駁的話——「沒有形式就沒有內容」，形式與形式主義又有著微妙的關係。傳統道德正在接受著前所未有的挑戰，用「禮崩樂壞」來形容當下的社會風氣也不為過，因此，現在的人們普遍缺乏儀式感，更要藉助形式來喚起人們對傳統的緬懷和追溯。所以，講求形式就大行其道了。但你要是說我們反對形式主義，不反對形式，恐怕連你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沒有孩子時，我們盡可以做一個憤青，對這個世界恣意發泄我們的不滿；當我們把自己的孩子扔進這個污濁不堪的世界，我們選擇做一個順民，教他們努力發現其中的善良與美好。先前難過，我們可以油鹽不進，茶飯不思，坐卧難安；而今難過，我們能一邊流淚，一邊到廚房給自己下碗面，還不忘給碗底卧倆荷包蛋。

白天我們風塵僕僕，摸爬滾打，奔波忙碌；晚上，我們可以把自己已經褶皺的心掏出來，用熨斗熨平了，再塞回去。世事艱難，多不如願，人還是得學會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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