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左衛城裡的那些往事

左衛城裡的那些往事

天漸漸黑了下來,大街上的廣播喇叭里不時傳來縣廣播站播音員那帶有濃重柴溝堡口音的普通話廣播。

過了一會兒,小妹妹也蹦蹦跳跳地回來了。她一進屋,就喊餓,嚷嚷著要吃飯。好在父親「最拿手的飯」已經做好了。揭開鍋,鍋邊兒貼了一圈兒能明顯看出手印的玉米面死麵餅子,鍋底熬著半鍋山藥和圓白菜邊葉子,上面沒有半點兒油花兒。

我將家裡水缸邊紅色的小飯桌放在炕上。

小飯桌的一些油漆已經掉了,桌面的木板兒之間也裂開了足有兩三毫米寬的縫隙。

炕有些不平,小飯桌放在炕上有些搖晃。

我從炕席底下找了一塊兒厚紙片兒,摺疊了幾下,墊在小飯桌的一條腿下面,試了試,小飯桌穩當多了。

父親從水缸旁邊的鹹菜缸里撈出兩個前幾天剛剛腌在缸里還未腌好的鹹菜疙瘩,放在菜板子上切成又寬又厚的鹹菜條,盛在一個白色的中等大小的盤子里,放在了小飯桌的中央。

碗筷、飯菜擺上小飯桌後,父親碰了我一下,意思是讓我招呼躺在炕上一動不動的母親起來吃飯。

我湊到母親身邊,輕輕推了推母親的身子,母親沒有任何反應。我又推了推母親的身子,嘴裡同時喊著:「娘,起來吃飯吧,」母親還是沒有反應。我耐著性子,再次用力推了推母親的身子, 聲音也提高了許多,母親翻了翻身,沒有其它反應。

無奈,我們四個人相對無語,盡量壓低嘴巴咀嚼食物的聲音,草草地吃完了晚飯。

吃完晚飯後,父親收拾好碗筷,洗完鍋後出去了。小妹妹去三姑奶奶家和花姑姑玩去了。我們家屋裡只剩下大妹妹和我以及躺在炕上的母親。

我從家裡的一個竹皮暖瓶里倒了半搪瓷缸子開水,輕輕地放在母親旁邊的炕沿上。

「娘,喝點兒水吧,」我輕輕地呼喚著母親,母親沒有反應。

「娘,你喝點兒水吧,」我又呼喚母親。

母親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看我,慢慢坐了起來。

妹妹從蓋窩垛里取出一件黑色卡衣給母親披上,我把搪瓷缸子端到母親面前。母親揉了揉眼睛,喝了幾口水,又要躺下。

「娘,你吃點兒飯吧,飯剛端開,還熱著呢,你吃點兒吧,」我趁著母親還沒有躺下,急急忙忙哀求地說。

「我一點兒也不餓,氣都氣飽了,」母親答道。

「娘,你還是吃點兒吧,小心身子,」我一邊說著,一邊將剛剛端走的晚飯端到母親面前的炕席上。

母親就著開水吃了半碗熬菜和一個玉米麵餅子。

母親吃完飯,重又躺了下來。我把母親吃剩下的飯端走,放在水缸蓋上,並用籠布蓋好。

「娘,下午你們怎麼了?怎麼又吵架了?我有些明知故問。

「我不想和他過了,我們去公社離婚去了,」母親答道。

「那又為什麼?」我接著問道。

「別人在宣化做工,一個月能掙五十多塊錢。你父親呢,老是說掙三十多塊錢。我跟他過了快二十年了,一心一意,仔仔細細地和他過日子,人心都換不來一顆狗心,他連一句實話都不告訴你……」母親氣呼呼地說道。

「娘啊,大大根本就沒說假話,你冤枉他了。剛放秋假,我不是去過幾天宣化嗎,他們的情況我也比較了解。一個月下來,他們平均也就是掙四十塊錢。出勤多的,能掙四十多塊錢;出勤少的,只能掙三十多塊錢。大大身體不好,這你也知道,天冷的時候,大大時不時就歇班兒,平均下來一個月也就是掙三十多塊錢。前些日子,我姨父來我們家,我也在場,他說他一個月能掙五十多塊錢,純粹是吹牛。他那個人,身體比較好,歇班少,肯定要掙得多一些,但他一個月絕對掙不了五十多塊錢。他那個人,就是愛吹牛,這你不是不知道。他挺大個人,來我們家也比較少,又是我們家的親戚,當時我也沒好意思揭穿他。」我趕忙解釋道。

「再說了,我們一家子全靠父親一個人養活,缺啥短啥了,都得父親自己去想辦法。父親瞞著你,根本就沒那個必要……」我接著說。

「你大大瞞著我,就是為了積攢幾個錢,接濟你奶奶。」母親接著說。

「 我奶奶也挺可憐的。爺爺去世得那麼早,我都沒有記住爺爺長得是什麼樣子。奶奶守了這麼多年寡,一個人把三爹和姑姑拉扯大,確實也不容易。娘,你就別和我奶奶計較了。那樣,我大大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很難受,」我接著勸道。

「孩子,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也不明白。我不是和你奶奶過不去,也不是和你大大過不去,實在是你奶奶當大當得太不正。

你三爹小的時候,我對他們怎麼樣,你也聽說過。那年大年三十,我和你大大打架,有你三爹什麼事?夫妻沒有隔夜的仇,我和你大大打架,過上一兩天也就沒事了。你三爹憑什麼聽到我們倆口子打架跑到我們家來打我? 你奶奶偏向你大大,偏向你三爹,根本就不關心我這當兒媳婦的死活。她到處宣揚我打爛了他們家窗戶上的玻璃,從來不提她三小子在我們家打了我,從來不提是她三小子先打了我,她出面後,不主持公道,我才打爛了他們家的玻璃。

你三爹結婚後,你奶奶歲數也大了,向我們提出了你奶奶的養老問題。當時,我態度非常明確,養兒就是為了防老,你奶奶和你沒有成年的姑姑由我們家和你三爹家共同養活。你奶奶和你姑姑可以繼續住在祖上留下的那兩間東房裡,你三爹和你三娘應該從那兩間東房裡搬出去,另外租房居住。你奶奶不肯,主動提出不需要我們家養老,自己的養老問題由你三爹負責,祖上留下的那兩間東房也歸你三爹所有。你奶奶和你三爹還通過了法庭,我們都在法庭的調解協議書上籤了字。」母親提起這些陳年舊事顯然有些激動。

「我不是不想養活你奶奶,我是想要養就養在明處。養在明處,街坊四鄰都看得見,我們家也體面。像你父親那樣黑地里擩暗財,你奶奶不敢承認,別人也不知道實情,我們家是出了力也不討好……」母親接著說道。

聽到這裡,我抬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眼睛有些紅腫的母親,覺得母親講得有些道理,不由地對母親產生了一些敬意。

母親小時候,只念過幾年小學,簡單常見的字能認識一些,報紙、雜誌呢,根本看不下來。但是,母親的口才特別好,口頭表達能力特彆強,能用最簡單的語彙將本來很深奧的道理講解得很清晰。

這時,我有些語塞,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勸說母親。

我下地給母親倒了些開水,不緊不慢地說:「娘,你就別再生氣了,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那兩間破東房也值不了幾個錢,我們家也不是沒有房住,你就別再和他們爭了。等我長大後,掙上錢了,咱們家蓋它三間新房。至於大大,你就多體諒他一些,他也很難,一邊兒是老娘,一邊兒是和自己生活多年的媳婦兒,他夾在中間也是兩頭受氣。我心疼你,大大呢,肯定也心疼他那守寡多年的老娘。他本身就掙不了幾個錢,心有餘,力量也不足,就是想給老娘幾個錢,也給不了多少,給多了他自己就糊不住了。你就掙隻眼,閉隻眼,別再跟他計較了。再說,我和妹妹們也都大了,你就別再給我和妹妹們添心煩了。」

我的話語終於打動了母親,母親的臉色逐漸變得正常起來。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院里父親的咳嗽聲,父親從外邊回來了。

他上好護窗,將自行車推進堂屋,插好門閂,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父親進屋後,看到母親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用黍子穗綁成的笤帚掃了掃炕,一邊兒鋪被褥,一邊兒沒話找話,和母親套著近乎。

母親仍然躺在炕上,對父親的問話呢,有時置之不理,有時吭一兩聲。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家裡的這次風波好歹算是結束了。

第二天,父親續了一天假,幫著母親料理了整整一天家務。兩人之間儘管有些彆扭,但也沒再發生大的衝突。

第三天,父親又回宣化了。我們家的生活也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左衛老王 的精彩文章:

TAG:左衛老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