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畫名托丑書，亦不用書名捧劣畫

最新 05-27

點擊"藝市縱橫" 關注《藝術市場》

許力作家畫家

事物總是發展的，一些專業技能會逐漸變為基本技能，某些基本技能隨著使用減少而成為一種專業技能。比如開車，以前有專職司機，現在是普通人生活的基本技能。而書法，以前是文人的基本技能，現在成了專業技能。

雖說書畫同源，但有人先學畫畫走上藝術之路，也有人先從學書入手再學畫畫。到一定水平，畫家向書法探索，書家向畫上伸手，也很普遍。不同的起點就有不同的思維習慣和技術條件，也就有了畫家字和書家畫之說。

老范兒的畫家一伸手都能讓專業的書法家汗顏。別說齊白石、黃賓虹這些老爺子，就是學西畫的徐悲鴻那些洋派畫家，書法也都是自成一家面目，個個有童子功。此為畫家字中的第一等，即使在純書法的評審體系中也是公認的大師風範。

傑出的畫家，必有一套審美原則固守，因而書風也會很強悍，對於書法傳統規則他們既有深刻的了解，也有骨子裡的不屑。往往以畫入書，書是畫的延續，畫是無字的書寫。比如徐渭之書，意氣豪達，強心鐵骨，有一種磊塊不平之氣在激蕩。滿紙點畫狼藉，疾風驟雨，而細微之處卻交待清晰，破鋒、出鋒、澀筆的變化都符合傳統書法的評判原則。徐渭書尚可見傳統脈絡，而大畫家石魯的書法簡直是石破天驚，轟然而出。人謂之生命的吶喊，撕心裂肺，動人魂魄，直是高格。但放在現如今的書法國展評選之中，恐免不了第一輪就被「槍斃」的厄運。

畫家的字有下大功夫的，比如李老十，他的章草質樸蒼勁，書畫一統，沒大功夫達不到這水平。一直宣稱追求「好玩兒」的朱新建，也是下過「笨功夫」的人。在北京撥電話吃花生喝可樂，沒日沒夜地跟顏真卿的《麻姑》《家廟》和《魏碑選》較勁，一連幾個月，直到肝炎住院。由此一改不敢下筆之冏，線、墨、水的控制，成為公認的高手。

許力《讀書記憶》

也有畫家在字上用的是巧功夫。其天分中自有一股靈氣，加上對毛筆的控制力，明顯有自己的設計。先琢磨一套自己的辦法，對不對擱一邊，就是拿著「不是」當理說，說多了自然就有了一套熟練的「自圓其說」，有方向便可揮灑自如，起碼合了格制俱老、來去自然之說，也是受看而有品的。這種「迷宗拳」，你看不出來龍去脈，畫家也自稱只讀帖不臨帖。就是做仗著手頭的功力生吃，天然之中藏著一份兒用心。

也有好畫家在字上不太上心，畫和字不在一個水平上的，缺少對自己書法的檢審。一是隨意，看不到追求，傳統的或個性的追求都看不到；二是下筆猶豫，一看就是寫得少。其實畫家問自己一個問題就能知道自己的書法水平，我字的線條質量放到我的畫上，我能容忍嗎？

再說書家的畫。

一個好的書法家學畫，是比畫家學字要見效快的，中國畫最難的就是「寫」。書法家學畫，就像武俠小說里的毛頭小子，得了世外高人輸入的功力，任督二脈已通，只需要學些招式便可瞬間完成逆襲，名震江湖。吳昌碩、金農都是榜樣。吳昌碩跟任伯年學畫，任要他畫張看看，說：你愛怎麼畫就怎麼畫。吳昌碩隨便畫了幾筆，落筆非凡。任伯年當下斷定：你將來在繪畫上一定會成名。從你現在的筆墨看，已經勝過我了。此言不虛，吳昌碩就是憑著書法，以草篆入畫而成大師。金農也是，50多學畫，一學就成，憑啥？底兒好，書法、學問的功力太強。

現在書法家學畫，一是為書法找營養。希望繪畫的用筆、用墨、畫面構成能對書法有所幫助，畫著畫著剎不住車了。二是一流的書法家作品售價也比不了個三流的畫家，好的書法家已經有了相當的名氣，畫一出手也算名家之作，比起同水平的畫家自然價格不菲。有名氣平台可用，亦無可厚非。

書法家畫畫，有會使巧勁的。仗著手頭功夫生吃，上來就求簡求個性玩筆墨，逸筆草草，得意忘形。其實也顧不得形，但這又有什麼呢？只要幾個造型玩兒熟了，筆墨酣暢起來，倒也不入俗格。也有下功夫的，鋪排開來，臨古寫生速寫，畫史畫論美學，一溜兒捋將下來，如獲重生。蟄伏是膽量，也是智慧。大器晚成，總是更有分量。

畫家字也好，書家畫也罷，都是毛筆宣紙，一樣的審美原則，路本來就通著。從一個平台向另一個平台發展，起點本身就高，但提速快不一定跑得遠，不斷加油是必須的。不以畫名托丑書，亦不用書名捧劣畫，不自欺亦不欺人，才是從藝的正道。

原題：《畫家的字與書家的畫》刊於《藝術市場》2017年5月號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