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中醫並無臨床療效？

丁香診所：聶順利

很多朋友喜歡用自己的親身經歷來說明xx療法有效。但我們必須明白，時間上的「先後關係」未必證明他們存在「因果聯繫」。

下面引用的是最常見的說法：

不管好壞，我只能寫自己親身經曆本人90人 小時候體弱多病 總是發燒感冒 脖子裡面有好多肉疙瘩 後來父母多方打聽 找到一中醫 做公交跑了好遠 人家就是實打實把脈 望聞問切 來了幾副中藥 後來到現在幾年都不曾感冒

對於普通來說，中醫看起來的確很好呀，的確有效呀。但對於今天的醫療來說，這樣是不夠的。

人體是有一定自愈傾向的。比如濕疹、哮喘和過敏性鼻炎都有一定好發年齡。濕疹一般2歲內發病，在5歲後開始減少，成年後發病明顯減少；哮喘則5歲發病高峰，成年人後發病顯著減少。

（特應症跟發病年齡的關係）

那麼你如何確定疾病不是自己好的，而是你醫療的功勞呢？

實際上除了疾病自愈外，很多安慰性治療也有很好的療效。較為出名的例子就是「假手術的療效」：一個老太太發生了腰椎壓縮骨折，導致嚴重的腰背痛，生活質量顯著下降。聽說有一個很好的微創手術。於是做了手術後自覺癥狀明顯緩解，而且10多年後都如此。然而，實際上她只是上了手術台、醫生們假裝給她做了手術，她也以為自己做了手術。（參考《醫療的里的騙局與療效 》老太太參加臨床試驗，結果令所有人無比驚訝......）

（骨水泥注射治療壓縮骨折是真有效嗎？）

為了明確醫療的有效性，我們必須做臨床試驗。用臨床試驗來確定病因、確定診療的有效，而不是依靠簡單的直覺、依靠粗淺的觀察結果。用臨床試驗來檢驗醫療就必須提到著名的「壞血病」和詹姆斯.林德（James Lind，1716-1794）。

壞血病被稱作「水手的恐懼」和「海上凶神」。它是一種古老的疾病，希波克拉底的著作里有過記載，零星發生於各地居民。在大航海時代，這一疾病突然成為可怖的奪命瘟神。

壞血病初起時表現為臉色蒼白浮腫、軟弱無力，然後出現慢性疼痛、皮膚淤斑、鼻衄、內出血、牙齒鬆軟出血甚至脫落，身體逐漸潰瘍腐爛，咳嗽、胸痛、呼吸困難，大出血和嚴重的腹瀉使得患者身體極度虛弱，最後在痛苦中死去。

自希波克拉底來，醫生對這一怪病的原因有諸多猜測。一些古老的西醫理論把病因歸於罪惡和魔鬼；想像奇特的一種說法是血液稀薄且呈酸性；普通的說法是「傳染性毒素」；俄國醫生甚至認為是由虱子傳播的傳染病。中醫古籍對此病沒有類似記載。

詹姆斯.林德是英國皇家海軍的一名普通醫生。在他的時代，博學的「西醫大師」們熱衷於用古老經典的權威理論來解釋壞血病。他們的主要興趣是坐而論道，把理論講得頭頭是道，天花亂墜，無懈可擊。對治療，僅是一種對權威的維護或出於興趣的活動。他們可以隨手從經典中摘錄出各種奇特的「偏方」「驗方」來。這點倒是跟我們的中醫大師們如出一轍。但林德卻富有懷疑精神，他鮮明的指出那些悠久療法並沒有得到可靠驗證。

很顯然，林德對傳統療法了如指掌。但他想把這些療法都拉出來溜溜，讓可靠的實驗來檢驗，而不是盲目相信經典。對於那些奇異傳聞、作家豪言、土著偏方、專家建議，統統不能輕信；重要的是證明！證明！證明！確證無誤，才能推廣。

1747年，詹姆斯.林德得到隨船出海的機會。在這次航行中，他做了一個著名的試驗。這一試驗使他永垂史冊。

（詹姆斯.林德James Lind，1716-1794）

在航行中，船員如預期的那樣大量罹患壞血病。林德選了12個嚴重病例進行治療。他把12個病人分為6組，吃完全相同的食物：麥片粥、羊肉湯、布丁、餅乾、大麥、葡萄乾、米飯、甜麵包和酒。以此為基礎，不同的組別增加不同的食物：羅望子果與酒石酸酸化的大蒜、芥菜、鳳仙花、樹膠脂和大麥汁的混合物、兩個橘子和一個檸檬、一夸脫蘋果酒、礬（混合酒精和水德硫酸鹽）、酸醋、海水等。這六個「處方」可能有不同的「依據」，林德把它們置於同等條件下進行對比。6天之後，吃橘子和檸檬的兩人顯示了顯著的療效，兩人均恢復了體力，其中一人表示干護工這樣的體力活也沒有問題。其他組則病情依然。這雄辯的說明，橘子和檸檬有可能治好壞血病。這種分組對照的治療方式在人類醫學史上前無古人，是人類醫學第一個真正對照設計的臨床試驗。

林德後來進行的研究反覆證明了相同的結論，這些研究記錄在《論壞血病》和《保護海員健康的最有效的方法》等論文中。他的基於對照設計的研究結論以無比可靠的證據力量擊敗他之前幾千年的一切悠久療法，大行於天下，救人無數！

由於林德，遠航的巨輪不再是「漂流的地獄」。林德逝世後第二年，英國海軍部全盤接受林德建議，規定每個海軍官兵每天都必須飲用3/4盎斯檸檬汁。效果立竿見影，1796年英國海軍中壞血病病例大幅降低，海軍戰力倍增。1797年擊敗西班牙艦隊，從此締造了大英日不落帝國。英國海軍也因此被稱為「檸檬人」。林德被追認為「英國海軍衛生學之父」。

（檸檬水）

林德的偉大貢獻不是發現橙汁可以治壞血病，而是他發明的用對照試驗來證明療效的思想和方法。略晚於林德，蘇格蘭軍醫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採取分組對照設計的臨床試驗，宣判了有幾千年悠久歷史的「放血療法」的死刑。

而晚近的中國科學家李景均教授則提出並推廣「隨機雙盲對照試驗」標準。而這是目前廣泛使用的最嚴苛最可靠的臨床試驗原則。

（臨床研究的隨機雙盲原則的倡導者：李景均教授）

今天的醫療是非常苛刻的。任何臨床療效都要經受「隨機雙盲對照試驗」來驗證。所謂的口耳相傳的療效都是不可靠的證據。沒有足夠可靠的證據支持，我們不能說某個醫療措施是有效的。比如，曾經主張女性自己摸乳房做體檢來篩查乳腺癌；但對照試驗證實，乳腺癌自我體檢、醫生體檢都不能改變結局-----即降低乳腺癌死亡率，從此後，不再主張做乳腺體檢。

（乳房體檢未能減少乳腺癌死亡率。圖片來自京虎子微博）

在今天，中醫的療效並無可靠依據作支持。

我們必須明白，政府和醫生團體有責任向公眾傳達足夠可信的醫療健康信息。對於缺乏足夠證據支持的療法應持保守的態度。

致謝：部分內容摘自棒棒醫生的微博文章《5.20不該忘記的節日（舊文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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