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贏球，那就消失

時間對有些人來說，過得太慢了，三年就是一個輪迴，就是他們的全部。

時間對有些人來說，過得太快了，十年二十年，嗖地就過去了，每一年的結束，都是一個告別祭。

馬努·吉諾比利揮一揮手，眼眶含淚，鼻尖泛紅，他還沒有做出決定，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就像21號乾脆利落地離開，20號也該說再見了。三年前，我們還在編譯各種返老還童的段子；十年前，我們見證了他們將新生王者斬於馬下；十五年前，連續拿到兩屆義大利聯賽MVP的吉諾比利飛向聖城；二十年前，馬刺在選秀大會上用狀元簽摘下鄧肯。

所有的一切，在二十年前就註定了。

最好的離開方式是什麼？

2003年6月15日，大衛·羅賓遜一手高舉總冠軍獎盃，一手摟著鄧肯，在聖安東尼奧人的歡呼聲中宣布退役。

鄧肯，很多年後回憶這一幕，一臉羨慕，「這是最好的離開方式」。

馬克·庫班，最痛恨聖城的老闆，2014年給鄧肯寫過一個退役的劇本，「我希望馬刺獲勝。我希望蒂姆-鄧肯在第七場投中絕殺。進入總決賽再來一次——第七場投中絕殺……然後走路球員通道，再也不會上場。我希望他當場就退役。我希望他得到這最後一枚戒指，他有了離開的動機，再也不會回來。」

現實比劇本更好，馬刺只用了6場就擊潰雷霆，又在總決賽中令人瞠目結舌地4比1大勝熱火，間接造成了勒布朗的回歸，但在這最完美的節點，鄧肯沒有退役。

說起來很繞，鄧肯與羅賓遜的不同，在於後者的身邊有鄧肯，而鄧肯的身邊，沒有鄧肯。

2016年，鄧肯退役，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他打了34分25秒，2015-16賽季中上場時間排名第四；季後賽第一；他拿到19分，2015-16賽季中排名第二，季後賽第一。

這一幕幾乎被吉諾比利復刻了。

在2016-17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他打了整個賽季惟一的首發，最多的時間，32分10秒。

而且，他們都沒有贏下比賽，他們都沒能拯救球隊，他們都不得不承認，再怎麼做出改變，這個時代已經不屬於他們了。

我與大部分馬刺粉絲的分歧在於，我認為馬刺是一支只以贏球為目標的球隊，所有的故事，扣人心弦或者感人淚下，都是為了贏球。

所以若干年後，如果有人要我用一句話來形容馬刺，我是絕對不會用他們的那句敲101次石頭的格言，而是波波維奇對球員的怒吼——

I want some nasty。

沒有任何不敬，這反而是我對馬刺的尊重，競技體育的故事寫得再好，贏才是一切。

我們經常有一種誤解，鄧肯與羅賓遜是一脈相承，進而認為卡懷·倫納德也是這根鏈條的繼承者。儘管在謙遜、溫和這些方面，羅賓遜看起來與鄧肯沒什麼區別，但在鄧肯之前，馬刺的格言已經存在，但文化與現在截然不同。

因為領袖不同。

拿到兩枚總冠軍戒指，功成身退的羅賓遜，在丹尼斯·羅德曼的自傳中，是被「大夢」奧拉朱旺狂虐後只能在更衣室中瑟瑟發抖，同樣的，當時還只是球隊總經理的波波維奇，無法在場邊沖著他的球員高喊，「I want some nasty」。

所以你可以理解羅賓遜為什麼會在2003年總決賽結束時宣布退役，其實他還能打，2002-03賽季季後賽場均每36分鐘可以拿到12.0分、10.8個籃板，但贏球不是他的唯一目標，榮譽才是。

鄧肯在奪冠之後，又打了兩個賽季，直到2016年季後賽中，他再也不不能左右戰局，就此轉身。

吉諾比利也會如此。

我不能理解馬刺球迷，不管是中國還是美國，高喊著吉諾比利「再來一年」——儘管他是這個世界最有觀賞性的球員之一，但他上場不是為了取悅球迷。

最後講一個吉諾比利的故事，我尊重的老師之一，張建強，當時代表《廣州日報》採訪2008年北京奧運會，目睹了吉諾比利流淚的一幕。

半決賽中，吉諾比利的阿根廷輸給美國，雪上加霜的是，他腳踝嚴重受傷。

銅牌爭奪戰之前，吉諾比利和隊友一起走到球場，但簡單的幾個動作之後，他乾淨利落地轉身，走進更衣室，脫下球衣，淚水滑過了他的臉頰。

如果吉諾比利決定就此退役，原因與鄧肯沒有區別，他不能再左右比賽勝負了。

不能贏球，那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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