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宇：漫話「五行捶」
本文原載於《武當》雜誌2011年第9期（總第253期），是李派太極第五代傳人杜子宇先生對於自己習練「五行捶」的體會的說明。杜子宇先生在文中不僅講了自己練拳的體悟，更對於「五行捶」的命名原因與內在文化內涵做出了進一步探討，是一篇十分適合「五行捶」初學者了解李派拳法，修鍊者提升自身的佳作。
五行捶是李派太極拳的集中代表，也是李瑞東先師的代表作。五行捶響譽武林，名錄典籍，成為李派太極拳弘揚較廣的拳法之一。
本文在此談談筆者修鍊五行捶的感想。
一、文化理性太極拳
內功太極拳，借拳練內功，拳顯法於外，功運化於內，而拳功之本的文化哲理更隱於秘。故說「學拳容易攻理難」。傳統太極拳的文化底蘊、造化機理恰恰是指導文修武備致功緻深的精髓所在，也是太極拳無窮韻味、無限魅力之所在，故而又非明不可。李先師「本理以造勢，即勢以運氣，借氣以生機，行機以達理」的名言，像一盞明燈昭示後人「太極拳練理」，「非理無成」。傳統太極真宗，由表及裡，由淺而深，由拳而功，都是以自然大道的理性內涵而貫穿。道即理，理即道，無道不是理，無理不成道，無道不成體，無理不見功。唯有這亘古常存的無極真道和經久不易的太極常道，才構成動靜的絕對真機和妙諦。本依太極道而有太極拳，所以人稱「道法太極拳」，並遵守「道法自然」而以武演道。因此，太極修鍊既需通理明法，又要依法明理，而且理解一層理，功上一層樓。理是拳功升發的「登天梯」，失掉理這個大前提、總指導、總基礎、總竅要，太極修鍊就必然會淪為李瑞東老前輩所云「盲人騎瞎馬」的境地，而走向「盲修瞎練」的歧途，到頭來「身練太極拳，不沾太極玄，不識太極門，難登太極殿」；「苦練一生，徒勞無功」。
「人天合一」是李派太極及其五行捶的理論核心和源頭，是宇宙整體觀、萬物全息論的總概括，也是人天相應、探索人天奧秘的依託和基礎。張紹堂先生在《序論》中所云，「在天為陰陽，在地為水火，在人為剛柔，在拳為虛實」，既說明人天相應，人天相通，人天一道，又說明人應天，拳應道，拳天一理。簡言之，天道、地道、人道、拳道是一道，天理、地理、人理、拳理是一理。太極修鍊探索人天相應之秘，造就人天合一之功，從中尋找益生養生真消息。明生理，當曉生理結構性能及其整體關聯，以盡養護。明世理，和人善事，濟人利世，慷慨大義，人心貴實，從「空無盡，時無休」的真體真機中悟覺和覓索靜心安神，運氣活機的康壽之道。
理靠心解，功由意造。一師百徒而功果不一，這是人的根基不一，悟性不同，竅有準誤之必然。但是，對機理的悟練總是太極修鍊共通的、根本的和必須的。故悟中練，練中悟，悟練結合，才是陰陽歸一之法，也為太極修鍊必須之法規。以心解理為悟理，從悟化中啟開心竅，洞開智慧閘門，才可捷足先登，事半功倍，成就高真。古往先賢無一不是善悟善化人天秘理的典範。
二、後天之身五行體
太極是天地萬物的總生機，有了太極才有陰陽精合成五行，陰陽細分呈八卦。八卦五行的實質都是陰陽顛倒周變，在太極拳中，這陰陽五行和八卦都是無形太極周流的自然象徵。人，是天地陰陽、父母精血的精合體，既具五行稟賦的屬性實質，又具八卦顯象的天然象徵。五行成形，八卦呈象，形象共融一身中。人是宇宙真體真機的一個縮影，生活在天地時空間，化生在太極周運的自然規律中。故說五行含八卦，八卦含五行，爻變卦變，形變象變，形象不離，形成人的千變萬化，千姿百態。五臟這一五行屬性、物質實體構成了人的生命之基，稱為「命基」。就是這命基和生機構成了人的生命根源的總命理。
太極拳「靜中求動，動中求靜」，包涵了「知順圖返」的修鍊要旨。動者圓順，拳以武演道；空松圓靈，柔和纏綿，渾然圓運，外活身形，內暢其氣，演八卦，調五行，隨心意，合天時，應太極；靜者返合，靜心合道，安其心，和其氣，靈其神，空靜虛靈，靈明覺性，一腔浩然，忘其形，合天空，應無極。從「空無盡，時無休」中悟覺真諦，動練形體，靜養心神。應天時而強壯後天命體，乃「人與天合人則健」；應天時而練養先天性能，謂「心與天合人則靈」。李派太極拳及其五行捶的修鍊，是自掌命運的主動操持，是「我命在我不在天」的兌現，這不但關注健康長壽，而且重視完美的太極人生。
三、五行化出五行捶
李派太極五行捶，即人盤拳。人，身是五行體，體在五行中。五行活化生命，生命本於五行。五臟是命基，五氣是命本。五臟生五氣，五氣滋五臟。五臟興則五氣旺，五氣旺則五臟壯。「道在身外，又在身中」，而五行生機就是身中的生機之道。這生機隱於內，自然周流，日夜不息，成為合和陰陽、生命保泰、身壯體棒之原本。五行捶突出五行這一太極拳主題，即明確面對人這一五行的生命本質，借用八卦錯綜運變之機和五行生剋的化生規律，促進內在氣機，造化命元，氣血循環，活化生機。太極拳在性命能量的造化中側重鍊氣，故人稱「命功太極拳」，又有說「動氣功」。五行捶強調五行實質及其特性，就在於突出內氣運化，凝鍊內功。其所以名稱五行捶，也只不過為了更加精確和突出五行這一命理的生機罷了。其實，這也概括了所有太極拳的實質。
明確和把握五行的生機，是太極拳修鍊的一大竅要。所以訣曰「一竅來采百竅通，只是五行要分明」。其實，分明的目的在於精合，統合歸一。從而一通百通，一轉百轉，一活百活，無處不機，處處太極。五行分內外：
外五行
外五行包括五個五行。即：
頭頂五星——「太素、太始、太易、太初、太極」，狹義又謂五官「耳目鼻口、人中」。
口有五音——「哼哈嗡咚哞」。
手有五訣——「掤擎撥掠分」。
腳有五步——「進退顧盼定」。
身有五方——「前後左右中」。
內五行
內五行也含五個五行。即：
內有五臟——「心肝脾肺腎」。
五臟生五氣——「喜怒哀樂思」。
心藏五德——「仁義禮智信」。
五德生五性——「溫良恭謙讓」。
五性正而辨五味——「酸甜苦辣咸」。
外五行五五二十五，內五行五五二十五，內外相照，陰陽平衡。內外相通相合，乃成大衍之數「五十」，寓透無限生髮的大成之意。外五行謂「筋骨皮毛肌」，統匯一字曰「命」， 內五行總匯「精神魂魄意」，升發一字謂「性」。命為一身真陰，性為一身真陽。唯性命相合才成為一身真正的陰陽歸一，而性命歸一，一元復昌。而這性命合真也就成為太極功夫的高境界，才促成益生益壽的真根因。故曰「五行捶，五行說，陰陽步步演泰和」。
五行捶一身內外的十個五行，概括了太極大道的十全十美，一圓周全，反映了通化內外的一片生機。五行捶突出五行，借勢運化五行，借氣調和五行，促進氣血周流，壯大生命生機。正是這生生不已、勃勃生機，才造就了內外兼練、形神兼備、內固外強的全功全益。這正是五行的自然本能和命源生機，也當是五行捶命名的由來。
四、「五捶」難表「五行捶」
五行捶初名「五星椎」，後改「五星捶」，終定「五行捶」。名稱的，名稱的變更說明李先師不斷探索，不止精進又不斷完善的歷程。通過以上所述足知，之所以作最後定名五行捶，因為惟有五行才最恰當、最準確的扣住了五行捶的主題、主旨和主意。「五行捶」其名畫龍點睛，名副其實，反映了本拳的中心實質及內涵精粹。其實，五行捶並未受「五捶」的制約和局限。實際情況是，五行捶除「五捶」之外，還包括打腰捶、山字捶、劈山捶、搖山捶、擔山拳、探馬捶、截膝捶、雙撞捶、劈砸捶、反摜耳捶、挑打七星拳，等等。習練五行捶的人都知道，五行捶根本就沒有「搬攔捶」，這其中涉及到一個沒有必要追憶的歷史小故事。
五、竅開五訣練大通
神氣是生命生機的能量源頭，也是生命升華能量的基礎，又是神氣合丹，性命歸一，反璞歸真的必備資源。所以，太極拳詳識人體的生理結構、生理機能、脈絡分布及其五行陰陽屬性等等，目的就在於全面促進人這一生命機體的正常運轉，造化和壯大生命元能，反過來又促進暢氣循經，通活氣血，壯大五行生機。李派太極拳及其五行捶突出生機運化，關注內功內氣，講究暢氣循經，但並不固執一經一脈、一竅一穴的循經方法，更不執意強使強作，強推強行的行氣方法實現「脈通」。李派太極拳行氣活脈的內在修鍊崇尚「道法自然」。掌握的要點是：
竅開五訣。五訣，即手訣「掤擎撥掠分」，也即五指的張弛屈伸。訣，是訣竅；竅，是竅門。李派太極拳及其五行捶就是利用五訣這一竅門作為開竅的鑰匙，突出「形於手指」的微妙變化，啟開五指末梢之微，而達暢氣循經之妙。五指連五臟，從拇指（大趾）到小指（趾），分別對應的經絡依次為肺與大腸，脾與胃，心與小腸，肝與膽，腎與膀胱。手指和足趾相同，只是在行功中指伸趾扣，指屈趾舒。如此，即勢用意，意領氣行，形於手指，使意氣力、法式勢、脈絡經九九歸一，隨心如意，自然協和，在自然而然中促成暢經活脈，而且「一通百通」的功效。利用五訣可避免因執脈按竅而分心亂意，精神不專的弊端，從而使「意領」更加充分周全，行氣通脈更加自然。
勢與息合。拳借呼吸，功借氣。拳是「外太極」，功是「內太極」；內是外之本，氣是形之機。呼吸是一個太極全息，是內活氣機、外活身形的總機源，內外同步的總紐帶。下丹田為一身之太極原動之樞，調控著鼻口呼吸吐納，成逆腹式呼吸。丹田鼓盪，「風箱拉動」，促成了丹田的「鼓盪氣」。那麼，丹田氣一鼓一盪，也就形成「風催雲雨」，氣血周流全身和勢形開合蓄髮的總源頭。丹田鼓盪，金風漫吹，氣「一吸一呼一太極」，脈「一升一降一周天」，勢「一開一合一陰陽」。如此一氣宣化通身，貫通百脈，勢與氣連，內促生機，外活身形，內外上下一片諧機。
意領氣行。太極拳深諳「意在氣在，意領氣行，意到氣到」的天然本性，和「在氣則滯，在意則靈」的自然特性，故太極拳修習是「重氣不在氣，在意莫在氣」。而且深明和利用「意可出人有間無間，跨越不同時空」，和「化解陰質，融通致化」的良知良能，無限的自然玄機，從而意滿十方，得意忘形，一氣浩然，全體透空，開設渾然人天的虛靈心境，從而從「虛無漫通」中暢和百脈，松融全身，無所不通，傳統稱此融通為「大通」。那麼，在「脈通」和「大通」之間，李派太極拳則選擇了「大通」；在「繁難」和「簡易」之間，五行捶則選擇了「簡易」；在「強行」和「自然」之間，五行捶則選擇了「自然」。總之，脈通好比火車沿軌道飛馳，大通好比飛機憑天空飛行，李派太極拳選擇的是後者。脈通和大通都是暢經壯氣生機之法，以通為好。兩種內功造化方法都成就過高功大德，所以沒有必要分別優劣。凡是適用於自己並得心應手的暢氣循經方法，就可謂良法，就能反映它的生機和內功功用。李派太極的所謂五訣、呼吸和意領，三者不是各自孤立的，而是緊密相連而混融一體的。五訣形於外，呼吸機於內。而統領內外，合機共運的頭領就是心意。「五訣」是暢氣循經的訣竅，「鼓盪氣」是氣血循行的機要，而「意領」則是必須掌握的心竅，或說是「竅中之竅」。唯萬竅歸心才是真竅，才使外太極內太極全應真太極，促成五行暢機，造化真元的全體運化。
六、修鍊歸一合太極
內容決定形式，形式反映內容。太極拳內功拳，「拳由心煉，功由心造」，決定了「修鍊」這一總法統。也唯有「修鍊」，才能全面統攬李派太極拳及其五行捶「拳功相融，丹武混一，身心兼練，性命雙修和返璞歸真」的正宗法脈。李派太極拳及其五行捶之養生觀念的重點是「身貴動，心貴靜」。故而「身貴煉，心貴修」。這不僅體現在動靜兩盤中，而且就是行拳中也堅持「煉中修，修中煉」，有感有悟。正是「修鍊」歸一，才是法統的陰陽相合，才構成完整的太極化生之真機，才避免了「孤陰獨陽」的無生無功的弊端。其實，不管動靜和修鍊，一切修為的靈機都「起於心，始於意」，故而注重「修其心，靈其意」。即使內功中的修脈，也是突出修心這一核心的。所謂修心，其實就是調心、順心、整心、正心、光立公心（可參考「功德論」），從而凈化心靈，靈明覺性，根扎德性，生髮本性。正是這正德正性的公正之心，恰是李派太極的正宗之正。唯有正心導示的正法，才是李派太極的真傳之真。
只煉不修，只拳不功，捨本逐末，殆害在於只求「精雕細刻」的表面浮華，而喪失了「博大精深」的太極精華，扼殺了傳統文化的精粹，到頭來「抓芝麻，丟西瓜」，「拳無功，一場空」。
只練不修的「時髦太極」普遍傾向「皮練」、「比劃」和「操化」，脫離太極的真正所在，故人稱「偽劣太極」。在修鍊和鍛煉，運化和比劃，術變和體操之間，李派太極絕不贊成後者而追隨潮流，嚴格操守的仍當是真理、真機、真功、真益和真功造化，步步合真。值得欣慰的是，李派太極在各種大風大浪中毫不動搖，始終珍惜古脈真宗，堅持真脈法諦傳承，所以才完整地保留了傳統文化精髓、真機妙蘊和古樸宗風。
本文編輯：承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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