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狩獵的乾隆竟然患有肩周炎

乾隆50周歲偶患臂病，痛得不能拉弓，這之後，臂痛（肩周炎）一直困擾著乾隆，甚至影響到這位馬上皇帝的正常生活。乾隆四十五年御制《閱武》詩自注說：「弓矢為我朝家法，即位以來，每率侍衛等較射習勞，凡閱武必親御弧矢示眾。自壬午年臂痛，雖馬射如故，而罷步射者，十餘年矣。每追憶前事，不覺悵然。」乾隆五十二年御制《詠和闐玉韘》詩自注也說：「騎射為我朝家法，每諄諭子孫，當萬年遵守，是以予雖年逾古稀，必歲幸木蘭行獮，猶能引控自如，多有中獲。蓋以身先之不敢自逸，至於步射，以臂痛不能中鵠，久不為矣。」如上所言，因為臂痛的緣故，乾隆被迫放棄了步射。

《乾隆帝一箭雙鹿圖》局部 故宮博物館藏｜源於《紫禁城》

騎射是清朝的家法，是滿族的根本所在。到乾隆在位時，八旗入關已逾百年，身處漢人的汪洋大海中，滿族人免不了會沾染漢習，丟掉本民族的根本。為了維護八旗之根本，乾隆制定了不少便利政策，推行過種種得力措施，從制度層面來保障騎射在滿族人中間的持久影響。此外，乾隆自己也身體力行，躬為表率，他不但國語諳熟，也酷好騎射，除了例行的檢閱士兵外，還經常赴京郊南苑與承德木蘭圍場狩獵，向八旗子弟們踐行著騎射這一祖宗根本。可正如詩注中所說的那樣，正是因臂痛的干擾，讓乾隆不得不放棄了「步射」這一基礎項目。

由於從小受過嚴格的訓練，乾隆的射箭技藝堪稱一流，曾有過二十發十九中的光輝記錄。他在乾隆三十九年御制《閱射六韻》詩注中回憶說「戊辰秋於大西門樓前較射，發二十矢中十九，曾紀詩四首。己巳夏，聖母御樓觀射，復十中其九，破的者三，仍用韻紀事。丁丑秋，復於樓下命射，屢中後懸的最小者，亦再破的，適哈薩克使臣列觀班末，因三疊前韻紀之。忽忽二十餘年，回憶曩事不禁為之悵快也。」 壯年時的乾隆，用嫻熟精準的箭術，給皇太后帶來娛親的樂趣，給八旗士兵做著國本的示範，給外藩使臣施以天朝的震懾。可自50歲以後，因臂痛的關係，乾隆的射箭水準開始下滑。在他的御制詩中，留下了不少深受肩周炎困擾的詩句。

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乾隆皇帝52歲，這一年二月在南苑的春狩活動中， 因臂痛難忍，不能步射，結果藉助馬力，射中兩隻兔子。御制詩《入北紅門小獵即事四首》之三寫道：「臂痛雖然艱射鵠，馬馳中兔尚連雙。」同年秋天，乾隆照例到塞外的木蘭圍場秋獮，還作有《習射》一詩：「習射真習射，年余臂病捐。馬仍如意昔（借馬之力，磬控如常），步愧以身先（步射欲體平持滿方可命中，臂病不能如志，弗為者，近二年矣）。徐挽柔弓試，恧看大鵠懸（向每連中小鵠，今雖大鵠，亦不能如昔命中）。雖無拊髀恨，頗覺惜陰牽。」

詩注中說，因臂病不能「如志」已「近二年矣」，與前引詩注一致。此詩不但強調因臂病的折磨能步下射的遺憾，還借用劉備感慨髀肉復生的典故來自勉，紀實性很強。

乾隆帝御用羽箭 故宮博物院藏 ｜源於《紫禁城》

肩周炎的發病過程，一般分為疼痛期、僵硬期和恢復期三個階段。疼痛期可持續半年左右，此時用手臂向各個方向做動作，都會引起肩部疼痛，甚至會有放射性疼痛傳導至上臂或肘部。僵硬期約半年到一年，受肩部帶動，手臂非常僵硬，不靈活，動作明顯受到限制，有的還伴有劇烈疼痛。僵硬期後，是為期半年左右的恢復期，此時肩部疼痛雖有所緩解，但大多有後遺症，很難完全復原。乾隆的肩周炎就沒有完全復原，隱約的臂痛一直伴隨著他。乾隆意志很堅強，雖然肩痛後遺症的困擾日甚一日，但他還在奮力抗爭著，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就此丟掉「騎射」這一根本，可年歲不饒人，自然規律無情，皇帝在它面前也顯得無能為力。當日因臂痛不能射獵，與過去的輝煌形成強烈對比，在無情的現實面前，老年的乾隆不得不回憶起昔日的「威風」，借回首過去，來慰藉自己老化的肩膀，受傷的心靈。請看乾隆在御制詩中的自況：

乾隆三十年，御制《紫泉行宮十詠?箭廳》詩：「箭廳仍是倚溪涯，衛士歸廬免候排。臂病邇來稍廢此，信予慚處豈予佳。」

乾隆三十年，御制《和闐玉韘口號》詩：「較藝西門發羽廿，鵠穿十九昔成詩。卻從臂病艱命中，惜爾未逢善射時。」

乾隆四十六年，御制《憶昔》詩自註：「至御前侍臣親見射鵠者，如來保、阿岱、博爾奔察等亦久物故，現只扎拉豐阿、福隆安經見，皆年少命侍禁廷養育者也。」

歲月流逝，乾隆漸漸老去，身邊的侍衛換了一茬又一茬，真正了解乾隆精準射術的，只剩下自小養在宮中的扎拉豐阿和福隆安兩個人了。面對生龍活虎的年輕侍衛們，為臂痛所苦的老皇帝慈祥地看著他們，不禁發出朕年輕時「如何如何」的感慨。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肩周炎的後遺症也越來越嚴重。臂痛不止讓乾隆不能步射，到後來，連在馬上騎射也不成了。

首先是不能再乘快馬。乾隆三十七年到木蘭圍場秋獮時，乾隆第一次感覺到了馬射的吃力，這一年，他61歲。作於這一年的御制《入崖口》詩自注說：「馳射之事，雖以示眾蒙古，然近承慈訓，不似向年策快馬耳後生風矣。」 不再騎快馬的決定，雖出自太后的慈訓，更多的卻是因乾隆年老體衰，臂力不濟的關係。乾隆四十一年御制《木蘭雜詠》詩自注也承認這一點：「向至木蘭從無乗輿之事，近因余春秋已逾六十，數年來自行營至看城，始乘肩輿，以避曉涼，至上圍，則仍乘馬。」寫此詩時，乾隆已65歲，因臂痛不易駕馭馬匹之故，他在趕路時乘坐轎子，只有在射獵時才會乘馬。乾隆四十九年，第六次南巡，途經山東時，乾隆御制《至泉林駐蹕》詩：「旭暖風和略乘馬，古稀腰臂尚依然（近南氣候漸和，將至泉林數里，遂易乘馬，以慰就瞻，雖年逾古稀，控御猶不減昔時也）。」這一年乾隆73歲，因春光和煦，臂痛有所緩解，為了讓沿途子民一睹萬乘之尊的威儀，所以才有了臨時的乘馬之事。

郎士寧等繪《木蘭圖卷?合圍》局部 法國巴黎吉美博物館藏 ｜源於《紫禁城》

緊接著就是臂痛加劇，感覺到馬射也吃力了。乾隆四十一年御制《小獵》詩曰：「昨冬以來艱支屈，茲並馬射亦覺難。雖雲見獵心猶喜，力不從心實赧然。控弦不滿發矢弱，斃一孱兔增腆顏。」按詩中的說法，乾隆感覺馬射艱難，不能再拉滿弓的跡象最早出現在乾隆四十年冬天，這時，乾隆64歲。乾隆四十一年御制《永安莽喀行圍》詩注提到：「余春秋六十有六，且臂痛較舊稍甚，方恐不能如前之挽強命中，深以為歉。今日圍場馳過一狍，姑引弓試之，應弦而殪，扈獵諸藩同聲歡忭，余實不意其仍能如此也。」臂痛日甚一日，對馬射之事，甚至連乾隆本人都沒了信心，沒想到自己還能射中一隻「孱兔」、一隻狍子。平心而論，這個年紀的老人，還能在馬上中鵠是非常不容易的，看來是與肩周炎後遺症減輕有關。

雖然因年老與臂痛加劇的緣故，馬射對乾隆來說，也越來越艱難，可他還是堅持著，一直到80多歲。乾隆真正不再馬射，是在乾隆五十七年。嘉慶二年太上皇乾隆御制《觀射》詩說：「步射弗為仍馬射（予自辛巳以後，因臂病艱於歩射，惟馬射仍可照常），馬兼罷又半旬年（自壬子歲始，未至木蘭行圍，不曾馬射亦閱五年矣）。」按此，乾隆徹底不再馬射時，已經是81歲高齡。不知是後來肩周炎的病情有所好轉，還是乾隆的意志力驚人，他交出的這份81歲才正式結束「騎射」生涯的答卷，給八旗兵士樹立了一個不忘騎射根本的絕好範例，也給後人樹立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

事實上，患有肩周炎的不止是乾隆，他的同父異母弟弟和親王弘晝也曾為肩周炎所困擾。乾隆三十二年御制《問和親王尚能馬射否，辭以臂病，因成是什志興》詩曰：「臂病爾我同，馬射我勝爾（邇年因臂痛不事步射，然每遇行圍，馬上命中，則仍如昔也）。那忘卌年前，逐兔爭馳此。滿眼領兒孫，蒼顏對兄弟……」和親王與乾隆同年，只比乾隆小3個月，乾隆作此詩時，他已56歲，這樣的年齡患上臂痛之症，也在情理之中。倆兄弟同患肩周炎，沒準還和家族的遺傳基因有關呢！

郎士寧繪《哨鹿圖》 故宮博物院藏｜ 源於《紫禁城》

乾隆並不是第一個以臂痛病入詩的人，他不惜動用人力，去翻檢古籍，最後還真的在古人中間找到了臂痛的「知音」。這個異代知音，就是南宋大詩人陸遊。為此，乾隆不無得意地寫道：「骲不須拈弓弛弦，陸遊同病每慚然。木蘭秋獮藉馬力，馳射彎弧故似前。」御制《再題紫泉行宮十詠?箭廳》）原來，在乾隆之前，像他一樣高產的詩人陸遊就曾以「病臂」入詩。陸遊的《冬夜聞雁有感》詩中就說：「南遊蜀道已低摧，猶據胡床飛百箭。豈知蹭蹬還江邊，病臂不復能開弦。」暮年的陸遊，回憶起年輕時在川陝從軍時的經歷，還是不顧病臂的痛楚，激動不已。本來嘛，「病臂」這樣的俗事，無足輕重，怎麼能入詩人的法眼呢！可能是因陸遊與乾隆二人把詩當成日記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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