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住宅的安全問題

住房作為人類生活必需品，其生產、交易、使用、繼承，在現代世界早已不純粹是私人事務，尤其在城市，住房相關事業不僅與經濟直接相關，而且成了社會問題，是政府工作的重要內容之一。

日本學界一般把法規上的共同住宅、長屋這類「複數的家庭居住於一棟建築物中的住宅形態」統稱為集合住宅。集合住宅是相對於一家一戶的獨立住宅而言，一棟住宅建築中包括二套以上的住宅、生活著複數的家庭，鄰居之間的距離壓縮至極限，部分共用山牆、屋頂、樓梯或走廊，各戶有獨用的通向外部的出入口。

集合住宅近代以前罕見，隨著以機器生產為特徵的大工業的發展而首先作為工人宿舍在工廠、礦山出現，因人口向城市的集中，集合住宅逐步在近代城市多起來。集合住宅帶來的人口密集有節約土地等資源、提高公共設施的效率的長處，因此成為城市住宅的典型形式，在有些國家的城市中甚至佔據了住宅的主體地位。我國學界對日本住宅的研究主要是建築界，以介紹性的文章為主，較早的如羅勁介紹了1980年代後期日本建築界在集合住宅設計中新嘗試表現的10種類型。作為城市住宅的主要形式，集合住宅在當今城市化時代對社會影響很大，是公共管理的重要對象之一。

一、日本集合住宅發展軌跡

近代之前，日本的集合住宅主要是城市裡的長屋。東京普通市民居住的長屋，是兩三戶或多至五六戶人家並排連結的平房，不臨街的「里長屋」每戶面積僅10m2左右。鄰居共用室外的水井、廁所、垃圾箱等。海軍技師真水英夫1904年在《建築雜誌》上的文章首先介紹了美國公寓（apartment），同年三菱合資公司在東京丸之內地區建造了兩棟地下一層、地上兩層的磚木結構公寓，是日本最早的西式公寓。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日本產業化、都市化得到很大發展，集合住宅有所發展但總量不多，平均每年建成一棟或二棟。日本集合住宅真正的發展，是1923年關東大地震毀壞大批房屋後的災後重建中，以部分救災捐款1000萬日元為基金建立的「同潤會」開始建設比較耐震、防火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公寓。從1926年至1930年代初，共建設了15個集合住宅區（東京市內13個、橫浜市2個），主要供應給城市中產階級。

二戰後初期，日本出現嚴重的住房困難，當時缺少住房家庭約佔全部家庭的20%。政府為儘快解決眾多家庭的住房困難，首先在東京港區的高輪建設了一批公寓作為公共租賃住宅。1951年公布《公營住宅法》，1952年起連續實施了5個公營住宅建設3年計劃，城市裡開始大量供應公營住宅。但公營住宅只供應給社會收入線25%以下的居住困難家庭，為滿足大批湧入城市的工薪族的住宅需求，1955年設立的住宅公團致力於面向更廣泛階層提供集合住宅，於是出現了集合住宅建設熱潮。進入1960年代，在靠近東京都心部地區，由民間開發商、地方政府建設的集合住宅開始銷售，中高層公寓大量供應，公寓作為城市住宅的一般形態普及開來。外來語mansion這個詞也隨之在日本社會生根，它指規模較大的共同住宅、有獨立可供居住用的各個房間的住宅，基本是鋼筋混凝土結構，分屬不同所有者。確定不同住戶之間權利劃分依據的《建築物區分所有權法》1962年開始施行後，政府和民間投資集合住宅力度加大。因主要建在大城市交通便利的地方，職住接近、居住空間利用效率高，集合住宅很受年輕家庭的歡迎。經濟高速發展帶來人口向都市集中，促進了集合住宅在都市尤其是大都市的發展。到2008年，全日本已有公寓213.97萬棟，在全部住宅建築3302.51萬棟（住宅共5758.6萬套）中佔6.5%。

二、集合住宅的存在安全問題

集合住宅節省土地，降低建築成本，便於提供物業服務。集合住宅小區便於建設城市公共設施。但是集合住宅也存在諸多問題，其中首要的是安全問題。

1.犯罪問題

高層住宅必須使用電梯。電梯這一密閉空間易成為犯罪場所，尤其對於幼兒、女性。建築容易出現死角，加上鄰居間相互不熟悉，難以分辨可疑者。雖有監控儀器，也難以完全消滅死角。住宅結構雷同也給侵犯空宅的罪犯以可乘之機，侵入過二三次住宅後便輕車熟路。1951年在美國密蘇里州聖特利斯建設了由著名建築師設計的公共高層住宅。該地本來就是貧民窟，高層住宅寬敞的公共空間反而讓犯罪分子隨意侵入，最終整個小區淪為犯罪窟，住戶紛紛遷離，幾年後空房率超過七成，終於在建成後僅20年的1972年爆破拆除。

2.日常生活安全問題

（1）兒童對高度感覺遲鈍，蘊含墜傷的危險。織田正昭曾經在東京都某高層住宅的保育園內，借NHK製作電視節目的機會做了實驗，證明高層居住的兒童對於高度的恐懼顯著弱於低層居住兒童。習慣了高層居住的兒童對於高度感覺遲鈍，麻痹大意，增加了墜傷的危險。日本《建築基準法》規定陽台扶手高度必須在110cm以上，但仍然有兒童墜樓事故發生。

（2）高樓拋物、墜物風險。1995年10月，大阪府守口市某高層公寓有三輪車扔到地面，11月該公寓18層扔下三個滅火器，其中一個正好砸中了地面一個小學女生，致其死亡。

（3）火災等非常事件。1998年8月東京都江東區28層公寓的24層一個房間失火，可能是日本首次高層公寓火災，所幸無人傷亡。織田正昭應邀參加了災後一個月NHK的評論節目組，觀察發現當感到危險迫近時，有的孩子容易從陽台跳下；有的嚇得邁不開腿、無法行走了；有的孩子因恐懼不再去發生過火災的高層公寓玩。根據日本消防法、建築基準法，一定規模以上的公寓有義務設置防火設備。例如居住者50人以上的地方必須設置防火管理者，15層以上、總地板面積3萬㎡以上則必須設置防災中心。但是實際多數情況下，高層公寓的避難訓練只有住民方便的時候、能夠參加的人參與，不參加訓練的居民眾多。

根據織田正昭對高層小區的調查，有入園小孩的母親，不管居住哪一層，乘電梯時感到某種不安的佔62%。具體說來，擔心電梯停電者有78.1%，擔心地震者有64.3%，擔心犯罪、痴漢者有59%，擔心火災者有44.4%，擔心事故者有30.3%。

三、對中國的警示

由於集合住宅存在安全問題，居住密度過高容易造成交通擁堵，以及其他一些問題，在發達國家發展得不多，在住宅總數中只佔小部分。據2008年統計數據，全日本公寓共213.97萬棟，在全部住宅建築3302.51萬棟中佔6.5%。東京都中心城區的居民，也有約30%居住在獨立住宅中。

美國總計1.19億（2001年）套住宅中獨立住宅佔76.8%，7層以上的集合住宅只佔1.8%。

當今中國集合住宅發展程度可能是世界最高。幾戶、幾十戶人家共同居住在一棟建築內的集合住宅，除了福建的土樓外，在我國傳統建築、傳統住宅形式中似乎沒有，而是近代以來首先在沿海城市的外國租界地出現的，在城市住宅總數中只佔極小部分。因長期處於外憂內患中，工業化、城市化發展緩慢，集合住宅建設也極少。1949年大陸解放後，適應工業化的發展，一些重要工業城市、礦山興建了一批工人新村。工人新村有些是二三層的樓房，有些是平房，建築標準較低，居住密度很高。總體上講直到改革開放之前，由於實際上的「重生產、輕生活」的建設方針，城市裡人口急劇增多而住房建設很少，極度供不應求。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發展，城鄉面貌發生巨大改變，尤其是1990年代末開始的住房制度改革以後，城市改造中，拆舊建新的房地產業蓬勃發展帶來城市面貌日新月異。城市住宅建設中，為了節省土地，起初平房變樓房，最近十多年高層住宅在各個大中城市如雨後春筍。集合住宅在城市住宅總數中的比重越來越大，2009年全國城鎮平均為89.3%，在35個大中城市存量住宅中佔97.2%。2010年上海市5.264億平方米住宅總面積中，帶有獨立院子的「花園住宅」僅佔3.92%。因此可謂我國城市住宅已經集合化了，而且在當前城鎮化、新農村建設中，許多地方正在推進農民居住集中化。這種現象在世界上獨一無二。

美國總計1.19億（2001年）套住宅中獨立住宅佔76.8%，7層以上的集合住宅只佔1.8%。東京都區部依然有約3成居民生活於獨立住宅中。

（美國城市住宅。這是低收入階層的住宅。也有住集合住宅的，但獨棟占多數）

在我國，人們都發現了以集合住宅促進居住集中的利益，但是對集合住宅、過密居住的對於健康、安全，對於社會生活等的負面影響尚缺乏足夠的重視，相關的研究屈指可數。對問題的應對也沒有上升到公共政策的層面，專門針對集合住宅的法律、政策缺乏。其實，集合住宅的安全問題在我國城市住宅中都存在，另外還有建築質量問題、物業管理問題。隨著城鎮化的推進，今後我國將有更多人口生活在集合住宅中。因此，集合住宅問題是影響億萬人民日常生活的重大問題，必須引起高度重視，首先應該從調查統計、從科學研究著手，掌握實情、揭露問題，探索解決之道，才能為人民安居樂業創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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