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夢孤城：母親的詛咒

作者簡介：星夢孤城，男，曾用「夢棲雲」「莫曉雨」「隱劍客」等筆名，生活中的浪子，文字上的幽靈，地道的川東文痞。高中時開始寫作，2004年開始發表作品，有創作過長篇小說《紗魂》、《借我一支煙》、《結界》、《母親的詛咒》、《蝶殤》等，短篇小說《高原上的白雲》、《三滴淚》、《空城舊夢》等。喜歡孤獨自處，善寫悲情文字，以憂傷的眼看世界，以繾綣的心寫真情，便也是一花一葉一世界，一生一念一幽人。

第二十章節

孬兒說：「你吃飯了嗎？」

弟弟搖頭。

孬兒說：「走，我們去吃飯。」

弟弟依舊搖頭，說：「哥，我等下到幺爺爺那裡去吃飯，就是走之前想來看看你。」

孬兒說：「啥？走，你要去哪裡？」

弟弟說：「買了今晚的火車票，去東莞。」

孬兒說：「你退學了？」

弟弟點了點頭。

孬兒抬起頭來，仰望天空，一陣沉默，心裡突然覺得很難過。

弟弟說：「哥，你別這樣，退學是我自願的。」

孬兒說：「去爸爸那裡嗎？」

弟弟點了點頭。

孬兒說：「爸爸怎麼說？」

弟弟說：「他沒說什麼。」

孬兒努力仰著頭，心裡覺得倍加難過，可是這難過卻又不敢表達出來。

他說：「真對不起，哥哥什麼都不能給你，身上也沒多餘的錢。」

弟弟說：「沒事呢，哥哥，我不要錢。」

孬兒說：「外面不等同於學校，人心複雜，你出去要多加小心，一個人要學會照顧自己，知道嗎？」

弟弟點了點頭，沉默良久，才抬起頭來，看著孬兒說：「哥，你要好好讀書，我們這個家就指望你了，我沒什麼能力沒什麼用，我以後出去了，賺了錢，會給你寄回來的。」說著，眼淚已滾在眼角。

孬兒說：「好了，好了，你沒來過我學校，我帶你參觀一下我的學校吧。」

弟弟點了點頭。

孬兒便領著他沿著學校操場走了一圈，細雨密密，心裡的傷感，像那揮之不去的別離。

弟弟說：「哥，剛才那個是你女朋友嗎？」

孬兒搖頭，笑，說：「不是呢。」

弟弟說：「我走了，你以後回去要看看外婆，去給娘多燒香，幫我多磕幾個頭。」

孬兒努力笑著說：「你放心吧，我會的。」

走到校門口，弟弟站住身子，回頭看著孬兒，說：「那好，我走了，哥哥。」

孬兒說：「你一路小心。」

弟弟點了點頭，然後沿著石階就走了下去。

孬兒看著他的背影，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想衝過去喊住他，卻發現他已走到下面去了。

孬兒想，明天，明天就是他十四歲生日，他心裡知道卻沒說出來，想來該是多麼的難過。

那些十四歲的孩子，多數還在父母懷裡撒嬌，而他卻一個人外出謀生，這份內心的凄苦又怎能讓人感知呢。

孬兒站在校門口，努力朝山下望，看著弟弟的身影變成一個黑點，逐漸消失不見，他才大聲喊道：「記得，出去要好好照顧自己。」

話落，淚已滿面。

他如此清晰地記得，父親走時，自己也在這個地方送走了他，而如今，弟弟也走了。

這個家，終於七零八落，天各一方。

世間似乎再無親人，世間似乎都剩下了寒冷，世間似乎都豺狼當道，世間似乎都剩下了孤僻的人生。

後來，弟弟給孬兒的信里，他寫道：「十四歲的生日，我一個人在漫長的火車上度過，一個雞蛋，一碗速食麵，沒有父母慶祝，沒有生日歌，這個世間好像已經忘記了我……」

孬兒收到信的時候，躲在宿舍里，哭了許久，他多想悲傷離自己遠點，他多想孤獨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偏偏是難過，讓人感受到如此深刻，偏偏是痛苦，讓人無處藏躲。

送走弟弟很長一段世間，孬兒都沉浸在悲傷里，他瘋狂地在筆記本上寫字，瘋狂地把悲傷寫進文字里然後塵封起來。

那段時日，孬兒寫了很多心情文字，散漫的，無關緊要的，但都透著淡淡的悲傷。

三月的雨，總是一下就是幾天，沒有要停的痕迹，寒冷並未完全撤離，校園角落裡的花朵已經正欲欲待放……

沒過多少時日，花兒已經紅透，只是那雨，依舊淅淅瀝瀝，亂紅散落一地，讓人不忍目睹……

再過些時日，就到清明了，以前並不知道祭拜親人是什麼樣的感受，如今終於知道了，卻總是不敢去祭拜……

這世上的眼淚呀，總是沒有流盡的時候，這世上的難過呀，總是沒有盡頭……

諸如此類的文字，不在少數，慢慢鍛煉了孬兒的文筆，讓更多人開始覺得孬兒天生就是個悲情的詩人。

只是，詩人容易悲情難，一句悲情道盡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

孬兒說：「風，小時候，有人給我看手相，攤開我的手掌，說我這輩子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所有的親人都會離開我，我將孤獨終老。」

風說：「孬兒，你看過中華英雄嗎？」

孬兒搖頭。

風說：「孤星出命，一切都是註定，你可以看看，還有百年孤獨。」

孬兒說：「風，你信命嗎？」

風說：「孬兒，有些事情不需要去求證，求證本身就是一種困惑，有些痛苦也無需去解脫，解脫依然是一種困惑。」

孬兒說：「風，我做比到你那麼洒脫，我很世俗，骨子裡很傳統，我容易陷入在七情六慾里走不出來，我也看不開，我不是聖人的命。」

風笑，說：「孬兒，你不是詩人嘛，詩人就應該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像海子。」

孬兒說：「可結局呢？海子的結局呢？還不是卧軌自殺。」

風沉默。

孬兒說：「與文字結緣，就是一種宿命，逃脫不了的宿命，這世上但凡偉大的作家，有幾個得了好的結局的。」

風說：「孬兒，你不要臉，你開始自詡偉大的作家了。」

孬兒說：「風，我認真的，你我，都與文字有緣，可是我們一生就真的很好嗎？」

風說：「孬兒，你看安妮寶貝看多了吧，上癮了。」

孬兒搖頭，說：「我誰的文字都不看，我就看《紅樓夢》」

風說：「安妮寶貝的文字有毒，但我就很喜歡，這世上，但凡有才華的人，幾個不是悲情的呢，因為他們另類，因為他們不被人理解，因為他們孤獨，一如梵高，他也是在死後多年也獲得人的認可和理解的，所以，孬兒，孤獨是不凡之人的宿命，你我都無需解脫。」

孬兒沒有反駁。

風拿出香煙，給孬兒一支，說：「來，抽一支，心裡的痛苦就會消減。」

孬兒說：「是毒藥嗎？」

風點了點頭，說：「你不知道毒藥可以止痛嗎？」

孬兒說：「好吧，世間萬物皆是毒，我又何必怕它呢。」

風給孬兒點上，孬兒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的味道讓人覺得眩暈，但轉瞬，便有一種輕飄飄從塵世飛升的感覺。

風說：「孬兒，我們不是只有文字，我們還有香煙，孤獨和寂寞。」

孬兒不解地看著他。

風繼續說：「你不覺得我們很富有嘛，這世上有多少人能享受孤獨和寂寞呢，沉溺其間，忘乎所以，孬兒，你要知道，上帝造眾生，並不是讓眾生來享福的，痛苦本是每個人身在紅塵的必經，你我亦然。」

多年後，風把與孬兒的經歷寫成一篇長篇小說，標題取名為《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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