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簡史》：「人體黑客」時代，現在的人類將徹底消失

「未來也很有可能掀起一場新的革命，是政治、經濟全面的變革。今天的經濟學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很了解，大家都聽說過客戶永遠是正確的這樣的說法，這句話可以說現在的經濟學的黃金法則，所有產品都是根據客戶的想法、需求來設計，每個生意人都不斷的問自己客戶到底想要什麼，客戶是上帝，他們是經濟的指揮棒，而未來這一切也會發生改變。未來的上帝將不再是客戶，他們將不再是經濟鏈的頂端，經濟鏈的頂端將是演算法，演算法將會幫我們做出越來越重要的決定，幫我們分析和解碼客戶的需求。」

5月25日，《人類簡史》《未來簡史》作者、以色列歷史學教授尤瓦爾.赫拉利就AI對未來人類的影響發表演講，主題為「智人的未來——演算法何時將統治世界」。

尤瓦爾認為，未來將主要是生物技術和人工智慧的結合，這種結合將對人類的發展，對未來的商業邏輯，對未來的所有行業，對未來政府與社會的關係都將產生革命性的改變。比如他說：「未來最主要的產品不再是紡織品、食品，或者桌子，21世紀經濟帶來最大的產物將會是大腦、身體還有想法，這將是人工智慧和技術發展的結合，我們將會知道怎樣控制好我們的大腦和身體，未來一到兩個世紀之內我們所知道的現在的「人類」將會徹底消失，整個世界將會由一些實體來控制，這些實體跟我們人類有所不同。」

以下為尤瓦爾演講全文，請大家從他對未來的推測中反推我們現在到底該如何做，這樣會對你、你的企業、你的生活有極大的啟發意義。

本文作者尤瓦爾·諾亞·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在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任教，著有《人類簡史》和《未來簡史》。

人類歷史中，有很多政治、經濟、社會變革，但今天的人類依然是石器時代的人類，我們的大腦、思維方式都是一樣的。

人類已經學會怎樣控制世界，但似乎並不知道如何控制以及更好地理解我們自己的身體。舉例來說，我們知道怎樣阻止洪水爆發，但是並不知道怎樣阻止我們的身體老化；晚上睡覺遇到蚊子，我們知道怎樣打死這隻蚊子，可是腦子裡有一些想法導致我們失眠，我們卻沒辦法打死它們。

我相信下一場技術革命浪潮將會從根本上改變人類本身，我們可以更好地控制甚至設計我們的身體。

01

我們將生存在一個人體黑客的時代

21世紀最主要的產品不再是紡織品、食品等物品，最大的產物將會是大腦、身體，還有想法，這將是人工智慧和技術發展的結合。未來一兩個世紀，現在的「人類」將會徹底消失，整個世界將會由一些實體來控制，這些實體跟我們人類有所不同，就像人類和猩猩，差別非常大，這就是我們的未來。生命體從40億年前就已經出現，都是受有機體的控制，通過自然選擇進化，未來將是一場最大的生命變革，我們通過智能的設計去推動演變和進化，正式進入無機體和無機生命的時代。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最關鍵的是兩種技術的結合：生命技術和信息技術。一方面，我們對自己的身體、基因以及大腦思維方式越來越了解；同時，我們也不斷發展越來越強大的人工智慧，一旦兩者結合，我們就會越來越逼近未來的世界，解碼人類的一些秘密。

最近很多人在談黑客，但是我想，未來時代將不僅僅是電腦黑客的時代，我們將會生存在一個人體黑客的時代，這在未來的幾十年就會蓬勃展現，這裡的重要技術就是生物標識的感應器，這些記錄生命體征的感應器將會和更多的工具結合在一起，我們就可以衡量身體內部發生的變化，並且解讀為計算機和電腦可以處理的數據。

演算法成為上帝，幫人類做決策

現在，「客戶永遠是正確的」這句話是經濟學中的黃金法則，而未來會發生改變，上帝將不再是客戶，經濟鏈的頂端是演算法，演算法將會幫我們做出越來越重要的決定，幫我們分析和解碼客戶的需求。

以讀書為例，未來我們會越來越多地依賴演算法來選擇閱讀的書籍。比如，我進亞馬遜的虛擬書店，演算法就會跳出來告訴我哪些書是我可能喜歡的，但目前的演算法非常原始，還在開發更先進的。這基於對一個人長期的監控。如果你用kindle讀書，會有很多痕迹。你在讀書，書也在讀你。它會知道哪幾頁你讀得快或者慢，會知道你有沒有讀完這本書，接下來我們可以把kindle和面部識別技術結合在一起，通過面部表情來判斷你的情感。計算機將會分辨出面部肌肉最微小的動作，比人類的辨識能力更加出色。不過，這也是比較原始的，因為還是依據外部的信號。

所以，最後一個步驟是要有一些生物識別感應器植入我們的身體，並且把這些感應器和kindle聯繫在一起，隨著每個句子的深入，記錄你的血壓、心率、大腦活動等一系列變化。基於這些信息，kindle和亞馬遜的書店將不僅能夠給你推薦合適的書籍，還完全知道你到底是誰，性格如何，這樣可能會幫你做很多重要的選擇和決定，在哪裡讀書，在哪裡工作以及和誰結婚。

代替人類做各種各樣的事情

接下來的10-20年，很有可能自動駕駛會代替人類的駕駛員，效率更高，成本更低，更安全。現在每年大概上百萬人死於交通車禍，多來自於人類的錯誤。自動駕駛將解決這個問題。每輛車在道路上行駛不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相互聯繫的，提高了道路安全和效率。

醫療領域，將會出現AI醫生。現在大部分的醫生做的事情就是診斷病因，提供相應的治療方案。但醫生無論是對疾病，還是對患者，都不可能掌握全部信息，加之醫生的主觀情緒，這些都會影響他做出正確的診斷和治療。而AI醫生有很多優勢，首先，可以24小時服務於你，可以更全面地掌握並分析信息，並且更早地發現病情，通過感應器感知你的情感。而且，不是簡簡單單只有一個醫生，我們可以有非常非常多的醫生，它可以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在任何時候來治療任何一個人。

還有一個革命性的變化就是藥品。數千年來，藥物最主要的目標是治療疾病，而未來藥品最主要的目的是升級健康。

02

發展的危險：進一步加劇世界的不平等

經濟不平等將轉變為生物上的不平等

隨著生物技術和人工智慧的不斷發展，我們很有可能打造出一個最不平等的社會，我們第一次把經濟上的不平等轉變為生物上的不平等。過去，農民的兒子也可能成為國家的統治者，可是在未來，這種情況會發生變化，億萬富翁的兒子確實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就能夠比一個普通工人的兒子更加聰明和出色。這其實是非常危險，也是21世紀我們將面臨的一大挑戰。

精英和政府對於底層階級失去興趣

還有一個潛在的危險，未來社會精英和政府對於底層階級將會失去興趣。以前，精英階層和政府，對於底層人民的教育和醫療是做了最大的投入，因為他們需要這麼做。而在未來將會不同。

軍用領域，在20世紀，世界上最出色的軍隊都是依靠招募數百萬的普通士兵，而今天更多依賴一小部分非常專業的士兵，以及另類的替代技術。

民用經濟也會發生變化。由於人工智慧，會出現一些新的工種，老舊的工種會消失，新工種也會可能由機器人來做，那失業的人怎麼辦呢？

人類有兩種能力，一種是身體的能力，一種是認知能力，現在及未來，計算機都能擁有，人類會有第三種能力，是計算機沒有的？因此，我們會催生出一個新的階層——無用階層，我們會面臨的社會和政治問題就是數以億計的無用階層何去何從？

我們更強，卻未必更幸福

最後還有一個可怕之處，我們有更大的能力，但是我們是不是有足夠的智慧來更好地利用這些能力呢？數千年來，人類可以更好地控制外部世界，卻濫用了這種能力。

未來這個歷史或許會重演。因為我們不斷提升控制身體的能力，但卻沒有充分理解我們的內部生態系統，尤其是思維。思維並不是大腦，大腦是物理實體，但是思維是一些體驗流、想法、感受、情緒。因此，我們未來的世界也有可能變得更加糟糕。

看一看人類數千年的歷史：人在獲取能力方面是非常出色的，而在將能力轉化為幸福方面卻一直沒有良好的記錄。我們對於結果永遠不滿意，總是渴望更多，而不是想著怎樣善用現有的資源。我們比石器時代人們的能力提升數以千倍，但是過得更幸福千倍嗎？這是值得深思的。

到2050年，「無用階級」將誕生

未來，隨著人類的用處越來越小，虛擬現實世界也許會取代宗教等社會構造的系統。

再過幾十年，如今的大部分工作都可能銷聲匿跡。人工智慧超越人類的地方越來越多，人類工作也日益被其取代，很多新的產業將應運而生，虛擬世界設計師就是一例。

但是，這類職業對創造力和靈活性的要求可能較高。如果40歲的退休計程車司機要學習成為虛擬世界設計師，難度可能就有點大了。我們不妨想像一下，如果讓保險代理人去創建一個虛擬世界，結果會是怎樣！即便曾經的保險代理人真的成了虛擬世界設計師，這也無法長久。隨著行業的日新月異，再過十年，他說不定又得從頭再來。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創造新工作，而在於創造人類勝過演算法的新工作。到2050年，人類社會中可能會出現一個全新的階級——無用階級。這群人不但沒有就業，而且無法就業。

無用階級的誕生

技術讓人類變得百無一用，但或許也讓無條件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計劃成為可能，以此養活並扶持無法就業的大眾。於是，真正的問題就成了如何讓大眾有事可做、過得充實。人類必須從事於目的性的活動，否則就會發瘋。那麼，無用階級一天到晚都能幹些什麼呢？

其中一個答案也許是計算機遊戲。在經濟上毫無用處的那些人在3D虛擬現實世界中投入的時間越來越多。這個世界比外面的「現實世界」刺激得多，也讓人投入了更多的情感。其實，這種解決方案由來已久。

幾千年來，億萬人都在虛擬現實的遊戲中尋找意義。只不過在過去，我們稱之為「宗教」。說白了，宗教不就是千萬人共同參與的一場大型虛擬現實遊戲嗎？

伊斯蘭和基督教等宗教發明了想像中的律法，比如「不可食用豬肉」，「每天必須禱告×遍」，「不可與同性發生性行為」，如此種種。這些規定只存在於人類的想像之中。沒有自然法則讓我們反覆念誦禱告詞，也沒有自然法則禁止同性戀或吃豬肉。

終其一生，穆斯林和基督徒都在他們最喜愛的虛擬現實遊戲之中，不斷地試圖積累分值。每天祈禱能加分，忘了祈禱則扣分。最後分數夠高就能升級（即死後升入天堂）。

正如宗教向我們展現的那樣，虛擬現實並不一定是裝在某個盒子里的。它可以疊加於現實之上。過去，這種疊加靠的是人類想像和聖經，到了21世紀，我們可以用智能手機來實現。

前段時間，我陪六歲大的侄子馬坦去街上捉寵物小精靈（Pokémon）。馬坦一路都盯著智能手機，走到哪兒都能找到精靈。而我一個都沒看到，因為我沒帶智能手機。我們還碰到兩個也在捉精靈的孩子，差點搶起來。

我突然就想，猶太人和穆斯林對聖城耶路撒冷的爭奪，不就是這種情形嗎？放眼耶路撒冷，你所能看到的只有石頭和建築，神聖性無跡可尋。但如果透過《聖經》和《古蘭經》這些書去看，那其中到處都是聖地和天使。

人都活在遊戲中

當然，在虛擬現實遊戲中尋找活著的意義，這種現象並非宗教獨有。世俗意識形態和生活方式中也俯拾即是。消費主義就是一種虛擬現實遊戲，買新車、用名牌、出國旅遊，這些都能給你加分，只要分數比別人都高，你就覺得自己贏了。

你可能會提出異議：可人們是真心愛車，真心喜歡度假啊。說得沒錯，但宗教信徒們也是真心熱愛祈禱、熱愛宗教儀式，我侄子也是真心喜歡捕捉精靈。歸根結底，其結果都是神經元被激活。

至於激活它們的是計算機屏幕上的像素，還是加勒比度假屋外的美景，還是想像中的天堂，這些真有那麼重要嗎？無論如何，事物的意義都是人類賦予的，它來自我們的內心，而非客觀存在。縱使翻遍科學，你也找不到人類生命意義何在。所謂的意義只是人類虛構出來的。

在開創性的議論文《深戲：巴厘島鬥雞札記》（Deep Play: Notes on the Balinese Cockfight [1973]）中，人類學家克利福德·格爾茨（Clifford Geertz）描述了巴厘島上，人們為鬥雞而投入大量時間與金錢的現象。下注和鬥雞過程都涉及到的極為繁複的儀式，最後的勝負也能極大地影響到戰鬥雙方和觀眾的社會、經濟、政治地位。

鬥雞在巴厘島人心目中有多重要呢？在印尼政府宣布鬥雞非法之後，人們無視法律，冒著被捕和高額罰款的風險，繼續鬥雞。對巴厘島人而言，鬥雞就是「深戲」——雖是遊戲，但由於被賦予太多的意義而變成了現實。而巴厘島的人類學家們大可以說，足球就是阿根廷的深戲，猶太教就是以色列的深戲。

以色列社會中有那麼一個耐人尋味的群體，他們也許能作為一個範例，讓我們一窺後工作時代的充實生活。在以色列的極端正統猶太教中，相當一部分男性是從不工作的。他們一輩子都在學習宗教經典，執行宗教儀式。

他們和自己的孩子們之所以沒有餓死，一方面是因為妻子常常都有工作，另一方面，政府也向他們提供豐厚的補貼。雖然他們的生活一般都很清貧，但有政府支持，基本生活所需是不用愁的。

這其實就是無條件基本收入。極端正統猶太教的這些人雖然貧苦，而且從不工作，但在一項又一項的調查中，他們報告的生活滿意度卻高過其他任何群體。在全球性的生活滿意度調查中，以色列幾乎永遠獨佔鰲頭，在一定程度上有他們的功勞。

未來的「深戲」會在哪？

其實，後工作時代的景象隨處可見，不用特地跑到以色列去找。只要你家裡有個愛玩計算機遊戲的少年，你自己就能做個實驗：提供剛好夠他維生的可樂和批薩，然後不再要求他做功課或幹活，停止監督。

那麼，最有可能的結果是，他會幾天幾夜盯著屏幕，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做功課，遑論家務；不去上課，不按時睡覺；飯不是頓頓都吃，澡也不是天天都洗。但他不太會無聊，也不會感到漫無目的，至少短期內不會。

因此，到了後工作時代，虛擬現實也許是無用階級尋找意義的關鍵。它也許是計算機內的虛擬現實，也許是宗教和意識形態這種計算機外的虛擬現實，也許是兩者的結合。可能性是無限的。

2050年讓我們全神貫注的「深戲」會是什麼？沒人清楚。

無論如何，工作的終結並不意味著意義的終結，因為意義是想像出來的，不是工作所賦予的。只有在一些意識形態和生活方式中，工作才是人生意義所不可或缺的。

18世紀的英國英格蘭鄉紳，當代的極端正統猶太教……各個文化和時代的人們都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找到了豐富的人生意義。到2050年，人們也許能構建出複雜度空前的虛擬世界，提供更深的「深戲」。

那麼，現實又如何呢？我們真想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中嗎——幾十億人都沉浸在幻想之中，追求著臆想出來的目標，遵守著想像出來的律法？其實，不論你喜歡與否，這就是我們生存了幾千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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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值中國專訪《人類簡史》、《未來簡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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